六眼自动运作,将女孩的一切信息收拢,视线往下移,落在深见琉衣受伤的手臂上。
鲜血在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上蜿蜒,线条凌乱,红与白的相撞分外显眼,像是随手挥就的涂鸦。
作为当代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对于艺术并不感冒,也没什么鉴赏的兴趣,但在盯着这处伤口的某个瞬间,他忽然有那么一点能理解那些艺术家的心态。
漂亮的事物,总是会引人着迷的。
五条悟很是伤脑筋地叹了口气,抓住深见琉衣的手腕,对着伤口苦恼地说:“怎么办呢,这可是扣分项哦?”
虽然搞不懂这家伙的脑回路,但深见琉衣还是忍不住提醒:“准确来说,这是因为悟君而间接受的伤,扣分什么的,也太不讲道理了。”
“咦,是吗?”五条悟脸上浮现出夸张过度的惊讶,“难道我没告诉琉衣吗,评分标准全凭我的独断与偏见哦!”
深见琉衣抹了抹脸,手背上蹭了一层灰,她想着待会一定要将自己洗干净,也懒得去计较五条悟的专横,像是以前一样无所谓地回答:“那好吧,悟君想听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五条悟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保准不踩雷——深见琉衣一直都是“纵容”着五条悟的,她也没办法不纵容,因为主角与炮灰之间的地位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五条悟的笑容骤然一收。
又是这副碍眼的模样。
不爽,超级烦躁,只想立刻抓几只咒灵来回抛着玩,或者去炸几个山头。
心里翻腾起的杀意几乎滚成沸腾的岩浆,可五条悟面上却还若无其事的:“我想听什么,琉衣都会说吗?”
“会吧,只要不是很过分的话。”
“哎,在你的眼中,居然还有过分这个标准吗?我还以为琉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气的那种人呢!”
深见琉衣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会对我有这样的误解?”
五条悟攥着深见琉衣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将人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一点,低哑地说:“因为啊,琉衣对别人的情绪很不敏感吧,像是什么稀有绝缘体一样,这是考场大忌、大忌,我可是很忍耐才没有直接判你不合格哦?”
深见琉衣无奈:“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吧……”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等一下,这么说来,五条悟莫非是在……生气吗?
深见琉衣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一边猜测着原因,一边试探地问:“那个,悟君,先不谈这些,你刚才那下是不是打偏了?要不然再试一次?”
那个叫夏油杰的诅咒师不是暗示过,五条悟想要杀掉她么?她没被咒灵干掉,五条悟一定很失望吧,所以刚刚那发术式大概也不是冲着咒灵去,而是冲着她来的。
因为没打中,所以五条悟才这么低气压,应该没错吧?
五条悟歪了歪头:“没有打偏哦,我不是已经送那只咒灵下地狱了吗?啊,这么说起来,刚刚的确有点失误了,不该让它死得这么轻松,至少要让我玩够十五分钟吧?它也就剩这么一点娱乐价值了呢。”
深见琉衣十分茫然:“咦,刚才的攻击,不是冲我来的?”
五条悟:“……”
他难以置信:“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深见琉衣眨眨眼,说:“之前有一个诅咒师,说你在我身上留下刻印,这个刻印可以吸引周围的诅咒,这不就是专门为了杀掉我才弄出来的东西吗?”
五条悟冷静地将脚踩的地面崩碎,他笑起来,语气称得上温柔地询问:“哪位诅咒师?我忽然想起来,我跟诅咒师也是有很深的交情,是时候上门拜访一下了呢。”
很深的交情——指单方面揍人与挨揍的深厚情谊。
深见琉衣:“他说他姓夏油……”
话未说完,夏油杰扔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如同掐准了时间一样,于是深见琉衣将手机递过去:“那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五条悟接过手机,微笑着按下接听键,活泼地冲着另一头打招呼:“喂喂,这里是最靠谱的五条老师哦,如果不想被杀掉的话,就立刻告诉我,你如今在什么地方吧?我保证会手下留情,给你留最后一口气的哦?”
如果忽略掉他几乎要将手机捏爆的恐怖力道,那么这句话还勉强有点可信度。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声轻笑。
“晚上好,悟。”
五条悟陡然噤声,手背青筋绷紧。
夏油杰靠在栏杆上,望着夜空,悠悠地对他说:“你那个刻印可不是这么用的吧?悟,痴汉女孩子可是人渣所为哦。”
第1卷 第19章
“……杰,这么久没联系,你难道是专程来嘲讽我的吗?”在辨认出电话那头的声音属于曾经的挚友后,五条悟只是失神了一瞬,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反唇相讥,“不会吧不会吧,你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
夏油杰欣然道:“如果我说是呢?”
五条悟哈哈笑着,听上去十分开心:“想打架吗,杰。”
“很遗憾,估计你一时半会是找不到我的。”夏油杰话锋一转,重新绕回了最初的话题,“那个刻印,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用在人类身上,你还真不怕出事啊。”
五条悟:“没有眼色随便跑来破坏别人计划的家伙,是很容易会遭到报复的哦?”
夏油杰:“你说的计划,我多少能猜到一点,是想在咒灵攻击那女孩的时候,通过刻印瞬移过来把人救下,然后强行给自己套上救命恩人的头衔吧?怎么,就这么想要得到别人的眼泪和感谢吗,悟?”
全、部、猜、中。
五条悟脸色沉了沉。
“……杰,我们是挚友吧?”
夏油杰此刻非常愉悦:“是挚友哦,悟,所以才希望你能改邪归正。”
深见琉衣站在一旁,有些奇怪地望着五条悟阴沉的表情,因为距离的关系,她听不清两个人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计划”“破坏”之类的字眼,后知后觉地想,看上去,五条悟跟那名诅咒师似乎关系匪浅,说话的语气都十分熟稔呢。
五条悟安静了一会,像是默认了夏油杰的话。
在夏油杰打来这通电话后,短短的时间内,五条悟已经基本上理清了前因后果:深见琉衣口中,那个误导她认为自己想要杀掉她的诅咒师,就是夏油杰。
虽然还不太明白夏油杰为什么要对深见琉衣说那些话,可五条悟隐隐能猜到,夏油怕是存着借琉衣来试探他的心思,恐怕刚才袭击深见琉衣的那只咒灵,也是咒灵操使的收藏品之一吧?
到底是因为好奇,还是说,想要以此给他一个下马威?
五条悟心底转着数个念头,嘴上说:“还是那么恶趣味啊,杰。”
夏油杰温和回答:“在指责我之前,还是先审视一下自己吧,悟。明明同样糟糕,就不要执着于在这一点上分出高下了。”
“这话我可不认同,最起码,我可没有诱骗过琉衣酱,也从来不想要看到她受伤哦?所以,该负全责的人,是你呢,杰。”五条悟拖长音调,语气蓦地冷下来,白色绷带下的双眼转向深见琉衣的方向,这话不止是说给夏油杰听,也像是在说给深见琉衣。
灯光下的女孩满身狼狈,神态却依旧优雅,灰紫色的长发被夜风轻轻吹起,映在那双天空之瞳中的身影纤细而孱弱,却带着奇异的吸引力。
看着看着,五条悟情不自禁舔了舔唇,整个人挨了过去,顺从心意捞起那漂亮的发丝在指尖摩挲,深见琉衣皱了皱眉,想要将头发抽出来,结果五条悟食指一转,变本加厉地用发丝在指节上绕了几圈,形成一个形似戒指的圆环。
……好幼稚。深见琉衣抢救失败,干脆随他去了。
见深见琉衣默认自己的动作,五条悟勾起轻快的笑,谆谆诱导:“记住,罪魁祸首是这个教唆犯,下次如果再看见他,直接无视掉就可以了哦~”
夏油杰:“……”完全抛弃脸皮了呢,这个人。
可正因如此,夏油杰才特别想知道:“那么,这位不幸被你缠上的小姐,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没感觉错的话,她身上藏着非常庞大的咒力吧?好好利用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不得了的武器,你是看中了她这份潜力吗?但目前看来,她连术式都不会用呢,暴殄天物可不是好习惯,倒不如让她来我这里,我一定会好好挖掘出她的力量……”
“别打她的主意,杰。”五条悟及时打断,缠绕着发丝的手指紧了紧,这一下稍微扯到了深见琉衣的头皮,她连忙轻轻拍了拍五条悟的手背,示意把头发解开。
五条悟注视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女孩,绷带下的目光闪过一丝阴云,他从善如流地松开手,让深见琉衣将快要缠成结的头发给解了开来。
过了一会,他声音低哑地续上后半句:“……是我的。”
……
这次通话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在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后,夏油杰便不打招呼,率先挂断了电话。
五条悟并不意外,他也没有去追踪的念头,想也知道,夏油杰不可能蠢到留下把柄,那个号码绝对是一次性消耗品。
他抬手扯下绷带,一双宛如冰川仙境的蓝瞳盯着深见琉衣,故意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琉衣酱,不要相信他啦。”
五条悟快速地将整件事解释了一遍——当然,省略掉了作为核心的吊桥计划,毫不脸红地将自己包装成为“因为担心琉衣安危,所以留下刻印,方便有什么情况及时赶来救援”的绝世大好人。
“……嗯,那就这样吧。”深见琉衣其实对真相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态,五条悟这家伙肯定会一直纠缠下去,所以便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辩解。
五条悟诡异地停了一下:“也就是说,琉衣酱相信的是我,对吧?”
“姑且是吧。”
不知为什么,五条悟看起来又不大高兴了:“……这么轻易就给出信任了吗?”
“因为是悟君,所以没什么问题。”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来自主角的身份压制比较好。
深见琉衣垂下眼,错过了五条悟刹那的愣神。
太过分了吧,一脸完全不晓得自己说出了什么话的样子,又懵懂又无辜,这是在下战书吧?挑战他的理性什么的,这不是非常、非常的糟糕吗。
他可不想被杰那家伙嘲笑。
回过神来后,五条悟就双眼发亮地凑近过去,兴冲冲地提议:“啊呀,琉衣酱的衣服都脏了,身上也都是灰,去我家清洗一下怎么样?”
话题跳得太快了吧!深见琉衣懵了一下,下意识拒绝:“没有必要……”
反正时间所剩不多,她很快就要结束假日了。
“好的,默认回答是同意——”
深见琉衣:“……”太独断了吧?
五条悟的视线落到深见琉衣的脖子上,刚才打出赫时,掀起的狂风将树叶吹落,此时就有一片夹在脖颈与衣领的缝隙间,深见琉衣没注意到,于是五条悟抬起手,想要帮忙将树叶挑出来。
结果还没碰到她脖颈处,深见琉衣像是受到惊吓一样,条件反射往后一仰,恰好错开了五条悟的指尖。
“……抱歉,以前有人对我做过不太好的事,我不太喜欢被人碰我这里。”深见琉衣瞥见五条悟错愕的神色,想了想,还是解释道。
实在不怪她敏感,主要是上次五条悟折她脖子的记忆太过深刻,她有了些许心理阴影,现在这人又伸手过来,她潜意识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似乎又要断掉了。
“不太好的事?”五条悟仍然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事先声明,我不是想打听什么,但,姑且问一句,那个人化成灰了吗?”
深见琉衣:“……??”她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什么?”
可能见她太过震惊,五条悟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要送他一程的想法哦。”如果那人还活着的话,就另当别论。
深见琉衣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五条悟那双蓝眸阴沉得吓人,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她一时之间忘了回答。
五条悟用舌尖狠狠抵着上颚,勉强压下探求到底的欲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然后扫了扫深见琉衣的双腿,她的裙摆只到膝盖,遮盖不住的地方同样被飞溅的碎石给划到了,不过都是些细碎的伤口,并没有见血。
“好可怜好可怜,腿也受伤了,这样子的话,琉衣走不了路了吧?”
其实深见琉衣还沉浸在上一个奇怪的问题里,无意识地摇摇头:“没有,并不疼……”
“嗯嗯,是走不了呢。”五条悟完全没有听取别人意见的想法,自顾自得出结论,接着一锤掌心,“好~那么就只能由我来抱你回去了哦?”
说着,不给深见琉衣反应的时间,五条悟一只手绕过她肩膀,打算从后颈处滑下去,攥住那节细瘦的腰肢。可当手掌来到后颈处时,却出问题了。
男人掌心滚烫的温度隔着发丝传递到皮肤,深见琉衣一个激灵,顿时像是回到了那个午后,她被穿着和服的白发少年粗暴地提溜着后衣领,翻过墙头离开家,接着就是没有停歇的电击惩罚,疼痛深入骨髓……
“拜托别再扯我的衣领了,这种赶路方式很难受!”那天的场景与现在重叠,深见琉衣脱口而出。
五条悟的手顿了顿。为什么,要说“再”?
谁这么对待过她?
“琉衣。”五条悟弯腰,亲昵地问,“你说的这个家伙,跟刚才的是同一个人吗?”
深见琉衣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说错话,目光微微偏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