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见琉衣一头雾水,表示拒绝,什么检查啊,这家伙又不是医生,还是说六眼还有这种作用?
但她的拒绝向来对五条悟无效,这人不打招呼就凑近,深见琉衣连忙抬手挡在脸前,试图把这个没有一点分寸感的家伙给推开,结果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成功,最后还是五条悟自己停了下来,可却也没有拉开距离,而是乖乖地将脸埋在她小小的掌心中不动了。
女孩子那么小的手掌,当然盖不住五条悟的脸,他却不管这些,就赖在原地不动了,还故意使劲眨眼,那簇柔软的白色睫毛像是小刷子似的,上下抖动,轻轻刮过深见琉衣敏感的掌心。
她马上就受不住了,如同被烫到一般,倏地将手收回来。
深见琉衣这种惊吓到的反应正中五条悟下怀,尚且只有十七岁的高中生正处于喜欢用恶作剧博关注的年纪,见状不但不思悔改,反倒捧着肚子笑出声来。
“哈哈哈……我说你啊,太好玩了吧?”五条悟总算松开手,下一秒,深见琉衣就忍无可忍地抬起手,试图往他脸上招呼。
出乎意料的,五条悟并没有开启无下限术式。
深见琉衣本来以为自己这一巴掌会被挡在外面,结果并不然,她毫无阻碍地拍上了五条悟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啪的一声脆响。
因为有点生气于五条悟的恶劣捉弄,深见琉衣其实是用足了力气的——但她的用力与五条悟认知里的“用力”相差甚远,大概就跟尘埃和地球的差距那么大,所以压根没有造成丁点伤害值。
深见琉衣本以为他会躲开的,没想到居然能命中,自己倒是先愣住了。
‘那个,对不起……你只是好心想帮我找出说不了话的原因吧,是我太冲动了。’
她第一时间愧疚起来,归根结底,五条悟一开始是想替她看看声带有没有问题,本来是出于好心,就算方式不对……她也不该动手的。
深见琉衣连比带划,尝试表达歉意,也不晓得五条悟看懂没有。
五条悟连动都没动,缓缓咧开嘴角,隐隐能窥见里面猩红的舌头,他像是突然感到燥热似的,不耐地扯了扯衣领,那双瑰蓝的眸子却一动不动地钉在深见琉衣身上,瞳仁呈现出不正常的收缩状态。
那根本算不上攻击的一巴掌,像是打碎了这个人最后一层不走心的伪装,他再也不加掩饰地大笑起来。
毫无克制的癫狂笑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深见琉衣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个人,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我一直都想说了,你总是一副纵容的样子,算是怎么回事啊——”五条悟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雪白的发丝散落在额头,遮挡住了此刻宛如兽类的瞳孔,“该生气的时候,就要狠狠发泄出来才对,对着其他东西也好,对着我也无所谓,因为我是最强,所以就算你抱着要杀了我的想法攻过来,我也可以完全接纳。”
“明明就很不安吧?我看到了哦,在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之后,你的眼睛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那种时候,就不用勉强自己了,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向我求助的想法,这样一来我也很不爽的。”
笑够之后,五条悟干脆半蹲在地上,与坐在长廊上的深见琉衣平视,他托着下巴,语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笑意:“不是说过喜欢我么,那就更依赖我一点,怎么样?”
——我更喜欢你真实的样子。
深见琉衣呼吸一滞,她低下头,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最终,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已经习惯了孤独的生活,这么多次的轮回里,都是这样一个人走过来的,所以脑海里压根就没有储存“求助”的记忆。
但她能听出五条悟话语里的认真。
这家伙性格恶劣,不干人事,但至少这一刻,深见琉衣能感受到他没有说谎:五条悟这个人,是真的完全不介意被人拿来充当发泄情绪的工具,甚至乎还求之不得。
……不懂,完全无法理解。
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这样奇怪的人啊。
深见琉衣抿了抿唇,之前被涂抹的血丝已经凝固,将唇瓣映衬得格外艳丽,她想了想,主动握住五条悟的手,温温柔柔地将他的五指摊开,然后用手指在掌心处写字。
一笔一划,深见琉衣垂着眼写得入神,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五条悟指尖一颤,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握紧拳头的本能,转而利用六眼将那些字组合起来。
‘我怀疑失声原因与婚约有关,但现在婚约已经解除,没有办法倒带重来,所以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方法。’
五条悟的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婚书撕掉的话,重新拼起来不就好了?”
深见琉衣横了他一眼,手指稍微加了点力气,写道:‘悟君,请不要出一些不切实际的馊主意。’
五条悟“嘁”了一声。
但他还是问道:“什么方法?”
犹豫了半秒,深见琉衣继续写:‘再试试杀掉我一次吧?’
用死亡的方式强制结束这一周目,尝试看能不能将失声的负面状态清零,如果那时候游戏的剧情走向还是显示异常,那基本就能证明这里头有陷阱了。
面对处于主导地位的游戏,深见琉衣能做的,就只有用死亡来试错了。
五条悟脸上没有出现惊讶的神色,他像是早料到了深见琉衣会这么说,但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歪头问:“是请求吗?”
深见琉衣不明所以,一时之间呆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话。
‘这一点很重要吗?’深见琉衣想要这么问他,可刚要在五条悟掌心上写字,她的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两个人同时愣住。
深见琉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游戏的封禁……升级了。
半晌,五条悟率先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抓深见琉衣的手腕,结果跟刚才一样,他完全触碰不到深见琉衣,手像是触摸到了一片幻像,直接穿透了过去。
五条悟似乎快速地骂了一句脏话,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两人交错却不相容的手:“……该死。”
阳光之下,深见琉衣就宛如随时都会碎裂的泡沫,皮肤变得透明,整个人呈现出某种钝化的柔和感来,光线穿透她的身体,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从另一个空间投射过来的虚幻影像。
看得见,却摸不着。
五条悟脸上渐渐渗出骇人的表情,他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可是尝试了几次,他都无法抓住深见琉衣哪怕半片衣角。
人明明就站在面前,你能接近她,可手里抓到的只是虚像。
太糟糕了,各种意义上都糟透了,这不就跟手里握着沙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漏出去一样吗?
——这简直比开启无限还要令人抓狂。
“这是什么童话故事的现场演绎么?”五条悟的眼眸里漫上一层浅浅的暗色雾气,望着深见琉衣的视线似乎能燃起火苗来。
小哑巴,泡沫,这两个要素加起来,完完全全就是现实版的美人鱼了吧?!
第1卷 第27章
五条悟还记得, 在他入学高专半年多的时候,曾经接到过一个有趣的任务。
在这个任务中, 需要祓除的对象是一只假想咒灵,它是从孩童们对于无数be结局的童话故事的不满中诞生的,其中怨念最为强烈的,就是小美人鱼的故事,以至于那只咒灵也长成了一副人身鱼尾的模样。
当然,咒灵这玩意跟“美”肯定是搭不上边的, 它的等级并不算高,放在平时,五条悟闭着眼睛都能随手把它轰成渣。
但棘手的地方就在于,这只以美人鱼为原型的咒灵, 它的能力亦来源于这则童话故事最广为人知的情节:小美人鱼跃入海中,化为泡沫。
没错, 这只咒灵的身体是虚幻的, 可以随时转变为“泡沫”的形态,而当转换发生之后,它与外部世界就相当于是处于两个维度,它既无法触碰到其他人, 外界的攻击也不能切实落在它身上。
——与深见琉衣现在的状况极为相似。
“是非常罕有,并且狡猾的能力,对吧?如果那只咒灵等级再高一些,就不太好对付了, 到那时候, 就算是我, 想要将它彻底祓除掉的话, 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五条悟与深见琉衣并肩坐在游廊下, 他懒洋洋地侧过脸,注视旁边低着头的女孩,说,“哇,想想就觉得好可惜。”
闻言,深见琉衣用眼神向他表达不解:……为什么会觉得可惜?
五条悟反而显得吃惊:“这么难得的练手素材哎!我早就受够那些弱得要死的咒灵了,一个个都那么不禁揍,这就跟打游戏是一个道理,没有人喜欢一直混在低端局吧?当然是越难越好,太简单的话,实在没法让人产生通关的动力啊。”
深见琉衣眼神有点迷茫。
……不是很懂,但说到游戏,居然会有人喜欢强行给自己增加难度的吗?
她不太能理解五条悟的逻辑,毕竟她的人生已经是地狱模式了,如果能过得轻松一点,她肯定会心怀感激,就算要每天上供都乐意的。
果然,主角的想法不是她这种底层NPC可以揣测的。
这样想着,深见琉衣的视线扫过面前千疮百孔的庭院——不,叫庭院已经不太合适了,在五条悟的摧残下,周围的地皮几乎都被掀开过来,假如有人从上方俯视这片区域,就会发现,这里仿佛是被炮火轰炸过后的废墟。
五条悟如今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还有闲心聊起自己高专一年级时做过的任务,主要就归功于这些花花草草的壮烈牺牲。
十五分钟前,当深见琉衣发现自己身上的异状后,五条悟着实发了好一会疯。
这个人发疯的方式同样张扬得要命,他没有折腾深见琉衣,但除了琉衣之外,所有他能看见的人和物,都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通。
在咒力的狂轰滥炸下,整座宅院就跟被龙卷风犁过一遍似的,房子被拆得七零八落,除开深见琉衣坐着的那处游廊还完好无损,其他地方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深见琉衣本来条件反射想要把人拉住,可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想起了之前五条悟说过的话,他让自己该生气时就得生气,无论用什么方式发泄都无所谓,因为他是最强,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帮忙兜底。
而被游戏弄成这副碰都碰不了的模样,深见琉衣真的不在乎,不感到气愤吗?
当然不是,每一次,游戏将束缚强加在她身上时,她心中都会涌出难言的悲愤,只不过以往她反抗不了,所以连生气都没有资格。
可现在,她不能做、没想到要去做的事,五条悟替她做了。
像是能感受到深见琉衣的目光,在拆家的途中,五条悟还抽空说了一句:“不要担心,我有分寸的,会留心不让溅起来的灰尘呛到你哦?”
深见琉衣:……谢谢,她也没到这么脆弱的地步。
叹了口气,深见琉衣将抬起的手放下,慢慢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动的节奏似乎比往常稍微加快了一点,她觉得不知所措,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什么坏事。
对啊,游戏遭到破坏关她什么事,这不是挺好的么?
拆完房子,五条悟胸口中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一丢丢,尤其是回头看见深见琉衣坐在那里,乖巧地抿起唇冲自己笑时,整个人立刻由阴转晴。
她微笑的时候,脸颊上会露出浅浅的梨涡,不太明显,要仔细观察才能瞧见,看上去可爱得不得了。另外,她真心的笑与那种面具似的虚假笑容,五条悟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因为当深见琉衣真正开心时,她的眼睛里就会像现在这般,浮现细碎的微光,倒映在五条悟的视野中时,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只有这个人是唯一的光源。
那么娇小、那么柔弱的个体,却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五条悟控制不住地瞬移到她面前,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直接伸出手,目标直指深见琉衣脸颊处的小梨涡,似乎试图戳一戳,完全把目前根本碰不到她这个事实给抛之脑后。
理所当然地,五条悟的手指再次穿透过去,顶着深见琉衣不明所以的目光,他这才回过神来,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强调道:
“我只是试试看你恢复正常没有,并不是想要偷袭你。”
就很欲盖弥彰。
深见琉衣没忍住,连忙捂着嘴,免得因为嘲笑他人而失礼,可弯弯的眉眼却还是出卖了她。
五条悟状似转过头不在意,眼角余光却还悄摸地留意着,望见深见琉衣的样子,像是被击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僵硬了几秒。
以他的性子,要是换个人站在这儿,胆敢表现出嘲弄他的意图,那么面临的下场肯定很惨,但当这个人换成深见琉衣,五条悟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非但想不起来要生气,还顺势坐下来,倒豆子般讲了一遍祓除美人鱼咒灵的过程。
深见琉衣说不了话,也无法在五条悟手掌上写字,只能用手指在空中比划,慢慢地将一句话写出来:
‘既然那只咒灵跟我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当时你是怎么解决掉它的?’
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说:“任何能力,都是有上限的。那只咒灵虽说可以切换成外界无法攻击的状态,但实际原理很简单,就跟加了一层防弹玻璃差不多,无法打破只可能因为伤害值不够高。”
“那么,只要将输出的咒力量不断提高就可以了,直到超出玻璃能够承受的极限——当外界的压迫足够大时,泡沫就会啪嗒一下,碎掉了哟。”
深见琉衣认真想了想,问:‘所以,你还是有办法杀掉我的,对吗?’
“嗯,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五条悟双手交叉抱在脑后,直接往深见琉衣的方向一仰,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就“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当然,这只是视觉效果罢了,实际上,五条悟依旧没法碰到她。
深见琉衣目瞪口呆,虽说碰不到,但这样也……太不要脸了!
她尝试用手语将这个人驱赶开,可五条悟又变成那种完全不想听懂别人说话的模样,仰面朝天,自顾自地抬起手,虚虚地环住深见琉衣的的手指。
“如果对你使用苍,有一半几率能够破开你身上的玻璃层,但其实要是用赫会更保险,但我还不太熟练,成功率很低。”五条悟低低地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无论哪种,我都不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