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他的四个学生皆是侧目以待,在他笑容满面地回望过去时,乙骨忧太和狗卷棘齐齐退后一步,仿佛看到了某种粘稠黑暗的东西正缠绕在深见琉衣身上,但一眨眼,那种危险的感觉就消失了,似乎这只是他们的错觉。
“都摆出这种表情干什么,以为我是认真的吗?哈哈哈,那当然是开玩笑的啦。”五条悟语气过分爽朗,熟练地往深见琉衣颈窝处蹭了蹭,但不知为什么,他特意强调了这是玩笑话,反倒令人更加疑心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了。
“哪怕走不了,还是有很多种方法的嘛,轮椅太重了,拐杖太麻烦……果然还是要拜托五条老师来帮忙吧,不过对象是琉衣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哦!嗯,但果然还是打探一下,有没有能把人缩小、随身携带的术式……”
“够了吧,你有空就去治治你的臆想症,白痴教师!”眼见自家超不靠谱的失德教师越说越兴奋,内容也越来越微妙,真希终于忍不住喝止。
冷不防被打断,五条悟很是不满:“什么嘛,我可是很认真地在为琉衣着想哎……”
就在这时,五条悟感觉深见琉衣抬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背,声音戛然而止。
“还是少操心不必要的事情吧,五条先生。”深见琉衣温温柔柔的,不见半点棱角,“你是觉得你的无下限不起作用,还是觉得我的重置会失效?”
最强咒术师当即被反问得哑口无言,只能郁闷地撇了撇嘴,不要脸皮地开始耍赖。
禅院真希:“……”好样的,深见老师!
其他三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危险解除的感觉,但是,干得漂亮,深见老师!
……
把四个学生连同一个赖在身上不肯起来的成年人赶出树林,深见琉衣将被摧毁的林地恢复原样,赶在旅馆老板夫妇回来之前,把被打坏的房间地板重置好,这才让乙骨忧太撤下帐。
吃过早餐后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尽管五条悟极力试图找机会与深见琉衣独处,但每每却被警惕心大增的真希拦截在外。
明明深见琉衣的年纪比她大了许多,真希却跟护崽似的,牢牢地把琉衣挡在身后,让五条悟压根找不到机会把人给偷出来。
所以说啦,当初他才不想让学生们也一起跟过来啊!又一次抢夺失败,失落的白色大猫慢慢走回房间,愤愤地捶了一下枕头。
而另一边,目送那莫名萧瑟的高大背影离开后,禅院真希立刻转过头,口吻严肃地叮嘱道:“深见老师,你以后一定得小心提防这种人,别一不留神就被骗走,知道吗?”
好家伙,那个绷带笨蛋总爱抓住别人的弱点下手,看着深见琉衣好说话,就老是试图哄骗人家,要不是她刚才看着,指不定那家伙就得逞了。
“嗯?嗯,我知道了……”深见琉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呆坐了一会,突然站起来,“抱歉真希,我去厨房拿点东西。”
说罢,不等真希回答,她急匆匆打开门走到走廊上。老板娘禾子正好在厨房准备晚餐,听见深见琉衣想要借用厨房的请求,马上一口答应了。
深见琉衣向她道谢,看了一下,这里的原料还是挺完备的,于是卷起袖子忙活起来。
“您是想做大福吗?”在旁边观看了一阵,禾子问。
深见琉衣点头:“是的,五条先生很喜欢吃甜食。”
“啊,原来是做给您先生吃的呀……真是贴心呢。”禾子掩了掩唇,了然地笑起来。
深见琉衣专注于手上的食材,并没有留意到禾子暧昧的称呼,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到现在才发现五条先生意图的我,怎么也谈不上贴心吧。”
从树林里回来后,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与学生们的对话,仔细想想,她似乎从来没有主动送过礼物给五条悟,反倒是学生们、硝子、高专的同事,乃至侦探社的众人,都收到过她送去的手作点心。
为什么会独独把五条先生给漏掉呢……深见琉衣思考了很久,或许是因为,五条悟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不见外了吧?
无论是握住她的手,让她留在高专,还是骤然搞个突然袭击,挂在她身上说要吸取能量,都是五条悟在主动朝她靠近。
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不太明显,但深见琉衣无疑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疏离与惧怕,她只能尽力去与别人建立联系,使自己显得有价值,好让自己能融入进去。
唯独五条悟,她连一步都无需迈出,这个人就已经走完了一百步,来到她身边,以最为强硬的姿态打破她周身的玻璃,将她拽进这个世界。
所以,她就这么忽略了最为靠近的人,直到乙骨不经意地指出来,才发觉自己从未主动给出回应的行为,其实并不妥当。
这时,身旁的禾子突然惊呼:“呀,怎么放这么多糖,会齁过头的吧!”
深见琉衣回过神,好笑地解释:“不算多了,五条先生对糖分的需求比较大,我想送他礼物,自然是以他的喜好为准。”
顿了顿,深见琉衣的声音低落下来:“现在想想,尽管之前有一些意外因素影响,但我却没有照顾到五条先生的想法,这种行为,算是,恃宠而骄吗?”
想了半天,深见琉衣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禾子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不哦,别担心,说不定五条先生反而很喜欢您这样呢。”
恃宠而骄,可是给予心爱之人的特权。
“……是这样吗?”深见琉衣半信半疑。
禾子秉着过来人的经验,肯定地点头:“您亲自将点心送去给五条先生,看看他的反应,不就清楚了?”
在禾子的鼓励下,等深见琉衣回过神后,她已经站在五条悟的房间外了。
突然之间说要送礼物……会不会太奇怪了?
就在她犹豫的几秒间,障子门刷的一下被从里面拉开,身材修长的白发咒术师倚着门,视线慢慢落在深见琉衣手捧的托盘上。
那上面的青瓷碟碗上,整齐地码放着几块大福,圆圆糯糯的,看上去口感就非常棒。
既然正主都站在面前了,深见琉衣也就抛开了那点顾虑,柔柔地微笑:“这是我做的……”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给我的?”虽然是在提问,可五条悟的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极其的笃定,渐渐地,他的视线从大福上挪开,顺着深见琉衣的身体曲线自下往上,蜿蜒而上,直到落在她脸上。
像是已经在短短的瞬间将她整个人描摹了下来,刻进了骨髓。
不知为何,深见琉衣感觉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怪异感,拿着托盘的双手微微一颤。
然后,她就听见五条悟压低了音量,声音中含着一丝沙哑,慢条斯理地问道:“全部都,给我吗?”
第1卷 第60章
在室内的时候, 五条悟并没有缠上那条白色绷带,漆黑墨镜顺着高挺的鼻梁微微下滑,露出苍蓝天空的一角, 那里面含着清朗的笑意。
见深见琉衣不作声,他又拖长声音, 懒洋洋地问了一遍:“是全部都给我吗?”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要一个回复, 但深见琉衣还是无奈地道:“没错,这些都是你的,五条先生。”
五条悟接着追问:“是琉衣酱亲手做的吗?”
“是,向禾子夫人借用了厨房做的。”深见琉衣依旧语气温柔, 并没有因为五条悟的穷追不舍而感到不耐烦, “因为是我自己心血来潮,现有的原料不是很齐全, 味道可能与市面上出售的有一点差别, 还请你不要介意。”
五条悟忍不住笑出声,笑了好一会, 才在深见琉衣疑惑的目光中收敛了一些, 但声音中却还是带着笑意:“怎么可能会介意……倒不如说, 简直超出我的预料,是意外之喜啊。”
“那么, 再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吧。”停顿几秒, 五条悟上前一步,俯身与深见琉衣平视, “琉衣酱, 这些点心, 是不是也送给了其他人呢?”
最强的咒术师, 为什么非要在揪着细枝末节去斤斤计较呢?深见琉衣觉得有点好笑, 这情形就跟猫咪在护食一样,任性又幼稚。
她弯了弯唇,难得开了句玩笑话:“问了这么多次,你是在担心什么呢,不会有人跟你抢吃的——加了双倍糖的点心,想来除了五条先生,也没有其他人能有这么强大的味蕾,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吧?”
五条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兴致高昂地说:“这不是更好吗,那样的话,所有的点心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了。虽然我不是个爱吃独食的人,但是果然,特别的东西完全、完全不想分享出去呢。”
身高腿长的白发男人总算心满意足地让开一条道路,令深见琉衣得以进屋,顺便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房间中央的桌子上,然后硬拉着她一起盘腿坐下。
“唔嗯,味道一级棒!”五条悟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盛在碟子中的几块大福眨眼就被他消灭了干净,让一旁看着的深见琉衣惊叹不已,生怕他这狼吞虎咽的吃法会把自己给噎着。
“慢点也没关系吧,五条先生?”深见琉衣也不知为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就已经自动就着一旁的茶具泡上茶了。在以前的新娘课程中,茶艺也是一门必修课,因此她相当熟练,行云流水的手法立刻就将好奇的白色大猫给牢牢吸引住了。
作为御三家之首五条家主,五条悟不是没见过家里那些仆人一板一眼的所谓茶道功夫,但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一套繁琐的礼节,相比起来,他更愿意自由地在外面的店铺里吃垃圾食品,可是,唯独眼前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完全抓住他的视线。
让五条悟除了她之外,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握着茶杯的手指好看,专注认真的侧脸好看,每一根头发丝都好看。五条悟一手拄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个人聪明地收敛起眼神中的侵占意味,所以深见琉衣并没怎么察觉到这股视线。
“摄入过量糖分会很腻的,虽然知道你是个大甜党,但为了身体健康着想,还是喝一杯苦茶解解腻吧、”
深见琉衣垂着头,一边轻声劝说,一边动作轻柔地将煮沸的热水冲泡进茶壶中,因为散着发的缘故,这么一低头,长及腰际的灰紫色发丝便不安分地从肩上滑落,为了避免发丝落到茶水里,她连忙反手将长发全部拨到一侧。
少了头发的遮挡,从五条悟的角度望过去,恰好可以将展露出来的雪白颈项后、那片至今还未完全消退的吻痕尽收眼底。
苍蓝的瞳孔微微一缩。
深见琉衣正低着头,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冷不丁地,却感觉到后颈处落下了温热的触感。她的肌肤偏凉,被这么一刺激,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错愕地抬起头,她这才发现,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将大半个身子探了过来,保持着一个异常别扭的悬空姿势,一只手就这么搭在了她的后颈上。
不,这样形容不太准确,这个动作更像是捏住了她的后颈,就像是……人类在制住猫咪时,也是像这样,轻轻捏着后颈处的软肉。
“五条先生,你——”深见琉衣不自在地侧过身,试图甩开他的手。
还没等她质问出声,五条悟就打断她的话,突兀地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
深见琉衣愣了一下,就是这么几秒的误差,五条悟就又得寸进尺地捏了捏。后颈的部位是她特别敏感的地方,现在却被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所占据,深见琉衣抿了抿唇,试图躲开,但意图立刻就被五条悟看穿了,最强咒术师想要对付她,简直比祓除咒灵轻松一百倍。
于是,理所当然地,五条悟压根不为所动,甚至靠得更近了些,眼角余光隐晦地从那片盛开的红梅上划过,手指轻覆在上面,又问:“会疼吗,还是会觉得很痒呢?”
深见琉衣挣扎不过,没好气地说:“要说感觉的话,我现在十分希望可以把五条先生的手给绑起来。”
“好哦,如果是你的话,想对我做什么都没问题。”出乎深见琉衣意料,五条悟竟然一口应下了,表情还有点期待,“不过可惜,这次出来没有带绳子呢。”
在确认那些吻痕并不会让深见琉衣感到疼痛,放着不管大概一两天就能消失后,五条悟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然后煞有其事地将双手递到她面前,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像是真的要催促深见琉衣把自己给绑起来。
深见琉衣面上一热,其实她也不懂为什么心底会生出一丝羞恼的情绪来,瞪了面前的人一眼:“五条先生不要说笑了,哪个正常人会在度假的时候带这种东西!”
“是呢,所以琉衣想要把我绑起来的愿望落空了,好可惜——”
“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另外,为什么你要觉得可惜,对于最强来说,被别人这样对待难道不是一种耻辱吗?”
五条悟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回答:“所以说,琉衣酱在这种地方真是意外的单纯呢,对男人来说,被喜欢的人这么对待,绝对算不上耻辱哦。”
容貌过分漂亮的青年歪了歪头,含笑地望着明显呆愣住的女孩,用一种近似叹息的语气说道:“这是,有目的性的纵容。”
“……”
深见琉衣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差点将滚烫的茶水洒出来,双眸不自觉睁大。
在来到高专任职后,五条悟从不掩饰对她的过分亲近,嘴里说的话也总是不着调,她能隐隐感受到,这一连串特殊对待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可五条悟真真切切地将“喜欢”两个字说出口,在她的印象中,这应该是第一次。
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一丁点预兆,就这么平常地、像是谈论天气一样,说出了口。
如果五条悟是郑重认真的态度,深见琉衣可能就要思考该怎么回应了,可现在,这人就像是随口一说似的,显然没有指望她回答,所以她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给她回神的机会,五条悟突然一锤掌心,整个人兴奋起来:“想到了,既然没有绳子,那用腰带来代替也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