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红妆（4）
无尘愣了愣，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贫民窟的事。
燕墨染只是这样问，无尘倒是没想起要特意提起蒋红妆，便只是点头，“他们现在过的很好。”
燕墨染脑海中想起当初那个姑娘，浅浅的笑了下，“那就好……”
初为帝王，燕墨染其实还有许多事做的不算得心应手，忙的昏天黑地，整日都觉得疲惫，真真是不如过去他那闲散王爷来的痛快。
只是有些人出生起便注定了要担起一些责任，不能只图自己心里痛快。
在初初稳定了朝局之后，大臣们很快就关心起了燕墨染的婚姻大事。
燕墨染看着大臣们源源不断送往宫中的女子画像，脑袋都要大了。
美人不少，可是在纸上却终究少了生气，让人提不起兴致。
然后也不知怎么的，燕墨染在那天晚上有些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莫名想起了两年前在西楚国都贫民窟的小巷子里，有个粉衣少女，曾高坐于屋顶，一脸桀骜的对他说，“我叫蒋红妆。”
想起那个名字的时候，燕墨染自己都愣了一下。
两年前的一次萍水相逢而已，他竟然还能记得她的名字。
甚至细细回想，她的脸他竟也还记得很清楚。
发了一会儿呆，燕墨染不禁轻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
她远在西楚，今生大抵也不会有再见的可能了，如今她既然过的很好，他又还想她做什么呢？
那时燕墨染是真的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蒋红妆了。
关于立后的事，燕墨染终究还是觉得往后推一推，只松口答应先选妃入宫，观察一番之后再决定皇后人选。
虽然大臣们有些不乐意，但是终归他是皇上，也不好逼迫的太紧。
于是一年后，南景国的选秀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几百个秀女经过层层筛选入了皇宫，最后的关卡是由燕墨染的母亲来把守的。
燕墨染本来没什么兴趣，他的母亲却非要他去一趟，挑几个他觉得顺眼的留下。
当然，有一些大臣的女儿，有权有势的那种，是燕墨染说了不算的，就算他不想留下，也不得不留下。
燕墨染对于这种走个过场的事心里挺厌烦的。
他如今忙于国事都来不及，又哪里还会有心思管这个？更何况，他总觉得不会遇到什么喜欢的人。
他的婚姻，已经注定了与政事相关，由不得他做主的。
直到……他听到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唤出一句，“下一位，平州知府之女，蒋红妆。”
燕墨染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身旁的宫人急忙过来收拾，燕墨染却只抬着头，定定的望着那走进来的女子。
她的眉眼一如当年，只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
她缓步走进来，礼节上没有出半分差错，全程也并未抬眼看燕墨染一眼。
燕墨染定定的望着，却莫名就是肯定，这个蒋红妆，就是他曾见过的那个蒋红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了平州知府之女。但是……燕墨染衣袍下的手一点一点攥紧，第一次，有了一种渴望，渴望将她留下，离自己更近一点。
用力抿了下唇，燕墨染忽而开口，“蒋红妆……你可愿留在宫中？如实回答便好，朕不会治你得罪。”
众人哗然……
一来是因为这是燕墨染在这儿坐了大半日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二来是因为，他居然会问一个秀女，是否愿意留下。
就连太后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略有迟疑的低声唤道，“皇儿……”
燕墨染没有说话，目光依旧定定的望着蒋红妆，“抬起头来，回答朕的话。”
蒋红妆抬起头，与燕墨染四目相对。
然后她忽然笑了，“皇上说笑了，既然入宫选秀，又一路走到了这里，那自然就是愿意的。”
顿了顿，她语气加重的补了一句，“能陪在皇上身边，臣女三生有幸。”
燕墨染定定的望着她，许久，声音略有些嘶哑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或许，老天对他并不算太坏。
一个萍水相逢，却被他记在心中三年的姑娘，终究又被岁月送到了他的身边，并坚定的对他说出了一句。
“我愿意……”
燕墨染头一次发话，太后自然是要将人留下的。
不过她既只是知府之女，位份自然不会太高，便只是封了个贵人而已。
比起许多重臣之女一上来就被封妃什么的，还是差了许多。如此一来，倒也让她的风头没那么盛了。
燕墨染很想立即见她一面。
但是燕墨染很清楚，她无权无势，此时若是待她太过特殊，只怕会给她惹来祸患。
所以即便是被燕墨染钦点进来的，蒋红妆却是足足一个多月也没见过燕墨染一面。
倒是时常能听到宫人嚼舌根，说燕墨染今日又召了哪位侍寝，又或者偷偷说，一直未曾召见过蒋贵人，怕是将她忘在脑后了。
即便如此，蒋红妆依旧淡定。
直到一月之后，燕墨染傍晚在宫中「随便」逛逛，「恰好」路过了蒋红妆的宫门前，「突来」雅兴要在这里留宿。
燕墨染与蒋红妆，才算是真正重逢了。
挥退了下人，燕墨染盯着蒋红妆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平州知府的女儿？”
蒋红妆倒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她从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偶然路过平洲，因缘际会，恰好得知那姑娘不愿入宫，我便替了她。”
燕墨染一滞，抿了抿唇，“她不愿意，你愿意？”
蒋红妆垂眸，“皇上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穷怕了，能入宫享荣华富贵，谁会不愿意呢？”
她才不会说，为了找到那块玉佩的主人，她用了多长的时间呢。
更不会说，当她彻底确认那日的傻子就是如今南景的皇帝时，却刚好得知南景就要选秀的时候有多难过呢。
也不会说，尽管有难过有黯然，最后她还是想尽办法来了……只是因为放不下。
燕墨染眸中闪过一丝黯然，“朕还以为……你是为朕而来。”
蒋红妆想着这些日子听到的燕墨染召人侍寝的消息，心里憋气，半转过身子冷冰冰的回道，“不是……”
这一动，却刚好从衣袖里掉出一块玉佩。
她急忙弯腰去捡，却被燕墨染抢先一步。
燕墨染凝视着手中熟悉的玉佩，许久，才移开目光看向蒋红妆，“你没有把它卖掉？”
蒋红妆用力抿了抿唇，有些窘迫，却依旧嘴硬，“因为最近手头还算宽裕，留着傍身的。”
然而这一次，燕墨染却看着她，忽然浅浅笑了，“嗯……”
蒋红妆脸色涨红，有些羞恼，“嗯什么嗯？”
燕墨染依旧在笑，“就是嗯……”
嗯，我已经明白了，老天果真待我不薄。
原来在他惦记着一个姑娘的时候，那个姑娘也在念着他，然后不远万里，终于再次来到他的身边。
用力握住她的手，他声音轻柔却坚定，“谢谢你来了，那么往后……便该轮到我不放手了。”
她向他迈出了一步，往后的路，便该他来主动了。
余生很长，或许……不会再那么难熬了。
第253章
番外2澜之浅忆（1）
赵澜之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被家人保护的很好的存在。
他文采斐然，却是不会武功，性子温柔善良，却没什么主见。
这样的人，注定了在遇到重大挫折，只剩下他孤身一人的时候，会很容易被打败，消沉下去。
可是赵澜之还算幸运，因为他遇到了秦月凉。
老实说，一开始他对秦月凉没什么太特殊的印象。毕竟……在他眼里秦月凉长的太丑了，不忍直视的那种。
第一次正视她，就是在那天晚上，她旁敲侧击了一些他父亲以前的事的时候。
可惜在他察觉到她有问题的那天晚上，他的人生也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灭门之痛，让赵澜之茫然不知方向，若不是秦月凉的话，他想来是根本没有勇气去追寻一个真相的。
哦，要是没有秦月凉，他应该根本不会活下来。
虽然赵澜之没说过，但其实他心里真的很感激秦月凉，甚至他还曾想过，这等大恩无以为报，要不就以身相许算了？
嗯……所幸他也不傻，看明白了无尘对秦月凉的心思。
对不起，这尊大佛他惹不起，所以还是乖乖当好朋友吧！
那时候赵澜之以为自己的家仇不会有得报的一天，所以他想着，总归也是茫然不得方向，不如就陪在秦月凉身边吧。
不然她一个人的报仇之路，也实在难熬了一点。
直到……他遇见了苏浅忆。
那天晚上他去河边打水，天色将将有些黑了，其实他一个人去河边有点害怕……但是他怕秦月凉说他没用，所以没敢说出来。
战战兢兢的到了河边，正要打水，却突然听到哗啦的水声，一抬头，便与刚刚从水底钻出来的苏浅忆面对面的看了个正着。
嗯……真白……
莹白的肌肤，在夜色中十分耀眼夺目，竟然让赵澜之一时间忽略了她的长相，只微微愣住。然后……一抹鼻血欢快的留下。
苏浅忆：“……”
她本就错愕荒郊野外居然还有别人在，看到鼻血的那一瞬间，她一下回过神来，猛的再次将身子沉入水底，气的大喝一声，“登徒子！还不转过身去？”
她这一嗓子喊醒了赵澜之，他也才看清她的脸，然后没忍住……
“呕！”
赵澜之吐了。
苏浅忆的脸也黑了。
赵澜之一边吐一边抹着鼻血，还要断断续续的朝身后的人解释，“对……对不起，我不是……呕！我不是故意的！”
苏浅忆：“……”
她知道自己长的难看，也觉得这男人长的难看，但是她也没有那么没礼貌当场吐出来呀！！
这狗男人！
苏浅忆彻底被惹怒了，趁着赵澜之转过身吐的昏天暗地的功夫，她飞快上岸穿了衣服，便提着大刀运起轻功越过水面朝着赵澜之来了。
脸上怒气丝毫不曾掩饰，“混蛋，我杀了你！”
当然，她也就是喊喊，顶多教训一顿，杀人倒也不至于。
可是赵澜之不知道啊，他好不容易吐完了，一回头就看到那姑娘怒气冲冲朝着自己来了，还喊打喊杀的，吓的他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月亮救命！月亮救命啊！”
再然后就是跑回了秦月凉身边，总算得到了保护，平息了她的怒火。
也得知了她的名字。
苏浅忆……
有点好听……
赵澜之又偷偷打量了她一下，嗯……就是人丑了点儿。
然后苏浅忆就也看着他吐了。
赵澜之：“……”
我这么好看，为什么会看我吐？
他不服气，却也明白了，苏浅忆或许跟他是一类人。
是大家眼中的异类。
是的，赵澜之其实一直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但是他改变不了，觉得丑的人就是丑，甚至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想吐……尽管他并没有侮辱对方的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跟他一样的人，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秦月凉开口留苏浅忆同行，但是被苏浅忆拒绝了。
赵澜之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跟自己一样的人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收获了。
可是他没想到，重逢竟会来的这么快。
躲在河边的大石头后面，赵澜之心惊胆战的望着河对面的对战。
看着苏浅忆挡在其他人前面，面对着那许多人的时候，他心中一紧，莫名开始为她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青蛙跳到了他的身上……
赵澜之的确有点怕青蛙，但着实也不至于怕的跳起来。
他也知道，秦月凉带着他躲在石头后面，多半是不准备管这档子闲事的。
他也不该替她做什么决定。
可是有些时候，抉择只在刹那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便下意识的跳了出去。
看着秦月凉恼怒的目光，赵澜之心里亦是十分愧疚……她已经帮了自己这么多，自己却在关键时刻拖了后腿。
不过很快秦月凉就不生气了，因为对面那男子拿出了一万两银票。
看着立马就要帮忙的秦月凉，赵澜之突然觉得……或许她从一开始也没想袖手旁观。
毕竟也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赵澜之自认还算了解她，她若真的不想插手，可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即便如此，赵澜之还是觉得愧疚，于是他第一时间表示，“我保证不会拖你后腿的，这就躲起来！”
秦月凉对他投去了一个鄙视的目光。
赵澜之没有真的逃跑，只是躲在树丛后面紧张的看着对面的战况。
无论如何，秦月凉是因为他才卷入这场争斗之中的，若是真的出了事……他也没脸独活。
所幸，她依旧是那样强大，值得信任的。
眼看着他们赢了，赵澜之悄无声息的转身回了驻扎营地……总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当做他是真的没心没肺吧。
苏浅忆一行人与秦月凉一起回来了，并且今后会与他们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