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转醒之际,只听得船外骤雨倾盆的声响,篷顶上密集地打落着噼啪的雨点,舱内几近漆黑。
她坐起身来,让视线渐渐适应光线、隐约看清了舱内事物的轮廓。
船里的人数,明显变少了。
一名靠近舱尾的护卫见阿渺醒来,目露惶色,慌张俯首行礼,“殿下。”
阿渺心中升出不好的预感,急问道:“白瑜呢?”
护卫伏在舱板上,“赵姑娘带了三个人,去杀郝杰了……她吩咐说,若是她丑时尚未返转,就让我们驶渔船直接去东海……”
阿渺听得混乱,暗运内力、意识到自己竟被下了蒙汗药,不觉又急又气。瞧着这护卫的反应,想必是白瑜把药掺在了之前的干粮里,估算着自己会一觉睡过丑时!
她盘膝坐起,将真气运行周身流转一圈,确认不再受药物所扰。想来或许是前日吃过无瑕的那颗解毒丹,竟让她提前苏醒了过来……
阿渺急切起身,令人给船主夫妇松绑道歉、赔了银两,又向那妇人求了套暗色的衣物换上,伸手触摸腰间时,突然发觉冰丝链不翼而飞,再摸索草席边角,先前放在那里的那柄软剑也不见踪迹!
“她连我的兵刃也拿走了?”
护卫额头冒汗,“好像是……”
阿渺咬着唇,气得不知是该骂还是该哭,转念之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
“她,她碰了那把软剑?”
阿渺面色一凝,倏然失声:“不好!”
第65章
河谷南岸竹林深处的子云草庐, 屋檐雨水如瀑,屋内熏香缭绕。
王迴靠着临园的矮窗,展开手中的嵌宝漆玉骨扇, 幽幽地叹了一句:“这北境穷山恶水,连雨也下得这般粗鲁。”
他缓缓摇动折扇,移目看向对案男子,“这等天气,你那小师弟高烧不退的,不会有事吧?”
对案之人, 此时刚沐浴完、换上了一身素白锦袍, 没再缚目,只微微垂首, 专注于手中事物,宽大的纱袖拂在案沿,从旁人的视角望去、看不清举动, 倒像是位在静谧沉思的翩翩少年郎。
“他身上养着蛊,所以才烧得厉害, 与伤势无关。”
“噢, 对啊……”
王迴听到“养蛊”二字, 想起曾见识过的那些可怖场景, 背上不禁一阵寒栗。
他扭过头、望着窗外檐下的雨帘,末了, 长吁短叹了一阵:“我总是想不通啊, 想不通……你何等的身份,大周唯一的嫡皇子,陆、王两姓最贵重的血脉……这么多年,竟然委屈到与江湖杂人为伍、日日伴着那等恶心的毒物……”
几名侍从捧着白玉食盘, 躬身而入,跪至案前,奉上餐点。
王迴扫了眼,目光转锐,言辞苛责:“怎么会有鱼脍?还不快撤下去!”
侍者俯倒在地,连声告罪。
王迴不耐地挥了挥手,将众侍摒退了下去,说道:
“此番出行为保周全,抽调的都是府卫中可信之人,反而不太清楚你忌口之事,算是我疏忽了!”
对案的陆澂,没有立刻答话,依旧眉眼低垂着,无比耐心地、一点点将手中金蝶翅膀上压出的折痕捋平。
隔得片刻,方才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表兄多虑了。我已经不忌口了。”
“你不忌……”
王迴合起折扇,“你可以吃鱼虾了?”扭头望了眼侍者端着食盘离去的方向,语气急了起来:“那你为何不早说?”
这小子,真是冻死人的性情!
转念再一想,不觉又语气惊喜起来:“你不再忌口,那是不是就是说……蛊毒余毒已清、你的眼睛就快好了?”
“应该就在最近这两日了。”
陆澂缓缓抬起眼,注视着案上的的灯盏,依稀可见其光影轮廓,也不再因为直视亮光而痛得那么厉害,想来……就在这一两日了。
王迴欣喜过望,“善,大善!当年你师父给你解蛊的时候,说要等你满了二十岁、双目才能复明。我之前一直担忧,这离你满二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万一等我们到了柔然,你眼睛还没好,那不就难办了?现在好了,总算能彻底放心了!”
他拎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饮尽,转了转酒杯:
“此番你娶到柔然的娜仁公主、储君之位收入囊中,我便等着瞧那姓阮毒妇跌足捶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