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哼哼地四下张望一番,指着旁边的阿渺,“她也是公主!她怎么就没让我叫她‘殿下’?”
女官见状,只得连忙上前岔开话题:
“小将军要看流萤的话,宁香阁的水潭那里最多。只是现下天色尚早,婢子先带小将军去那边的园子里坐坐,可好?”
女官半劝半哄着、一面又介绍着有趣的玩意儿,引着安思远往宁香阁的方向行去。安嬿婉知道她哥哥的臭脾气,连忙跟了过去,在旁边不停地数落提点着他。
剩下令露和阿渺,由余下的七八名宫婢引领着,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徐徐往宁香阁行去。
阿渺抬眼偷瞄了一下令露,见姐姐板着脸、一脸冷然,便知她此刻心情很差。若是华音郡主和其他几个堂姐也在,极有可能令露就会伙同着小姐妹们,出言讥讽、拿她出气。
想起昨夜在餐桌上,被她们隔着桌子议论取笑,阿渺也觉得窝火起来,微微扭过小脑袋,再不往令露的方向多看一眼。
令露也憋着一股子火,忍了半天,终是禁不住斜了眼阿渺,“说来说去,都怪某些人,自己不通礼仪也就罢了,还助长着旁人不守规矩,真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阿渺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令露是在抱怨自己没让安思远称“殿下”。
她扬头解释道:“他是当着母后的面,就对我以‘你’相称的!母后都没说过什么,可见是允许他那么称呼的,我又能说什么?”
令露养在皇后的身边,心中自然也清楚母后对安氏的那几分刻意示好,可越是思及其间深意、越发觉得烦躁,转头瞪了眼阿渺,“我有说过,刚才怪的某些人是你吗?你少自作多情!”
阿渺张了张口,一时间觉得不可理喻,忍不住也提高了音量,“我什么自作多情?你刚才如果不是说我,还能说谁?”
令露冷哼了声,扭头目视前方,眉眼间神色讥嘲,“这满园子里都是人,你管我说谁。就算没有人,不还有很多肥狸猫吗?”
结尾处她故意放缓了语气,将“肥狸猫”三字吐得尤为清楚。
阿渺的小脸一下子就涨红起来,气鼓鼓地攥紧了拳头。
萧令露最让她痛恨的地方,就是从不正面攻击,而是拿腔作调地从旁讥讽。
阿渺再小一些的时候,根本不知该如何应付,逼得急了还曾跟萧令露打过架。两个小公主在御花园里又是扯头发、又是抓脸的,阿渺年纪虽小一些,出手却是又狠又准,差点把姐姐给打破了相……
事后姐妹二人,都被皇后唤去狠狠地责罚了一顿。只不过,萧令露幼年失恃,由皇后亲自抚养,而阿渺不同,上面还有一个程贵嫔。女儿犯错,当娘的自然免不了连带也受到了训斥。阿渺事后怀着对阿娘的愧疚,暗暗下定决心,今后无论如何,都不再跟萧令露动手。
所以此刻她强自压下了火气,不着痕迹地放慢了步速,跟令露渐渐拉开距离来。
反正每次两姐妹开口说话,都不会友好收场……
还好很快,一行人便行到了宁香阁。
这宁香阁的清渠尽头,有一小挂的瀑布,水珠四溅、凉风阵阵,是夏日最惬意的去处。到了夜里,渠边的花树间,时常有流萤上下飞舞。去岁安嬿婉和阿渺,就曾在此处拿软兜扑过流萤,玩得十分开心。
此时正值下午,日头还盛,自是见不着流萤。可对于安思远而言,花树飞瀑、曲水假山,都是在北疆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还能找不着好玩的法子吗?
阿渺和走在后面的宫人,还尚未踏上清渠的岸台,跑在前面的安思远,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助跑上窜,噌噌地爬上了岸边一棵杨梅树。
随行的女官何曾见过此种操作,顿时吓得骇然变色,连声劝阻:“安小将军,快下来,太危险了!”
那株杨梅树生得枝叶茂盛、足有四丈来高,此时正值果实成熟的季节,满树结满了红彤彤的杨梅。
安思远的身影,很快隐入了枝叶之间,只听见声音由上至下地传来:“嬿婉,你跟她们说,你哥从前在风闾城爬城墙都没失过手,让她们别一个劲儿地叫唤!”
顿了顿,像是寻了一根长枝、折了下来,一面扯着枝条上的叶子,将其做成一根“长棍”,一面又对妹妹喊道:“你在下面接着,哥全给你打下来!”
说完,挥动起手中“长棍”,开始四下乱敲,时不时还单用腿勾住树干、倒吊一瞬,伸长了身体去够果子结得最多的地方。
红艳艳的杨梅果,随着安思远的动作,开始陆陆续续地坠落了下来。
安嬿婉在树下急得跳脚,“安思远,你快下来!”
在风闾城的时候,她就常常被迫为哥哥“助攻”,譬如当陪练、当哨兵之类的……她很清楚,以安思远的本事,定然不至于从树下摔下来。
所以,让她此时觉得万般焦虑的,更多是源于汗颜与难堪。
在北疆,他们安氏一直是最受人拥戴、地位最高的家族。她和哥哥的那些小伙伴们,也总是羡慕侯府里的装潢陈设、羡慕父亲特意找汉人名士为兄妹俩取的文雅名字……
可自从去年来了一趟行宫,嬿婉才意识到,自己从前以为的那些“身份”与“格调”,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打心眼儿里仰慕着这里的尊贵与雅致,私底下,也曾央着阿嬷、让她像宫中女孩那样打扮自己,穿纱裙、戴禁步……
可很多东西,不是只要换了衣装,就能自然而然地习得的……
而旁边的阿渺,仰着头,望着不断落下的杨梅红雨,则是又惊又喜,不觉有些看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