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打马过来,“回褚将军,刚刚在人群里起哄的那几人像是祈素教的,早有准备,全都跑掉了!”
褚将军颇为恼怒,“没用的东西!全他娘一群呆刁!”呼哧了几口,指挥部属:“陆公有令,赶紧把这些流民的尸体都处理了!头不要烧,全砍下来装车里!”
阿渺听到“砍头”、“装车里”几个字眼,不由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地攥紧了车帘。过了好半晌,倒也没见有人来掀帘子,才意识到不是要装这辆车,终于稍稍松懈下来,视线游移间,却撞见萧劭也正望向了车帘的方向,眉头微蹙,一双黑眸显得格外黯沉。
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分,车队在玄武营的护卫下、缓缓抵达了富阳关外的营地。
程贵嫔此时已经幽幽转醒,搂过一双儿女,垂泪不止。
张姏姆在旁边提醒道:“娘娘还是赶紧把庆国公请来,问问他的安排!就算不直接护送咱们回京城,也好歹让人把咱们送回行宫才对,来这脏乱腌臜的军营做什么!”
禁军的几个长官,平日里一副得意昂然的模样,可经此一役,再面对着杀伐狠戾的玄武军,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人家走。
车队里论分位,当属五皇子萧劭最高。可如今萧劭伤势严重、虚弱不堪,凡事就只能靠着程贵嫔一个人来拿主意。
程贵嫔一介深宫妇人,对于眼下状况有些惶然无措,下意识地看了眼儿子。
萧劭气息沉重,强撑着说道:“阿娘,你让他们,直接送我们进富阳关……”
程贵嫔也觉得刚才张姏姆的话在理,遂点了点头,打发婢女去请庆国公来见。
谁知庆国公回禀称军务缠身、不得空,只派了麾下一位名叫张隐锐的儒将,跟着婢女过来回话。
那张隐锐年纪不大,言谈文雅,隔着车帘向程贵嫔等人请了安,知悉了对方的想法后,说道:
“此刻富阳关外尚有流民出没,并不安全。且天色渐晚,就算某等领兵一路护卫,也未必敢保证不会出任何差池。所以陆公的意思是,请殿下和诸位娘娘暂且在营地里休息一夜,明日天亮之后,再护送诸位入关。”
顿了一顿,又道:“五殿下的伤势不轻,若再行路,又免不了一番颠簸。陆公已经安排了营中最好的医官,来为殿下诊治。”
程贵嫔原本还想再争取一下,可听到张隐锐的后一句话,不由得立刻改变了心意,应允道:“那便有劳将军了!”
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尽快让孩子得到医治更为紧要的了!萧劭纵是疑虑重重,却终究拗不过母亲的心意,加之人本身虚弱无力,只能任由着张隐锐指挥着部属,将他抬入了营中大帐。
玄武营中的医官领了命,入内帐为萧劭重新包扎了一下肩骨,之后出来禀报道:
“五皇子殿下福祉深厚,所幸没有伤到要害,肩胛处的错骨正位之后,休息半月便能痊愈。至于身上和脸上的伤口,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心,五皇子年纪尚小,只需按时敷用云芝露与珍珠粉,应是不会留疤的。”
程贵嫔略微松了口气,又问:“那公主呢?”
医官回想起阿渺的情况,心中不禁再度暗暗称奇,“公主殿下的手臂上有被石块砸中的瘀伤,但并不紧要,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伤情了。小人听说事发时,公主曾挡在五皇子的身前,所以也一度担心过她头部可能会有隐伤,不过仔细诊查之后,确定是没有问题的。”
程贵嫔怔忡片刻,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便好。”
内帐之中,手臂刚刚被涂了药的阿渺,放下衣袖,凑近榻前,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触了下萧劭肩头的绷带。
“是不是很疼?”
萧劭面色苍白,摇了摇头,“不疼。”
比起疼痛,他更觉得丢脸,觉得挫败、恼恨、愧疚……
回想起之前阿渺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幕,他沉默半晌,“以后再遇到那般危险的情况,千万别再意气用事。记得……一定先保住自己。”
阿渺垂了垂眼,“那五哥刚才,为何不自己骑了马走?你都不肯舍下我和阿娘、自己逃命,阿渺为何要逃?”
萧劭有些啼笑皆非,很想抬手拧一下阿渺软嘟嘟的脸颊,却又使不出力气。
“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留下又能做什么?哥哥是男儿,遇到危难,自当如此。”
阿渺噘了噘嘴。
六哥也是男的,还不是自己骑马走了……
心中虽是不同意哥哥的说法,却也不愿意跟受伤的他争辩。
两个孩子一卧一立着,彼此都有些兀自沉默起来。
阿渺迟疑了会儿,小声开口道:
“五哥,你心里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事呀?”
她从小长在萧劭身边,对他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觉察得十分敏锐。刚才在马车上,萧劭的刹那怔忡、以及之后态度坚定地不想入营,都似乎在指向着某种隐忧。
而且刚才军医进帐来处理伤口的时候,萧劭几番开口问话,打听久居南疆的庆国公为何会突然回京,那军医答得敷衍含糊、只说是例行归京述职,那时阿渺瞧着五哥的脸色,就似乎越发的不好了……
萧劭望着阿渺,好半晌,最终却只是牵了牵嘴角,“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