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铁蔷薇用料是玄铁,而软剑淬火的药水独特,以前跟他交手的时候,就常常火花四溅的……
哼,谁说非得要刮擦?
阿渺铛铛地敲着兵器,忍不住眉梢轻挑,接着开始如法炮制,尝试将枯叶碎末点燃。
陆澂欲言又止,默默走近了些,伫立一侧。
阿渺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紧随着自己,挪动位置拿背朝着他,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是要监工吗?我小时候烧火打铁都做过,怎会不知道如何点火?”
隔了片刻,没听见他接话,正觉奇怪,蓦而又想到自己说起“打铁”,再忆起那日与他在炉火前的种种亲密,不由得霎时红了脸,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清了下喉咙,将声音控制得冷漠淡然,隐含讥诮:
“你不会……还以为我以前是在江北的佛寺,从小养尊处优,被教养得温顺慈悲、弱不经风吧?不管你之前以为自己知道了、看到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统统都是假的!建业城里的那个我,根本……就不是真的‘我’!”
身后的人,依旧沉默。
过得良久,他轻声开口道:
“可我有自己的感觉。”
陆澂的声音,低微却笃定,带着京城口音的柔软缠绵,“就算是同一副面具,戴在不同人的脸上,感觉也会不一样。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变了容颜、换了身份、改了姓名,对我而言,你都只是‘你’。独一……无二。”
他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男子,有些话说出了口,连自己都担心会词不达意。
然而阿渺却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默默领悟,恍然怔住,手中的动作不觉偏了方向,差点划到了手指。
陆澂亦回过神来,连忙倾过身伸手:
“还是我来吧。”
阿渺避开来,倏然起身,冷不丁地抬头对他怒目而视道:
“来什么?做这事要两只手,你整条右臂都废掉了!怎么来?”
陆澂伸出的手在半空凝滞片刻,修长柔韧的手指慢慢蜷回,最终缓缓地收了回去。
他在她面前,一向都没什么自信。如今被她用这般鄙夷厌弃的神情看着,不由得愈加自卑自耻……
阿渺将陆澂的表情尽收眼底,胸腔堵的更厉害,先前窜出的莫名火气越发蒸腾,移去一旁,狠狠敲着手里的兵器。
“砍手算什么能耐……”
她嗓子发哽,抑住呼吸不让鼻音浑浊起来,“有本事,你怎么不直接在王迴面前自尽呢?”
陆澂垂着眼,望着脚下被海风吹得无所依附的细白沙粒,心绪荒芜凌乱。
流离飘忽的思维,脱口呢喃而出:
“因为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他不畏死。甚至已经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拿性命赔给表兄。
可那时她还身处险境之中,他又怎么能死?
毕竟他一生的执念,只是想护她圆满。
少时如此。
今日,亦然……
阿渺手中的动作缓滞住,继而用力刮擦而下,恼怒嚷道:
“我就喜欢一个人!”
一串闪耀的火花,落在了枯叶上,击起一缕烟雾,终于燃起了细弱的火苗。
她扔下兵器,起身快步走开了。
夕阳西下,金红的落日一点点隐入海平面,暮色中的波涛也似乎变得温柔起来,将铺陈千里的余晖粼粼起伏地拍向海岸。
阿渺抱膝坐在沙滩上,望着远方越沉越低的太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的她,俨然已经平静了许多,没有了被饥饿催生的眩晕与失控,也少了几分被纷杂思绪搅出的混乱与迷茫。
正如陆澂说的那样,她只是……不愿跟他困在一处罢了。
或者更确切地说,她害怕跟他困在一处……
陆澂踩着细沙,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