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中自有仆从婢女等人,将阿渺与陆澂请入厢房,侍奉梳洗更衣。两人早已习惯了岛上亲力亲为的生活,颇有些不习惯, 只让人帮忙送来温水, 仍旧像往常那样、配合着替小舟换了尿布和衣物。
少顷,赵易领着人前来传旨, 说萧劭要见阿渺和陆澂。
阿渺抱着刚换完衣服的小舟,“马上就去吗?”
她一是有些害怕面对哥哥,二则想到陆澂眼下的处境, 心中更是不安。
赵易将门外的一名妇人唤了进来:“这是吉令最好的乳娘,孩子可以先让她照顾着。”
妇人上前跪地行礼, “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照顾好小公子!”
阿渺仍有些迟疑不决, “小舟对吃食很挑剔, 而且还在喝药……”
乳娘从前一直在大户人家当差,口齿伶俐:“长公主殿下请放心, 小公子若挑食, 奴婢会耐心哄着试不同的奶。来见殿下之前,奴婢就跟驿馆的厨娘们确认过了,因着陛下一个月前就交代过,要一直备着给长公主做酥酪的食材, 眼下这里新鲜的牛乳、羊奶都有,必定饿不着小公子!”
阿渺闻言沉默了片刻,把小舟交到乳娘怀里,对赵易说:
“走吧。”
赵易与随行禁卫,引领着阿渺陆澂二人穿庭过园,踏上通往书房的回廊。
陆澂见阿渺神色一直紧绷,放缓脚步,对她轻声说道:
“待会儿见到你兄长,还是把小舟的真实身世告诉他为好。他为了寻你,不惜倾尽举国之力,足见疼惜你至极。欺骗他,你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
阿渺语气倔强:“我跟我哥哥的事,你懂什么?你有工夫就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娄显伦他们要是对你出手,你手臂的伤又没好,怎么办?”
顿了顿,清了下喉咙,“我也是担心小舟,怕再没人帮他配药了……”
陆澂静默一瞬,“你若真担心小舟,就不该让他跟我扯上关系。如此……还会连累你的名声。”
阿渺顿住脚步,抬眼盯着陆澂,眸中有水火般的情绪交替而生:
“那你回荒岛上去好了!现在就上船,还不算远!”
她赌起气来,撇下陆澂往前走,很快便到了萧劭暂居的驿馆东侧。
书房外,守卫森严、风灯高悬。阿渺由赵易引领着踏入室内,见萧劭居中而坐,正在聆听高序与几名同僚的奏报,面前的案几上垒放着厚厚叠叠的文书与奏章。
鎏金铜枝灯的烛光映在萧劭的身侧,令他的五官显得有些影影绰绰的、看不清神色,但阿渺从小就对哥哥的情绪变化异常敏感,依稀觉察到他似乎比白日里平和了几分。
她遂添了一丝勇气,垂首上前,“五哥。”
案几旁,高序站开身来,手扶佩剑,视线越过阿渺,提声喝令:
“面见主上,何以不跪?”
阿渺懵了下,缓缓双膝跪地,顿首行礼:“陛下。”
萧劭抬起头,手中的玉印、啪地一声被摁到了案上。
高序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起阿渺,脸色尴尬地压着声请罪:
“末将说的不是公主……”
阿渺站起身,这才发现陆澂不知何时也已跟了进来,就站在自己身后。
萧劭抬手示意高序等人:“都先退下。”
高序躬身领命,与同僚诸人行礼告退。灯影婆娑的室内,就只剩下了沉默相对的三人。
萧劭看向阿渺。
“哥哥让人给你做了酥酪和梨膏。”
他指了指临窗的侧案,“冰还没化完,现在吃正好。”
阿渺听萧劭语气和缓,抬眼与他对视一瞬,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自小就爱吃冰镇的甜食,在岛上的时候,陆澂也会将水果用竹篮挂到落泉后面的石壁上、待沁凉之后再剥与她吃。
可泉水的凉,到底比不过冰镇的凉……
阿渺用银勺挖了一小块梨膏送进嘴里,只觉得冰甜地直接渗进了肺腑,久违的难得。
萧劭将目光从阿渺身上收回,转向陆澂。
“我与陆世子,有十年未见了吧?”
他用了幼时的称呼,语气听上去依旧平静:“十年之间,世事变迁,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萧氏依旧是君,陆氏依旧是臣,并且还是万人唾弃的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