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师父说过,南疆有一种奇蛊,能将宿主身体化作器皿,若宿主自愿以己身血肉为祭,在驱蛊师的法力作用下,便能将‘器皿’扩大千万倍,不论加施任何毒蛊,皆能瞬间溢满‘器皿’。”
阿渺对于齐兵突袭之事、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听见萧劭竟还让人送来了自己的亲笔信,心中那种煎沸的难受实在难以言表。
她不敢追问细节,不敢去想若是五哥特意让人伪造了自己书信、特意借用她的邀约将陆澂诱入死亡的陷阱,她这一生是否还能有勇气再去面对他!
领命前来的娄显伦和风闾城的军将,都是恨极了陆澂和玄武营的人,倘若她没有早一步逼问出真相,那么事后只会以为他们是私自去向陆澂寻仇,怎么也怪不到五哥的头上!而这场算计里最让她胆战心寒的是,五哥要除掉的对象之中,居然也包括风闾城的人……
三万精锐,风闾城最出色的将领,全都……葬身在这霰阳关前。
而世人与史书却只会说,他们死在了逆贼陆澂的手中……
好一场……一箭双雕。
阿渺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怎么去解释,眼见着青雾已经开始在门缝处缭绕,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紧要事上:
“那现在外面的这些毒雾,也是蛊吗?”
陆澂点了点头,“看那些士兵的反应,应该是中了青冥蛊。这种蛊一旦进入人的身体,便会在短时间内扰乱人的神智,令人狂躁嗜血、暴虐杀戮,直至体力耗尽而亡。”
“那该怎么解?”
陆澂没有答话。
若只有一两个人中蛊,尚有机会尝试驱蛊,可眼下数万人全部陷入了癫狂的状态,根本无从施救。且时下他和阿渺面对的最大难题,不在于如何替人解蛊,而是如何在不吸入毒雾的情况下、从霰阳关全身而退。
门外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像是瓮城中的建筑物开始在烈火中坍塌起来。
厮杀声、哀嚎声依旧不绝,不断地有人或兵器撞击在储室的木门上,发出震耳的咣咚声。
阿渺四下查看一番,摸着朝南的石壁,“这墙的后面,就是瓮城以外?”
若是能打通出口,不必经过着火的城关,也能逃出生天!
只是这样的厚度……
阿渺拿起墙角的一根铁杆,试图插入到石壁的缝隙间,然而用力之下,石间砾石毫无动弹,反倒摩得她虎口一阵火烫的疼痛。
“这里的城墙专为驻防所建,足有一丈来厚,没法靠人力打通的。”
陆澂迅速走了过来,拉过阿渺的手看了看,护在掌中,满眼的心疼,“我身上有青门的解毒丹,可保两刻钟内不受任何蛊毒侵扰,待会儿你想办法从瓮城城门出去,一直向南,便能远离青冥蛊的范围。”
阿渺听陆澂身上竟有克制蛊毒的丹药,不由得欣喜:“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不是说了吗?”
陆澂笑了下,从怀中取出药盒,拿出一颗丹药,递到阿渺唇边。
阿渺张了张口,视线与陆澂的目光相触一瞬、依稀觉察到什么,瞥向他手中的药盒,“这药……只有一颗?”
陆澂神色自若地将药盒收起,微微揽住阿渺,语气平静:“我从小在雁云山吃药长大的,这点蛊毒对我没有作用。”
阿渺抬手格开陆澂想要喂自己吃下丹药的手,仰头定定盯着他,“那为何你刚才在外面也要屏息?”
室外的喧杂声越来越密集,门扉处萦绕的青雾也逐渐厚重起来。
陆澂明白,再继续迟疑下去,他们谁也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他微微撤开了些,抬手抚了抚阿渺的面颊,凝望着她被苍白面色衬得格外氤氲的双眸。
脑海中,过往的一幕幕,从开始到现在,由悲苦至欢喜,执念、夙愿,终究完满。
上天待他,毕竟慷慨。
诚然,还有太多想说的话没有说,太多想做的事没有做……
海岛小屋旁移栽的那些果树,等结出了果子,应该会满院飘香吧?她若想将秋千挪到果树下,那他便重新种下花藤,让藤蔓一点点攀上秋千,展叶开花。
打铁的炉灶也要修得再大些,就像当初她画在碗上的那座小屋,烟雾袅袅,每次从岸边回家的时候,远远就能望见……
若有一日,他们有了孩子……
他们的孩子,应当更像她吧?
一双眼睛蕴着淡淡水雾,面庞细致的轮廓映着灯火的柔光,总显得有几分的不真实。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那一晚,在宫宴上突然开口跟他说话的那个小女孩,让他的心漏跳了一拍,迟疑暗忖,她……是在问自己吗?
陆澂轻轻叹喟了声,指尖抚过阿渺的唇瓣。
阿渺张口欲言,却突然觉得整个人有些眩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