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方才冷冷道:“他若这么容易就死在外面了,便不配做我陆元恒的儿子,找他作甚?”
张隐锐迟疑片刻,行礼退了出去。
中军帐之中,便只剩下了主位上的陆元恒,和跪在堂上的王迴。
王迴听了适才的一席对话,早已是汗流浃背。他原是抱着讨好太后的想法,打算陪着她老人家在紫清山的皇寺里再住一段时间,却万不曾想到,玄武营的人马竟然深夜突袭,血洗皇寺、软禁太后,若不是自己机灵,嚷出身份,只怕也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而眼下,自己是生是死,全然掌握在这位并不相熟的姑父的一念之间……
隔了很久一段时间,久到王迴的双膝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陆元恒才缓缓放下手中函件,抬起眼来,打量着地上的少年。
“刚才听了那么多,作何想法?”
王迴连忙垂首,忙不迭把早已想好的话,竹筒倒豆子似的地倒了出来:
“侄儿……侄儿觉得,太后娘娘所说的那句‘欲观其亡、必由其下’,甚是有理!如今朝中奸党横行,京城以外,也处处皆由奸臣门阀把持权柄,治下百姓苦不堪言,凉州的周孝义,为何不顾祖上几世英名,非得要反?不就是看不惯地方官员贪残无度、贿赂公行、侵吞赈济?这等境况,圣上依旧不闻不管,只顾着自己逍遥行乐,就算亡他之人不是姑父,也必定会有旁人!”
“是吗?”
陆元恒冷笑,“那为何靖远侯安锡岳,执掌三军兵力,却没有动?”
王迴额头冒汗,“安侯……安侯他,没有姑父的雄才伟略……”
“雄才伟略?安氏以区区平民出身,不到三代,便掌控住整个北疆。此等人物,若无雄才伟略,那天下还能有几人敢自称豪杰?”
陆元恒站起身,缓缓走到王迴面前,“瞧着你有几分机灵劲,没想到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蠢货!安锡岳出身北疆蛮夷,笼络不了中原的人心,更不可能得到士族门阀的支持……”
他伸出手,将哆哆嗦嗦的王迴提拎起来。
“欲取天下者,实力、名分、人心,缺一不可。你今日能留下性命,跟你是不是我内侄并无关系,而是因为你姓王。”
陆元恒冷锐的目光警示地盯着王迴。
“听懂了吗?”
王迴两腿发软,强撑着没有再跪倒下去,双手抬至胸前,颤巍巍行了个礼。
“侄……侄儿懂了。回京之后,侄儿一定劝说父兄……不止父兄!还有袁、张、崔、李四家的表兄们,让他们顺应天命,择明主伺之!”
第23章 涌入决堤之口
玄武营大帐外,程贵嫔扶着张姏姆,迟迟不愿登车。
张隐锐留下的亲兵,在一旁不断催促:“张将军说了,禁军和玄武营的人,都已经出去寻找公主和两位皇子了!这一带林子多,几位殿下许是跑出去玩、走迷了路,多花些时间找寻,定是能找到的。五皇子病重,若再拖着,怕是不好了。”
昨夜军医送来煮好的药,萧劭似是有些疑虑、迟迟不肯饮下,可后来耐不住程贵嫔苦求,终是喝完了汤药,可随即就陷入了昏迷,一直不曾转醒。
紧接着,又传来了阿渺跟两位皇子失踪的消息……
事到如今,饶是久居深宫、不懂世事的嫔妃们,也渐渐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妥。
程贵嫔心力交瘁,六神无主。身边唯一能帮忙拿主意的张姏姆,处理家宅内院的纷争倒是还行,可应付前朝争斗却也是半点经验也无。并且自从入营以来,庆国公根本连面都不曾露过一次,派来的那位张隐锐将军,又是个极其圆滑之人,磨到了最后,宫眷们也只剩下了唯命是从的选择。
张姏姆扶着程贵嫔,劝道:“庆国公若是有意为难,娘娘就算留下,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早些返京,让圣上和尚书大人出面为娘娘作主。老婢让周娘子带人留在了营中,若是公主寻回,有周娘子照应着,也是极妥当的。倒是五殿下的伤势,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程贵嫔无奈,红着眼上了车,守着儿子,与其余的几名嫔妃一道,由玄武营的军队护送着,朝富阳关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风平浪静,倒还顺利。
到了富阳关外,守关的将领赵潜亲自将车队迎入,并上前跪地请罪:
“圣上下过御令,绝不能让流民入富阳关,所以昨日臣实是无法派兵出城,让诸位娘娘受了惊吓,臣罪该万死!万幸庆国公回京述职、经过关外,遏止住灾民作乱。臣已连夜将军情上奏京都,恳请朝廷增兵镇压暴民!”
马车上的黄昭容,昨夜骤然寻不见两个儿子,早已是急得几欲昏厥,此刻再顾不得什么宫规仪态,径直掀开帘子,颤声道:“流民既已经遏止住了,那将军现在可以派兵出城了对不对?请将军速速增兵,立刻就出城去寻我的两个皇儿!”
负责护送车队的玄武营副将郝杰,略微压低了声,向赵潜出言解释道:“昨夜六皇子带着七皇子在营地里散步时,双双走失,禁军和玄武营的人,已经在找了。”
“那……”
赵潜迟疑不语。
按理说,皇子走失,确实事关紧要,且昨日围堵城关的那些流民,昨夜也已都陆续退散离开,黄昭容要他立刻派兵出城,他并无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