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美人——三月蜜糖
时间:2022-03-22 09:46:15

  可她喊了半晌,对面床榻一直没有回应, 待重新点亮烛火,才发现榻上的被子掀开, 姜瑶人却不在。
  虚掩的门吱呀一声,吓得姜宝忆猛一哆嗦, 提灯的手抖动着往前探去,走廊中不断有人往甲板疯跑,哒哒的脚步声又乱又杂,抱孩子的仆妇摔在地上, 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人踩着过去, 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有人扶起他们,很快相携往外逃命。
  本该在房内睡觉的姜瑶, 此时正依偎在苏氏怀里, 两人被吵闹声惊起后, 匆匆穿好衣裳, 将房门死死插紧。
  姜瑶瞪大眼睛,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就往外走:“我还没给宝忆锁门,她睡得死,万一听不到,叫水匪进去。”
  苏氏一把拽住她,惊恐万分地将人扯回榻上,外头刀剑砍人的声音尤其可怕,扑通扑通坠水的尸体溅上来的水花带着血腥气,唰的拍到楹窗上,勾画出诡异狰狞的影子。
  “别去,别出门。”苏氏上下牙打碰,手指死死捏着姜瑶的手,“她不会有事。”
  像是自我安慰。
  姜瑶难以置信的看着苏氏,听见外面的砍杀声越来越近,忍不住愈发着急:“我就去给她锁上门,母亲,我肯定很快!”
  “不行!”
  苏氏歇斯底里吼了一声,吼完浑身虚脱般,跌坐在榻上,“你若是出事,叫我怎么活,那都是些没人性的水匪,男人还好,顶天挨一刀,你呢,你是姑娘家,万一叫他们抓到,你以为你还能保得住清白?”
  “那宝忆呢?”
  姜瑶浑身冷汗,脚尖微微往内撤了一步,眼睛盯在门上,“她出事,母亲怎么跟父亲交代,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姑姑?”
  苏氏沉默不语,攥着姜瑶的手半分都不肯松。
  隔壁房内黢黑,姜宝忆灭了灯,摸到小几上放着的白瓷盏,抱在怀里后,战战兢兢躲到门后的方凳上。
  门上被人砍了一刀,嗡的一声鸣响后,紧接着传来疯狂的踹门声。
  “狗娘养的,给老子开门!”咣咣两声刀背砸门,外头人骂骂咧咧抬脚又踹,“再不开门老子一刀砍了你!”
  外面有人经过,嬉笑着说道:“三哥,这次咱们发了,整条船搜罗出来不少绫罗绸缎,珍宝首饰,还有几箱子山珍。”
  “前头老七抓到个美人,眼下就在舱内快活,没准这屋里也藏着一个,三哥你可得抓紧,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一样!老大和兄弟几个收拾东西呢,我先过去看看。”
  说罢,两人互相吐了几句下/流话。
  姜宝忆小脸煞白,抱瓷盏的手不断发抖,她哪里听过这些腌臜话,尤其最后两人粗着嗓子说的那句“快活”,让她头皮发麻,心下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扭头看了眼楹窗,正要过去,门被一脚踹开!
  黑暗中,她看见一个满脸胡渣的彪形大汉进来,提着刀就往床边走。
  姜宝忆咬咬牙,屏住呼吸举起白瓷煲盏,瞄准他的后脑勺用力砸下。
  白瓷碎了一地。
  彪形壮汉反手摸摸脑袋,脚步虚晃,随后慢慢转过身来,啐道:“还真是个俊俏的小娘子...”
  眼看就要打横去抗姜宝忆,谁知还没走两步,人就直直往后跌倒。
  门外来回有人跑过,惨叫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与眼前昏厥过去的壮汉一同刺激着宝忆的神经,她想往外跑,可看见两头银光不断闪现,噌噌划破皮肉的声音渗人,她退回屋里,两个手握砍刀的男人跟着逼近,先是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另一个踢了脚,骂骂咧咧道:“老三你真是个不争气的!”
  姜宝忆退缩到窗边,踩着矮塌推开楹窗,声音带着哭腔:“别过来!”
  那人啐了口唾沫,提着刀就往前走。
  就在他快要靠近的一刹,宝忆骤然爬上楹窗,咬咬牙,纵身就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窜出一个抱着长棍的人,目睹了宝忆坠水后,又惊又怒二话不说拎起棍子就去打那两个水匪。
  姜瑶恨自己出来晚了,看见宝忆衣裳没入水中时,悔的肠子都青了,那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宝忆,不管何时都敬她爱她的妹妹,如果她出来早些,或许宝忆不会有事。
  她胡乱拎着棍子打,两个水匪看热闹似的哈哈大笑。
  苏氏跟着出来,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挡在姜瑶面前,“瑶儿,往甲板跑,快逃!”
  其中一个水匪立时横起刀来,三两下砍断姜瑶手里的棍子,伸手就抓住姜瑶的后领,拎起来打量模样,嘴里啧啧:“小娘子长得可真是勾人,让老子好好心疼心疼,跑什么。”
  说罢就拎着人往屋里去,苏氏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大腿,拼了命的厮打。
  另外那人拔刀猛地朝苏氏砍去,刀光火影间,有人飞快的提剑往下一顶,将那人的砍刀震得嗡嗡作响。
  姜瑶抹着泪,迷糊间砍刀长身玉立的男子英武万分,与不断赶来的水匪打做一团,她被丢在地上,被叫老大的那个水匪加入混战。
  空间本就狭窄,不断被击倒的水匪挣扎着爬起来,有人发现了姜瑶,摸着刀劈头盖脸砍,姜瑶被打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男子来不及出刀,飞身将姜瑶挡在身前,砍刀落在他后脊,听到粗重的闷哼一声。
  姜瑶脸惨白:“你流血了。”
  来人正是景子墨,闻言顾不得与她回应,将人推进房里,只身一人对抗水匪。
  周启拔出长剑,从甲板与数十个水匪苦战半个时辰后,终于气息急促的赶往船内,见景子墨几乎力竭,忙抽剑横扫过围攻的水匪,血点子飞溅而出,喷了一墙。
  余光瞥见姜瑶伏在地上,却没看见宝忆的身影,周启心里慌乱,低喊道:“宝忆去哪了?!”
  姜瑶回过神,指着楹窗哭道:“宝忆她..跳船了。”
  周启只觉一口血涌到喉间,满脑子只剩“宝忆跳船了”,手下力道发狠,片刻后还在厮杀的水匪悉数倒地,原本嘈杂的船舱登时静谧下来。
  有人重新点了灯,互相安抚。
  而周启走到窗前,翻身一跃,跳进漆黑冰冷的江中。
  天还下雪,江面上是冷入骨髓的冰,凉的叫人直打哆嗦。
  周启潜进去摸索了许久,没有寻到宝忆,他根本没法思考,只是凭着本能不断搜寻,摩挲,脑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要找到宝忆。
  她还小,定然怕极了。
  姜宝忆跳下水后,兴许是运气好,飘到眼前一块浮木,她扒着浮木顺势往下游荡,虽然牙齿不断打哆嗦,头发也都结成冰碴,可她觉得自己命太好了。
  飘了会儿,看见远处有个黑漆漆的人影,时不时从水底浮上水面,似乎在喊她的名字。
  她蜷缩着冻僵的手指,战栗着回应:“大哥哥,是你吗?”
  微弱的声音,周启却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停了滑行的动作,试探着朝下流开口:“宝忆?”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宝忆禁不住眼眶一酸,扒着浮木蹬踢双脚,想要靠近周启,方才的恐惧害怕瞬间有了倚仗一般,她吸着鼻子,用力凫水,在看清对面来人的时候,犹如荫蔽了数日的天空骤然出现万丈光芒,饶是仍浸泡在冰水里,却一点都不怕了。
  两人在下游的渡口与姜瑶和苏氏相遇。
  景子墨后背砍伤,如今就趴在床上昏迷不醒,请来的大夫开了伤药,又吩咐姜瑶如何服用后,便匆忙去照看别的病人。
  姜宝忆换了身干净的棉衣,头发散在脑后,看见姜瑶时,两人抱着安慰许久,姜瑶见她无恙,不安的心这才放下来,要知道,若宝忆今夜失了清白或是命丧江里,她这一辈子都会过意不去。
  她掐了把宝忆的小脸,笑道:“好了,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苏州的人接了信,翌日就派人派车过来迎接苏氏,几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管家搀着苏氏往外走。
  因景子墨是为姜瑶受的伤,何况客栈里没什么好大夫,便将人一并带上,直接去了苏州苏老大人家里。
  早年间,苏老大人在青州任职,在任期间功绩颇得圣上赞誉,后调任到苏州,因为勤勉爱民,在百姓之间口碑甚好。
  苏氏带姜瑶和姜宝忆去前厅见过了苏老大人,周启则陪着景子墨,由管家送到客房休憩,又着人请来大夫重新看诊,开了几味上好的金疮药。
  景子墨趴在床上,扭头冲周启道:“大人,昨夜可有个小姑娘哭的花猫一样。”
  周启坐下,抬头睨他一样,不吭声。
  景子墨使了个眼色:“若没有这伤,咱也住不到苏家,大人,我这儿得算工伤吧。”
  “五姑娘就是年纪小了点,她....”
  “你究竟想说什么。”周启朝他瞥去,端着身量冷冷淡淡。
  景子墨叠着手压在下颌下,嘿嘿一笑:“我说什么,大人岂会不知?我是说,大人一点都不老,只是五姑娘年纪小了些。”
  喝茶的周启呛了下,面不改色的放下茶盏,昨夜把宝忆带到客栈时,她浑身上下透湿,偏还下着雪,小姑娘冻得小脸惨白,还瑟瑟缩缩跟在自己身后,一声不吭,他瞧过,那嘴唇都咬的发紫,水淋淋的怪可怜。
  为恐路上风寒入体,他特意骑马飞快,护在身前的人跟冰坨子一样,下马后他就让客栈备了热水,又要了件干净的棉衣,听见屋里水流潺潺,才觉得自己那颗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直到这一刻,才平复下来。
  周启不信天,可昨夜他跳进江里搜寻宝忆时,却只能将赌注压到神明之上,乞求上天庇佑宝忆,让小姑娘化险为夷。
  他合上眼,听见景子墨轻笑。
  “大人,属下多句嘴,我瞧着大人一腔热忱,巴不得把命都掏出来给她,可五姑娘仿佛还没开窍,孩子心性,你这么拖着,可不成。”
  周启拧眉,曲指在案上轻轻扣动,似将景子墨的话听到心里,可仍旧不开口回应,只是扫了眼龇牙的人,示意他继续说。
  “大人,你得让她知道,你是个男人。”
  周启眉心蹙的更紧,反问道:“是我哪里让你产生错觉了?”
  景子墨连忙解释:“不是大人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得让她知道,大人是个男人,而不是哥哥。”
  周启也不想当什么哥哥,可宝忆仿佛只拿他当哥哥,整日钻营如何结拜,稍有点忘形就急巴巴拉关系,从未想过旁的什么。
  他倒是想让她开窍,哪里有景子墨想的那般容易。
  “以你的经验,是当如何处置?”
  景子墨道:“大人算是问对人了。
  要想让她觉得你是男人,首先就避免去做哥哥该做的事,转成男人该做的事。”
  “有区别?”周启不解。
  景子墨一时间举不出例子,忽然听见廊下有脚步声,周启瞥他一眼,低声命令:“趴好闭上眼睛。”
  姜瑶和姜宝忆相携进门。
  昨晚熬了姜茶,又泡了热水,今日两人气色都恢复过来,尤其是姜瑶,换了身明丽的大红锦衣,上面绣着团牡丹纹银线,层层堆叠的裙摆荡开涟漪,外面又罩了件兔毛氅衣,绯红如火,小脸也红扑扑的。
  姜家的箱笼都浸了水,衣裳也都不能穿了,宝忆不知穿着谁的秋香色对襟棉袄,大小倒是合适,只是她纤瘦,衣裳腰间空荡荡的,手腕处短了,露出小截莹白的腕子。
  她今日梳的是双丫髻,只带着一对桃花珠花,领口的兔毛柔软细腻,脸色也不像昨夜那样白里透着乌青,此时犹如春日枝头抱团开的小花,粉粉嫩嫩。
  周启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正巧就与宝忆撞上。
  小姑娘糯糯弯起眉眼,叫了声:“大哥哥。”
  周启一梗。
  床上人忍着没笑出声来。
  “嗯。”不咸不淡的一声冷哼,周启背过身,瞪了眼憋笑的景子墨。
  姜瑶倒没跟往常那般热情,看见周启时微红了脸,款款福身做礼,接着就走到床前,入目就被那大片血迹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俯下身,把景子墨额头上放的帕子拿走,又去亲手洗了遍,重新搭在他额头。
  景子墨一动不动,呼吸平缓而有规律。
  到底是为救她受的伤,姜瑶坐在玫瑰椅上,看了眼喝去半碗的药汁,忍不住问:“郎君,世子他一直没醒吗?”
  周启道:“中途醒了小会儿,还是神志不清。”
  昨晚高热,可景子墨向来体质好,半夜就退了热,起来用了两碗米粥,这会儿那点伤早就没有影响。
  “都怪我。”姜瑶抹泪。
  周启咳了声,转头看向跟着忧心的姜宝忆,她也在盯着景子墨,眼巴巴等人醒似的。
  在周家书堂时,景子墨常去弟弟送吃食,偶尔碰到其他学生,也就一块儿给了,暖阁离着书堂进,有时碰见宝忆出来溜达,景子墨还常常能跟她聊几句,久而久之,也就把她和书堂那几个孩子看的一般,有什么吃的玩的也给她捎带一份。
  此间情谊,宝忆都记在心里。
  素日里景子墨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长胳膊长腿走路带风,何曾像眼下这般脆弱,嘴唇都没一点血色。
  “大姐姐,世子好像眼珠动了下。”宝忆惊讶地往前探头。
  姜瑶没看清,遂弯腰也去看,冷不防,衣袖被景子墨忽然抬起的胳膊压在身下,接着就被他胡乱抓着衣角。
  姜瑶以为景子墨醒了,柔声叫道:“世子,世子?”
  可景子墨低声喃喃,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人还在昏着。
  姜瑶被他攥住了衣裳,两人挨得几乎面对面。
  姜宝忆急了,这个时候,脑子里忽然蹦出曾经做的可怕噩梦。
  梦里周启瞎了眼,大姐姐应下的婚事,不就是跟景世子的吗?然后呢,周启由爱生恨,带人灭了姜家满门。
  哀嚎声,血腥气登时扑到宝忆面前,她颤了下,没来得及解释就去掰景子墨的手指,男人的手长且坚硬,宝忆咬着牙,一根根的想要分离他和姜瑶,可根本就掰不动。
  景子墨的手指跟长在姜瑶身上一样,姜宝忆急的出了一身汗。
  姜瑶纳闷,扭头小声道:“宝忆,你干嘛呢?”
  “大姐姐,我想去趟成衣铺子买衣裳,你陪我一块儿吧。”
  姜瑶瞥到她的袖口,为难地回头看一眼景子墨:“可景世子是为我受的伤,他还没醒,我总不能硬生生扯开他的手,你暂且忍忍,等他醒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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