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塌尾端是一面嵌着铁链的墙,她的双足被铁链锁住,震惊之下,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也被锁住,根本无法行动。
有人轻笑,似乎从头到尾目睹了她的窘迫。
吴旻坐在屏风后,打从进门的那一瞬,他就觉得今夜必然会有令人神往的事情发生,他喜欢这个小姑娘,灵动聪颖,皮相也好,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从没找到这种近乎痴迷的感觉,可今夜他很激动。
他想亲手剥开小姑娘的衣裳,去膜拜,去征服,去做他想要的一切事情。
梨园的秘阁,外人轻易找不到。
周启从柴房折返后,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安,他脚步飞快的赶回宴席,没有看见本该坐在郑家桌上的宝忆,除此之外,郑家冬也不在。
他安慰自己,应当无事,毕竟郑家冬跟着。
可他哪里静得下心,待询问郑家得知宝忆肠胃有些不适,已经随人去客房休息,周启便知事情不妙。
“大人,随行同去的丫鬟也是我们自己人,还有家冬陪着,你不必如此惊慌。”郑二爷跟不上周启的脚步,小跑着气喘吁吁道。
周启脚步未停,转眼旋过游廊,冲进郑家的客房。
一进门,看见昏迷倒地的主仆三人,周启险些没能站住。
他知道,宝忆出事了。
身为大理寺少卿,他从来都是冷静克制,头脑清晰,可当他下令封锁梨园,挨间盘查时,心里却慌得毫无底气。
他很怕,他怕他去晚了。
宝忆吓哭了怎么办,又该怎么哄。
他持剑从一间间客房走过,如同凶神恶煞的阴间鬼魂,引路的掌柜吓得不敢出声,缩着头往前领着盘查。
一无所获。
周启往暗处使了个眼色,冷厉与吴家人说道:“吴老太爷,本不欲惊扰你,可今夜若找不到她,我不会轻饶吴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下罪孽的吴家人!”
话音狠狠摔落,随之被捆绑的行凶者咣当被踹到院中,正好栽到吴老太爷脚边。
那人被打的极惨,堵了嘴的脸没一处好地,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想去同吴老太爷求救,可支吾着含糊不清。
阴风吹过,吴老太爷的老脸沉肃且难看,握着龙头拐杖的手筋脉暴露。
“周大人是要以权谋私,拿我吴家开刀?”
寻常官员听到这句话,都会掂量吴家的身份,吴家背后人的斤两,吴老太爷仗的就是周启不敢动他。
何况只是打了郑家冬,又非要他性命,即便告上公堂,他也不怕,钱财安排到位,不缺顶罪的人。
却不成想,对面那人冷笑一声,慢慢抬起手中的长剑道:“吴老太爷知道我的手段,若她出了事,我会让整个吴家陪葬。”
“言出必行!”
吴老太爷思忖着,一面盘桓一面揣度,他不敢不想周启的雷厉手段,也不愿拉下脸同他低头,一边是尊严,一边是性命攸关。
他摸索着拐杖,只沉思了片刻,就听周启不耐烦地逼道:“你大可慢慢想,现下时间来得及,等会儿却不一定了。”
嗜血的眸眼似无意间扫过锃亮的剑面,寒光折射到吴老太爷的脸上,惊得他暗暗吸了口气。
吴老太爷向来看中孙子吴旻,姜家那小丫头出面与吴旻对打时,他就看出吴旻的心思,他前后往吴旻房里塞过好几次人,可每回都被扔出房来,他甚至怀疑吴旻不喜欢姑娘。
今日见他对姜宝忆的眼神,吴老太爷才放下心来。
孙子喜欢,他便成全。
冷风灌入衣裳,周启自己知道,握剑的手抠出血来,若再找不到宝忆,他势必要疯了。
一行人绕到厢房门前,进入后是一间清雅的茶室,吴老太爷给下人递了个眼色,那人急忙跑过去,拧动高几上的花瓶,旋出一间迤逦的暗室。
没有声音,很安静。
周启紧张的心都揪成一团,他提剑入内,吴老太爷在身后喊道:“周大人,望你言出必行,饶过我孙儿的性命。”
绕过?
周启冷哼一声,一脚踹开碍眼的屏风。
下一瞬,看见地上仰面躺着的吴旻,鼻血一直流到下颌,脸上透着不寻常的红色,衣裳松垮,发髻凌乱。
“大哥哥。”委屈而又害怕的声音自床上传来。
姜宝忆歪头,看见浑身充满杀气的周启,想要坐起身来,可铁链困得她动弹不得。
周启反手把剑朝后掷到门框上,阻了想要进门的人,冷声命道:“谁都不准进来。”
他弯腰揪着吴旻的领口将人提起,随后从他身上摸出钥匙,一脚蹬到柱子上。
姜宝忆又惊又喜,打开铁链后就坐起来,方要开口说话,冷不防被周启一把抱入怀里,勒的喘不过气。
她张着手,又慢慢拍了拍周启的后背,解释道:“大哥哥,我没事,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周启呼吸浓重,抱了许久后才松开手,见她完好无损,小脸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懊恼自责更为剧烈。
是他不够细心,才给恶人可乘之机。
两人出门后,听见屋内传来吴老太爷的哀嚎:“吾孙,你醒醒!”
周启那一脚,少说踹断他四根肋骨,这种混蛋,虽死难赎其罪。
事关宝忆声誉,周启对此事处置的很是严谨,吴家人是没脸开口外传的,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郑二爷和郑三爷送他们出梨园,因明日宝忆要出门采买回京的礼物,故而与两位长辈约了时辰,会一同去父亲郑文曜留下的起势之地走一遭。
马车上备了清口的茶水果子,姜宝忆抱着双膝,乖巧的坐在一隅。
周启一路都没说话,绷着脸守在外侧。
快到苏家时,他才忍不住开口问了两句,姜宝忆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害怕,言语间提到吴旻,还有种看热闹的侥幸。
“大哥哥,吴旻真是个蠢得,他喝了盏酒,又吃了一丸黑乎乎的药,原先是没事的。可他又接连倒出五颗药丸,全部吃下,还没走到床前呢,就咣当栽倒了。
旁人是吃药,他是把药当饭吃呢,我瞧着他虽然聪明,可约莫日常上是痴傻没有经验的,谁会乱吃药呢?”
她托着腮,左手臂环过膝盖,想起那情形,就忍不住想笑。
周启笑不出来,只有后怕。
下车后将她护送到房门口,姜宝忆道谢,转身欲走。
周启跟上前去,“宝忆,你等一下。”
姜宝忆便站在树下,待他走到跟前,与自己同样笼罩在树的阴影之中。
“要不要,我守着你睡?”
-完-
第25章
◎她回身,额头撞到周启的胸膛。◎
疏朗的光斜斜映照在两人身上, 浅浅淡淡的蒙了层纱似的。
周启本就生的唇红齿白,极其俊朗,眼下在如此环境之中, 眉眼被光影雕琢的愈发清隽,眼底的温和冲着姜宝忆,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若是害怕, 我在外间守着你可好?”
姜宝忆这回儿反应过来, 摆手道:“大哥哥把我当孩子呢, 我可不怕。”
转身就往屋门去, 纤细的腰身被披风遮住, 翠喜将她迎进去,关门前抬眼看到院中杵着的周启, 忙福了福身,便赶紧合门。
“姑娘, 周家郎君真是个体贴的人,眼见你进了屋也没走。”
翠喜给她解了披风, 姜宝忆打了个哈欠,比了三回,现下得以休息便觉得浑身都累,尤其是脑袋, 她爬上床去, 翻开被褥窝在角落,喃喃道:“天底下顶顶热心肠的人了。”
翠喜笑,给她揶好被褥, 转头听见屋檐传来窸窣的声音, 往楹窗处一瞧, 却是下雨了。
她正要吹灯, 余光瞟过小院,周启竟还没走,颀长的身影与树荫交融,看不清脸色,可翠喜能从他站立的姿态瞧出,他心事重重。
翠喜暗自吃了一惊,再去床前打量姑娘,忽然涌起个奇怪的念头。
周家郎君,莫不是喜欢姑娘?
景子墨没睡,趴在床上竹鼠一样啃噬点心,听见周启进门,支起身子道了声:“外头下雨了?”
周启头发和肩膀被淋湿,却没有落魄感,反而平添了继续慵懒气,他走到圆桌前,拂去水珠,喝了盏热酒。
景子墨瞧出他的失意,嘿嘿一笑侧过身躺着:“大人这副表情想来是跟五姑娘有关。”
周启飞去一记冷眼。
景子墨深受鼓舞,盘腿坐好后又扯来一件外衣披好,他可真是太好奇了,从来只见周启性子疏冷,做事游刃有余,不成想在感情上竟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偏他心里苦,那姑娘还一无所知。
他托着下颌,啧啧说道:“五姑娘瞧着乖巧温顺,心里实则是有大主意的人——”
周启虽没回应,可眼皮动了动。
景子墨继续道:“这种小姑娘,最是难追,难讨好。你说她什么都行,她乖乖应下,一转头就能把你抛到九霄云外,任你独自气恼,却一点都不入她的心里。
她也跟着去了书堂几日,我虽只见过几面,却对她很是佩服。
有一回,许家二姑娘和刘家嫡女与周夫人送拜帖拜访,两人待到午膳时候。周夫人便将五姑娘叫过去陪席,我偶然经过,看见许二姑娘和刘家嫡女明里暗里想挤兑五姑娘,多次抛出话术引她上钩,就连周夫人都看在眼里。
可五姑娘呢,小嘴塞的鼓鼓囊囊,根本就不搭理。
真是绝了,若说是装傻充愣,瞧着不尽然,总之五姑娘是个心志坚定的,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好拿捏。”
景子墨长袖善舞,见得姑娘多了,基本上打眼就能瞧出对方秉性。
像姜宝忆这种小姑娘,最难应付,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她自己,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想什么,以及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即便再努力去讨好,也动摇不了她的内心。
总之,景子墨是决计不会碰这类姑娘。
他就喜欢貌美胸大直来直往的,好相与,你待她好,她就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
“许刘两人说她什么了?”
周启拧眉,景子墨一愣,原是偏听偏问了。
他便把那日情形仔细说与周启听,不过是拈酸吃醋的挑拨话,谁叫他们大人生的龙章凤姿,英明神武呢,京城多少小姑娘巴不得嫁进周府,做妻做妾都无妨,刘清秋爱慕周启,在女眷圈里几乎人尽皆知。
她之所以透出去,便是想叫那些妄想周启的女子早些断了心思,也是警告之意。
许家没倒那会儿,许二姑娘奉承拍马,一直都是刘清秋的左膀右臂,惯会捧高踩低作践别人,故而后来许家出事,没有人肯帮扶许二姑娘,人如今就收在教坊司,再没往日的嚣张气焰。
“她们倒也没明说,是借典故讥讽五姑娘,只道话本子上有这么一个人,庶女出身,长相学识都差,后来长姐嫁到侯府,她也跟着做了侍妾,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景子墨压低声音,觑见周启愈发冷凝的神情。
这种话,便是痴傻都能听明白。
“五姑娘听完,说了声饭菜可口,便与周夫人闲聊起别的。书堂上课前,五姑娘去消食,我就插空问了句,别人膈应你你怎不生气,你猜她怎么回我?”
周启果真想了一番,却没答他。
景子墨煞有其事说道:“五姑娘说,她没学识可是记性好,相貌不算极美却也勉力能看,她有很多优点,自己知道就好,也不介意不相识的人误解自己。”
初听是觉得小姑娘有容人之量,细想却不以为然,能说出这番话的,必定是对自己极其满意自信,且有独立思想的人。
不以旁人曲解而动摇内心信念,那时起,景子墨就觉得这小姑娘不一般。
周启微微勾了勾唇,难免脑补她认真说事的表情,是了,这才是姜宝忆。
转脸,他曲指叩在桌上,漫不经心问道:“你跟她仿佛很相熟?”
语气淡淡,景子墨却冷不防打了个冷战,旋即扑通趴进被窝,少顷就用雷声大的呼噜声表示,我已经睡了,什么都听不见。
晨起时,已经停雨,屋檐上结了层薄冰,覆在积雪之上。
姜宝忆睡到很晚才起,睁眼就见翠喜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汤,闻着味,知道周启那方子熬的,她又躺回去,恹恹道:“翠喜姐姐,太苦了。”
翠喜挑开帘帐,眼神往外一指,小声道:“是周家郎君吩咐我熬煮的,说姑娘近日来忧劳过度,必须得饮一碗药汤。”
听到周启的名字,姜宝忆只好坐起来,捏着鼻子喝光满满一大碗。
她总觉得,回京后周启约莫还要用她帮忙,若不然,也不会一碗碗的药汤每日不空,她很愁苦,穿衣时忍不住说道:“翠喜姐姐,我想吃饴糖。”
上回周启送她的饴糖,她分给余嬷嬷和翠喜,剩下的便都自己吃了,清早喝了这样苦的药,从头到脚都像泡在苦胆里。
翠喜给她梳了个飞仙髻,簪入粉色桃花簪,穿的是对襟绣桃花暗纹小棉袄,下面的裙子勾勒银线,与青缎面绣鞋相得益彰。
捧出披风,翠喜笑道:“今儿出门,给姑娘买两串糖葫芦甜甜牙。”
姜宝忆漱口后,用了盏米粥,江南的饭菜大都精致小巧,她也不好多吃,七成饱后便去前院等着。
姜瑶出门时,积雪的树木已然开始融化,冻僵的叶子黏糊糊的缀着冰水,滴滴答答催人出发。
景子墨换了件绯色锦袍,与周启已然候在院门外。
姜瑶先是看了眼周启,又默默把目光落在景子墨身上,两人今日竟都穿了绯红衣裳,景子墨生了双好看的桃花眼,不偏不巧也朝着姜瑶看来,她脸一红,拉着姜宝忆的手钻进马车。
临近年节,苏州街上十分热闹,沿街两道叫卖的小贩铆足了劲揽客,此起彼伏的喊声衬的这条街年味十足。
姜宝忆鲜少出门逛街,从前小,母亲让她在碧蘅院养心性,舅母是爱热闹的人,时常带着姐姐出去闲逛,起初姜宝忆也想去,后来见母亲不高兴,便默默收起心思,那些年间,母亲以尽可能的行为降低两人在京城的存在感。
可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母亲交好的女眷,也不去走动。
姜宝忆看一切都很新鲜,翠喜去买了糖葫芦给她,她不好意思当着外人面吃,便嘱咐翠喜一定要帮她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