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美人——三月蜜糖
时间:2022-03-22 09:46:15

  下人往屋里搬运盆景,收拾衣裳琐碎。
  姜宝忆被翠喜护着赶回碧蘅院,一进门余嬷嬷备了热水汤浴,给她剥了濡湿的衣裳,手忙脚乱让她进去泡着。
  这还不算,余嬷嬷又去端来温了三回的姜汤,亲眼看着她喝下后,这才安心。
  正收拾湿衣裳,余嬷嬷瞧见里面有张晕染的看不出原内容的纸张,皱巴巴一团,拿出来问:“姑娘,这是什么?”
  姜宝忆两手伏在桶壁,明眸盯着看了会儿,想起是周启给她的安神汤方子,遂摇摇手:“横竖是不能看了,嬷嬷扔了吧。”
  相府
  深夜之中,唯独书房灯火通明。
  刘相与二子秉烛夜谈,说的是前几日提到的事。
  本是随口一说,可就是刘清秋的无意言谈,让刘相后背生凉。
  那日,长子与二子打趣刘清秋,问她到底看中周启什么,长了一副谁都欠他的脸,偏偏骗的小姑娘直打转。
  话里话外让她早点死心,想办法去讨好西北大将军陈旌才对。
  可刘清秋自幼锦衣玉食,没有遇到不顺遂的事,她跟刘太后不同,她是被宠着长起来的,自然做事都随自己心意。
  她喜欢周启,便谁说都没用,越是得不到,越想要去征服。
  听着两个哥哥在她耳边刺挠,挖苦,她登时就爆发了。
  “你们都叫我去嫁西北大将军,可我根本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那双眼跟要吃人一样,他手里沾了多少血,我怕!
  何况,他那张脸据说都是刀疤剑伤,若摘下面具,哥哥们难道不怕我被吓死?!”
  “我就是喜欢周启,他哪不好?周大人在京兆府,虽比不得西北大将军有军权,可手上也是有兵有权的,在京城说一不二的主儿,你们怎就看不上?姐姐是太后,可我不想当大将军的女人。
  周启能文能武,又长得俊俏,换作任何人,都会选他。”
  长子刘平扶着盖碗,漫不经心挑眉:“周启也是个奇人,我记得幼时体弱多病,跟个快死的病秧子一样,当时去道观祝祷,都以为是没救了,谁知道,转头活了过来。”
  周家是在周启八岁时候搬迁到京城的,之前一直在外上任。
  那会儿周家办了宴席,也邀请刘家去过,刘平亲眼见过周启,他就是瘦了点,可看不出要死的模样。
  那会儿他还惊讶,道观里的道士还是有些用。
  父亲也说,先帝尚道,若不然也不会在宫里建道观打醮,有些老道还是有功力的。
  刘清秋瞥了眼,气冲冲坐下后反驳:“左右我见过的周启,向来都是精神十足的!”
  就是这句话,一下点醒刘相。
  他特意留下儿子,商讨周启的身份。
  “他跟谢家反贼幼子的年龄,相隔很近。”刘相皱眉,想起这几日有人在盘查自己,不由联想到周启身上。
  无缘无语,他查自己作甚?
  “儿子查到,当年崔敏和姜雪是手帕交,而姜雪也跟王秋容是闺中好友,那王秋容会不会因为姜雪的交情,转而收养了崔敏的儿子,也就是说,王秋容手底下的长子,是谢家反贼的幼子?”
  刘凌嘶了声:“不会吧,当年父亲可亲眼目睹了崔敏母子四人烧焦的样子,虽然面目全非,可尸体的年龄都比对得上。
  何况,当年许家做的隐蔽,谢坚死在路上的消息还没传入京城,先帝又着人暗中盯着谢家,崔敏便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更不可能在仓促之下找来如此合适的替身。”
  刘凌摇头:“我不信。”
  刘相冷笑:“但凡有一点可疑,便决不能掉以轻心。平儿,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吗?”
  刘平拱手一抱:“那小厮已经回来复命,说是亲眼看着周启喝下有毒的茶水,明早便能传出消息。”
  刘相赞许的点头,这等关键时候,他是不可能让别人握住他一点把柄,尤其是一个身份有疑的人。
  他倒不担心周启能翻出天来,即便他就是谢玄,那又如何?
  总不济能凭着京兆府那几百个官兵抄了他刘家吧。
  可笑。
  周启要查,他便把线索透漏给他。
  想来今日,周启已经查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吧。
  暴雨洗刷的屋檐,清亮如抹了桐油。
  姜瑶是哭着跑来碧蘅院的,一进门就扑在床上,红红的眼睛满是泪珠:“宝忆,我该怎么办,周启他..他瞎了。”
  本在被窝里还没清醒的姜宝忆,听到这句话时,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坐起来,喃喃道:“不会吧,应该不会啊。”
  姜瑶抹了把泪:“怎么不会,京里传开了,说是周府晨起便去宫里请大夫,好几位都过去瞧过,可都束手无策。
  坊间传开了,说他瞎了眼,再也治不好了。”
  姜宝忆陡然想起周启于高头大马上,命人斩杀姜家满门时的场景,她拼命摇头,呼吸跟着急促起来:“不,大姐姐,他一定会好的,你信我。”
  姜瑶哪里听的进她说话,哭的梨花带雨,伤心绝望。
  “宝忆,我必须见他一面。”就算瞎了,她也要亲眼看看,那样端方有礼的男子,怎么就能瞎了。
  姜宝忆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握着姜瑶的手生怕她不信:“大姐姐,他一定会好。
  而且你想,他就算瞎了,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瞎子。”
  姜瑶闻言,眼睛一亮,说的太对了。
  “宝忆,待会儿你换身衣裳,陪我去周府!”
  -完-
 
 
第31章 
  ◎我告诉你个秘密◎
  许是因为连日雨, 空气里隐隐透着股凉湛,丝丝缕缕爬进薄软的衣裳,姜宝忆扶着姜瑶, 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心里七上八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在她梦里,周启后来的眼睛是完好无损的, 也就是说, 有人治好了他的眼睛。她不知道是在经历眼盲后多久, 更不知道那些目不能视的岁月中, 周启如何忍受从云端坠落泥沼的天差之别。
  姜瑶哭的双眼通红, 啜泣着絮叨:“他不肯见我怎么办,平素里那样好强的人, 怎么肯让我看见他狼狈的一面,宝忆, 我又该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大姐姐。”
  姜宝忆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府大门, 管家与小厮正在低头商量什么,往日里敞开的正门今日紧紧锁着,只开了旁边一扇小门。
  又有个大夫背着药箱出来,边抹汗边叹气。
  姜瑶见状, 眼泪又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她知道,周启瞎了,前途也就没了。
  她吃的了那份苦吗?
  姜瑶忽然生出一股绝望, 还有恐惧, 她猛地停住脚步, 惊惶的望着闭合的大门。
  自己一旦进去, 往后便是万丈深渊,再也拔不出来了。
  她真的做好陪伴周启一生的准备了吗,照顾他衣食起居,照顾他可能脆弱的情绪,把所有苦水咽到肚子里,从姣好容颜熬到黄脸婆,在每个夜里偷偷哭泣,抑郁的度过余生?
  她能做到吗?
  姜瑶脚底千斤重,望着近在咫尺的府门,她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
  她知道这很可耻,可她真的走不动了。
  姜宝忆同小厮问话,那几人认得她们,故而算得上客气。
  “姑娘,您回去吧,我们郎君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你帮我通传一声,他一定会见我们的。”宝忆惦记着是不是周启忘了吃辟毒丸,不然也能抵挡一番,而且从毒发到现在,时辰足够。
  “你去的时候,告诉大哥哥,让他吃药,药丸,黑色那个。”
  小厮抬手挡住不知何时冒出白森森的日头,不忍回绝,叹了声噔噔噔进院里禀报。
  姜宝忆吁了口气。
  回头,看见姜瑶站远了些。
  “大姐姐,你怎么了。”
  姜瑶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看着她。
  连日大雨,便是此刻头顶的烈日都像是蒙了层赤白的纱,仿佛下一刻就会倾盆倒泻。
  姜瑶说不出话,恰逢周府的小厮跑出来。
  “两位姑娘,咱们郎君说了,现下没心思见客,你们还是回吧。”
  “可我们今日必须要见到他!”姜宝忆还想再纠缠,姜瑶拉住她的手,声音止不住的发颤:“回去吧,宝忆。”
  说不出的庆幸,庆幸是周启不允她们进门,而不是她主动回避。
  至少,她有个好名声。
  姜瑶见宝忆不肯走,用力一拽。
  手腕跟被钳住一般,姜宝忆被拽的猛一踉跄,抬头看见姜瑶不容分说的眼神:“回家!”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身上,刚下马车,丫鬟忙不迭地撑伞。
  姜瑶本就没甚心情,见被淋湿,气便朝着丫鬟去了,狠劲瞪了眼,骂道:“平白领姜家的银子,连点小事都做不好,回头找邓嬷嬷领手板去!”
  说罢,推开人径直淋着雨往院里走。
  丫鬟瘪了瘪嘴,委屈巴巴跟着追去。
  姜宝忆仰起头,看看天,乱作一团麻。
  夜里,她等余嬷嬷和翠喜睡下后,又悄悄爬起来,穿上蓑衣去了小厨房外蹲守。
  她揉着眼睛,睡意早就被滂沱大雨浇没。
  六月多雨,最近几日很是折磨人,每每想就着软塌合眼歇息,总要强行爬起来,看看究竟是谁在下毒。
  她往花架下挪了挪,手指触到一团又湿又软的东西,吓得差点跳起来。
  那小东西最先反应,喵呜一声可怜地弹起身子,四肢僵硬地往后一撤。
  灯火明亮的眼珠射过来,姜宝忆拍拍胸口,想到自己荷包里还有些许点心,便掰出一点碎屑,没寻到可以盛纳的地方,便用掌心托着,挪到小猫儿面前。
  “快吃吧,小可怜。”
  小猫儿通身都湿透了,月份不大,从叫声便能听出是个小奶猫,起先还防备着,后来或许实在饿的厉害,索性放下警备一下一下舔着吃起来。
  就在这时,小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姜宝忆屏住呼吸,像是终于得到验证,紧张而又满怀期待的盯着那门。
  穿黑色蓑衣的人推门进去,然后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东西,小厨房没有点灯,故而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只是从方向看,应该把药加在靠近门口那几个锅里。
  人往外走时,凌空劈下一道闪电,将那人面貌映照的明而清晰。
  姜宝忆瞪大眼睛,怎么会是她!
  待人走远了,姜宝忆从花架下出来,将那几口锅依次搬到檐下,雨水很快冲泡开,将原有的汤羹冲的无影无踪,又原样搬回去。
  返回碧蘅院时,她湿透了,又不愿惊醒余嬷嬷和翠喜,便褪去衣裳,用大巾擦干后钻进薄衾。
  心惊胆战的睁着眼,窗外的雷声闪电不绝如缕,那人的脸仿佛就在宝忆面前,往常柔弱绵软的面孔忽然张牙舞爪起来,她打了个哆嗦,把脑袋埋进衾被中。
  翌日晴天,空气里的土腥味包裹着花瓣的甜香。
  姜宝忆睡得很不好,小脸也惨淡如同大病初愈。
  翠喜给她梳头,篦上桂花油,歪着脑袋问:“姑娘,你最近睡得早,起得晚,怎还像睡不醒似的,要不要叫叶太医过来瞧瞧。”
  正说着,姜宝忆又打了个哈欠,摆手:“往后便好了。”
  今儿她得去见见舅舅。
  姜越自打去岁忙完年夜宴,转年后公务轻松许多。
  宝忆在花厅等着,听下人说舅舅正在墨韵馆顾姨娘处待着,她便愈发着急,伺候的丫鬟不知她怎么了,关切问:“五姑娘可有急事?我瞧大人一时半刻过不来,说是要陪顾姨娘一道用早膳的。”
  宝忆啊了声,起身就往墨韵馆去。
  小姑娘走路带风,粉雕玉琢的小脸心事重重,沿着长廊一直走到尽头,便听到顾姨娘与舅舅在那说着私密话。
  她顿住脚步,待屋里声音小点,才进去。
  顾姨娘命人倒茶,声音柔柔:“宝忆用膳了吗,若是没有,便一块儿留下来用吧。”
  姜宝忆看着她,眼前这张脸很难跟昨夜往厨房下毒的人联系到一起。
  舅舅娶回来的两房妾室,竟然都有问题。
  李姨娘便罢了,原是给许家连襟送消息的,周启曾说,李姨娘几乎都在蛰伏,没有动作,故而许家出事,李姨娘明哲保身。
  顾姨娘怎么会?
  她家原是做文官的,后来涉案入狱,整个家族分崩离析,因为才情与舅舅相识相知,不惜做妾室委身于他。
  从前都觉得顾姨娘温柔似水,可打昨夜起,宝忆便把她跟淬了毒的冷箭相提并论 。
  “顾姨娘,我找舅舅有点急事。”
  宝忆认真的眨了下眼睛,怕她怀疑,便补充道:“是关于我亲事的。”
  顾姨娘会意,笑盈盈道:“明白,越郎快去吧。”
  娇滴滴似鲜花一般,饶是年过三十,面色还保养的很是娇嫩。
  说事时,宝忆特意挑了空旷无人的大院,这样不会有人近身都发觉不了。
  姜越深吸一口气,凝重问:“你没看错?”
  “没有,我看的清清楚楚,是顾姨娘往小厨房下药,然后我去偷偷倒掉了。”姜宝忆不敢耽误,因为她记得,在梦里下药后,翌日晌午便有人毒发身亡。
  她实在不明白,顾姨娘好端端去害一个下人作甚。
  因为有上回的教训,姜宝忆没有跟舅舅说是自己做梦梦见的,她只说听顾姨娘问起秋容的家世。
  秋容是姜家的家奴,先前在外祖母身边,后来分到春晖堂,被毒杀的下人就是秋容。
  姜越神色越来越严肃,末了与宝忆嘱咐:“这事你不要往外传,舅舅自有法子。”
  既如此,便将计就计。
  晌午时分,春晖堂的秋容倒在小厨房,紧接着不到一个时辰,便有衙门过来拿人。
  是刑部主事,姜越认得他。
  姜越被抓后,宝忆依着他所说的话,将秋容安顿好,随后悄悄溜出府,去了周家。
  “你把这个印鉴给他,就说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的。”很是客气的语气,又很执着的站在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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