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磊中了他的魔笑三步粉,方才癫笑不止,走了三步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天影中了幻术迷粉,也已倚在墙柱上昏沉睡去。
江湖上忌惮他的腌臜手段,却又都为之不耻。而他又曾偷了武林盟主的武功秘学,因此被人一路追杀。十多年前,被人一路追至天龙寺,因身受重伤,滚落山崖,险些丧命,还好被小毛头陆渲发现。
那时陆渲六岁,丧母后,被安置在天龙寺守孝、祈福,他见陆渲天资聪颖便收了他为徒,并允诺还他一命。
白马过隙,一晃已经过了十五年,小毛头已经成家立业,旁边竟还多了一个小美人,真是奇事。
这小子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东无通摸摸下巴,笑呵呵走近床榻,果然看到那鲜血交织下,阮姝的五指间的刀伤,摇摇头,又笑眯眯道,“小美人,让老夫给你疗疗伤。”
阮姝见他不过三十出头,却张口一个老夫闭口一个老夫,倒是有趣。但又见他酒气熏熏,摇摇晃晃,站立都难稳,便婉拒道,“无碍的。”
陆渲见阮姝拒绝其他男子的靠近,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但几乎微不可察。
又见那纤细的手指血流不止,皱眉向东无通沉道,“劳烦了。”
第21章
阮姝乖巧得将手伸了出去。
没想眼前的醉汉,手法娴熟,动作轻巧。处理伤口时,目光迥然,全看不出醉意。
手上的血被止住,整齐得被缠上白色锦布。阮姝惊讶之余,甜甜谢道,“谢谢无通师父,您的手真巧,比姝姝包得好看多啦。”
“非也非也,老夫是通师父,姓东无,名通,唤老夫‘东无师父’就好。”
东无通呵呵笑道,说笑时,捏着两指,皱眉小心从衣襟处抽出一块白色方帕,怕手上血迹沾染衣服。又拿着方帕仔细擦拭着手上的污秽。
“东无师父,可以给夫君也包扎一下吗?”阮姝觉得眼前的东无师父厉害极了,想到他或许能治愈夫君身上的毒伤,便不自觉勾起一抹甜甜的笑。
陆渲冷脸,沉道,“不必,小伤。”
她怎么对谁都可以笑得如此灿烂?
东无通将手上反复擦拭的方帕扔了去,摇摆起身,撇撇嘴,乐呵得调侃,语气又极为认真道,“你夫君皮厚肉糙,跟小美人你不一样,多流点血对他有好处。”
又扭头摇晃着指着陆渲,“徒儿,你看你家小美人儿,嘴巴多甜,张嘴一声‘师父’,叫得为师心都酥喽。”
陆渲并未给他好脸色,“下次别迟到。”
当初认师,也是东无通舔着脸,说他是块学武奇才,定是要收了他为徒。然而三招两式一招没教,只整天拿剑追着他打,说是实践出真知。又或是三四五天,给他下毒,说是锻炼他的警觉性。
而陆渲那一招带蚁毒的三魂针法,也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付他的。再后来,他被如今的华皇后接过宫中,就再没见过东无通了。
“一定一定。”东无通点头笑答,摸了摸带着青渣的下巴,总觉得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未想起来交待。摇了摇,罢了罢了。便仰笑出门去,“下月十五再会。”
“忘记”是他的常事。
不过幸而有义女东无欢在,许多杂乱的事,总能被打理得有条不紊。
想不起来就算了,大抵也是无关生死的事。
那一身酒气随风而去。
阮姝回神,望向陆渲,只见他一双已褪去猩红色的黑眸,正凝视着她受伤的右侧脖颈。
目光深邃,眼神柔和,不似先前的森冷模样。
然而他天生的俊冷脸庞,阮姝根本看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被他盯得晕红了脸,阮姝忽而心口微微颤了下。
夫君是又疼了,想喝血吗?
“夫君。”她弱声道,小心将左侧的脖子探了出去,露出一截皙白的肌肤,“这次可以咬这里。”
他将她一揽,紧紧拥在怀里,偏头,却不往左侧去。
冰凉的指尖撩去她轻垂脖颈的发丝,高挺的鼻尖,挨近她受伤的一侧脖颈。
突如起来的凉意,让阮姝陡然颤栗。
她咬唇,闭上眼睛,耐心等待下一次的暴雨来袭,却不想那柔软、微凉的唇,只轻轻附上她红肿的皮肤。
脖颈间的温柔和酥痒,让她不知所措,她僵直了身,唤道,“夫君?”
就在那一声软绵的叫唤中,陆渲的唇齿微启,温热的舌尖,在那一处红肿的地方,轻柔得画了一个圈。
阮姝凝了一口气,然又抵不住他这样的挑动,轻吟出声。
全身的灵骨好似被抽了去,随着那舌尖的温柔舔舐,她的脚尖似荡漾在半空的棉团,轻飘飘踩不实地面,小手不觉捏紧他的中衣衣袖,“夫君,要做什么?”
湿热的鼻息,轻喘,若有似无摩挲她的颈颚处。他轻舔她的伤口,绵长的呼吸,复而又攀附上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上去,却不使力,“可是姝姝说的,这样会让伤口好得快些。”
她“唔”了一声。
而听得门外有人“咿呀”惊呼。
是东无通。
就说走时,有什么事未交待,走到一半时,才想起来。
蛊毒会带到下一代血脉里,届时,无药可解。故在未解毒之前,是不可生崽子的。
冷风吹得他顿然清醒,一拍脑袋折回,没想刚好撞见这一幕。便只能蒙着眼睛,“啧啧”摇头,“徒儿气血方刚,为师特来提醒,万不要破了戒。”
东无通说毕,逃也似得离了去。
心道,好徒儿,原想是个酒色不沾的人,没想竟也这么把持不住。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喽!
“破戒?”阮姝见东无通似撞见了鬼,半遮着脸,踉跄跑开了,问道,“东无师父是什么意思?”
陆渲摸了摸她的脸,低头抿笑,那笑意味不明,然又恢复依往的冷峻神色,“今晚回西厢睡吧。”
“姝姝就在这里陪着夫君。”
阮姝摇头,不愿离开。
她要一直守着陆渲,可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去,醒时,已经被人安置在西厢的软塌上了。
“琴儿,现在什么时辰了?”阮姝从软塌上惊起,“夫君还好吗?”
“王妃,现在已经午时了。”琴儿为阮姝拧好热巾帕子,又看了屋外白茫的雪,想到陆渲一早醒来,便有精力罚了邢磊和天影,嘀咕道,“王爷应是好多了吧。”
阮姝接过巾帕擦了擦脸,奈不了琴儿的软磨硬泡,便随意吃了点东西敷衍了下,喝了药,又套了一身紫色狐裘袄就急着出了屋。
十二月的冬雪,洋洋洒洒一整个冬夜,整个晋王府披上了银白色的衣裳。天地间,银装素裹。
雪景虽美,但阮姝怕冷。心里担心陆渲,更无心赏景。
她喜欢暖暖的春日和明朗的夏日,不似这冬季,连轻轻哈上一口气,吐出的白雾都好似能结成霜花。
琴儿见阮姝匆匆出门,都没有装备好,便赶忙抱了汤婆子塞到了阮姝怀里。两人一路小走,穿过圆形花门,却见一个半膀赤膊男子在院角挥刀劈柴,浑然和这冷冬格格不入。
再走近些,又听舞剑的声音,原是天影在一旁练剑。
“邢磊、天影。”阮姝上前问候,脸上有些担忧,“天这么冷,你们在此做什么?会感染风寒的。”
特别是那光着半个粗壮胳膊的邢磊,阮姝见着就觉得冷,忍不住抖索了下。
天影和邢磊见阮姝来,放下手中动作,行礼道,“王妃。”
邢磊宽厚的嘴唇动了动,正见天影如鹰隼般的灰眸瞥了她一眼,方木脸才一字一顿道,“强身健体。”
阮姝恍然大悟,心想,难怪见他两一身单薄,却依旧虎虎生威,不似她,自小体弱,裹得这么严实,竟还觉得冷。
若是她也能身强体壮些,那便能更加照顾好夫君了。于是笑道,“原来是这样呀。那改日,姝姝也一起来。”
一时,几人陷入沉默,阮姝只觉气氛有一丝奇怪,又说不上来。
琴儿扯了扯阮姝的胳膊,轻声道,“王妃,是王爷罚他们的。”
阮姝皱眉不明,又听琴儿提示道,“昨日……”然见天影抬眸示意她不要再提,琴儿就闭上了嘴。
阮姝没想会是这样,眼睛洇上一汪清泉,“都是因为姝姝,我去和夫君求求情。”
天影止道,“王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我们心甘情愿在此。”
邢磊方木脸讷讷点头,他说不出这样的话,但是深感同意,“影大人,说得是。”
昨日,邢磊和天影违了陆渲的命令,按影卫的规矩,原是要刑鞭两百,行径严重者,剔除影卫之名,受剥皮之苦,并悬尸于梁三月。
而今日的惩罚那是小巫见小巫,天影和邢磊全当是练功了。
事实上,他们更羞愧于昨日还未出招,便被东无通一人放倒了,对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这样的小惩大诫,反倒能让他们好受些。
阮姝见他们心意决然,便不再阻止。
想起,先前在偏院无聊时绣的香囊,便让琴儿从取了来,递给邢磊,心中满是感激和内疚,“邢大人,这是姝姝做的平安香囊,可随身戴在身边,它会保你平安健康的。”
邢磊捋了捋半臂上的细汗,见那香囊上,和王爷手上那只如出一辙——蹩脚的针线歪扭,还有一只鼻孔朝天的不明动物,卧趴在三蔟,如箭锋利硬挺的青草上。
黑粗的眉尾不觉挑动,厚唇张阖道,“王妃,不妥。”
“姝姝觉得合适的,天影和琴儿都有的。”阮姝笑道,未受伤的左手拿着香囊滞在半空,却不见邢磊接过香囊。
“还不快拿着。”琴儿见那方木的脸干愣着,而王妃的手,都快被冷风吹成了一个发酵的红馒头,催促道,“邢大人快接着。”
邢大人颔首,讷讷将手上的汗渍在衣襟长擦了擦,双手接过,“谢谢王妃。”
“姝姝还得谢谢邢大人呢。”看到邢磊将香囊系上腰间,阮姝娟秀的五官舒展开,皓齿明眸,在雪光下熠熠生辉,“邢大人平安,便能护夫君平安。”
邢磊低眉一阵燥红,王妃如此信任他,可想起昨日被东无通下的魔笑三步颠的窘样,他便觉无地自容。
阮姝走后,他撸起另一卷袖子,将这份信任深深得藏在了大刀下,劈柴的劲头也更卖力了些。
而正屋窗内,一双冷眸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袖下,陆渲大掌紧握,手里的香囊被搓揉成一团,被扔出了门口。
手中空拳紧握,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一道被丢出了门外,披上玄色帛叠织锦蟒袍大氅,又踱步出去。
正欲弯腰捡起,便见身着一袭紫衣的阮姝已碎步而至,琥珀色的明眸望向他,天真烂漫,“夫君是想要走走吗?”
第22章
“本王出来透透气。”陆渲负手眺望远处,往掉在地上的香囊处挪了挪身,欲用大氅悄无声息得将香囊盖住,没想一脚,却将香囊踢到了阮姝眼前。
阮姝见香囊上的“来福”,已经变得脏兮兮的狗,心疼得将它从地上捡起,“夫君,不想要了吗?”
陆渲见一旁还有琴儿在,便闷闷“嗯”了一声。
黑眸瞥眼阮姝手中的香囊。
此时再要回去,未免太失身份。便干脆补充道,“此香囊太过普通,本王不要了。”
他这样说,只不过为了让自己死了这条心,却没想引来阮姝委屈的神情。
见她的眼眶红红的,似要哭,陆渲更不知要怎么安慰才好。干干得咳了两声道,“不如姝姝再替本王绣个不同的。”
阮姝脸上阴云散去,笑着答好。
他的嘴角也不觉勾起一弯浅笑,满意得点头,负手转身,留下高不可攀的威严背影,“本王等着你的香囊。”
阮姝得了陆渲的话,便高兴得叫了琴儿一起回了西厢,又叫来王嬷嬷,选绣布、绣线,且需再构思怎样把来福绣得不一样点,一头忙得不亦乐乎。
而正屋内。
陆渲半躺在窗后的太师椅上,手上拿书,却是无心再看。
方才,叫阮姝绣香囊,她是一去不回。愣是让他在窗后望了一下午的景,也没瞧见那一身紫衣出现。
心中烦闷,他将邢磊叫进了屋。
然而,邢磊腰间的香囊实在过于扎眼,狭长的凤眸冷凝,心中越加郁闷。
邢磊见陆渲久久不语,且一直盯着他腰间垂挂的香囊看。脸上露出难得的,不好意思的憨笑,黝黑的粗木手指挠挠头,“王爷,这是王妃给的。”
“不止属下一人有。”邢磊又怕陆渲误会,便又补充解释道,“人手一个。”
陆渲阴沉的脸,原本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听邢磊的“人手一个”,更是拉□□来。
低低得“嗯”了一声,表情是漠不关心的模样,语气轻描淡写,可袖下的拳头,却是捏得死死的。
原想那丑丑的香囊独属他一人,没想她竟做了这么多的“好人”。
他忽而起身,将手中的书,重重掷在桌案上,“邢磊,你去太松山走一趟。”
书本掷落桌上的声音,让邢磊忙低头抱拳。脑中思绪飞闪,回想是否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妥,但似乎是没有的,便问道,“王爷吩咐属下去太松山办什么事项?”
“你说呢!”陆渲走到暗处,暗昧的光线将他阴沉的脸融在了一起。
而无论他走到哪里,那只挂佩在邢磊腰间的“丑猪”,总是紧紧盯着他。好似一个得了胜利的卖弄者,在光亮的一处,正翻着鼻孔嘲笑他。
“属下不知。”邢磊厚唇张阖如实道。
关于太松山的任务,除了寻找紫蛇草就无其他。
如今,王爷身上已有蛊虫治毒,寻紫蛇草纯粹是为了解王妃身上的慢性贡毒,且仓库还有两支剩余,因此并没有那么紧急。何况这紫蛇草的相干事宜,都是陈蓝蓝奔走负责的,他确实不知王爷突然叫他去太松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