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红得了华玲蓉的肯定,更是满心欢喜,却低头赔礼道,“皇后娘娘,请恕臣女之罪,原本送皇后娘娘的礼物,都需送至司品阁再奉上。只是臣女一心想让皇后娘娘早些见到,因此随身携带。小小心意,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舍利佛珠千金难求,本宫怎会怪罪。”华玲蓉似睡非睡的眸子懒抬眼。
像沈万红这样千般来讨好的人,她又怎会不知她心里所求。只不过这舍利佛珠确实稀罕,心中自是欢喜,面上只浅浅带笑,又散开去,“入座吧。宴后,本宫有赏。”
阮瑶撇嘴,对上沈万红傲娇的眼神。心中越加鄙夷。
“皇后娘娘,今儿岁末。在座的各位姐姐妹妹们,都备了礼物,不如大家图个乐,都请司品阁的人请上来吧。”陆沁笑道,“沁儿也备了份薄礼,万红送的礼物这样好,都叫我担心上了,这再好吃的饭菜都难吃下去了。”
陆沁这番话,又引得众人皆笑,“公主殿下这是害喜害的,倒是怪起别人来了。”
“都呈上来吧。”华玲蓉让宫人收了舍利佛珠,挥手道。
一时,便又有司品阁的宫人,恭敬端了礼上来。
陆沁送金丝绣的牡丹图,绣品精细大气,牡丹雍容华贵,堪称一绝。
阮瑶则送了犀牛象角凤雕梳,因其母华芙蓉自上次受惊后,重病还未愈,便又受母亲之托,送来一对一米多高的凤求牡丹古董瓶。
其余的贵妇小姐则送了些玉器、金器、香料、贵重胭脂之类的,也算是琳琅满目。
“王妃妹妹,你的呢?”阮瑶看向一旁默默无言的阮姝,低声问道。
阮姝的脸上晕上羞红之色,摇摇头,“姝姝没有准备。”
对桌,沈万红见阮姝的神情,便猜测阮姝准是不知岁末宴不成文的规矩,便提声笑道,“王妃准备了什么?让大伙都看看。”
“嚷什么!”阮瑶暗下握起阮姝搓揉的手,叫她不要紧张,提了嗓门回怼道,“初见皇后娘娘,王妃妹妹多少有些紧张,很多事情也并不知情。”又转头对华玲蓉求情道,“姨母胸怀大度,阿瑶请姨母饶恕妹妹的不知之罪。”
“王妃的翠玉如意,已由晋王转交给本宫。”华玲蓉挥手示意,便有一个宫人手托一臂大小的如意,呈在众人眼前。
此如意正是晋王收复北戎时,从北戎王那里收罗的镇国之宝。其做工精细,通体翠绿带白,犹如八仙中何仙姑手中所持之物,更有一句话言,“得此如意者,事事如意,可保天下太平。”
沈万红瞠目而惊。她的舍利子虽难求,但是有价无市。而这把翠玉如意,不光有价有市,上至朝野下至商人百姓,都为人们所梦求,却又求之不得的。
阮姝不知这是怎样的好物,只看阮瑶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便也绽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夫君果然是天下第一好,让她在这格格不入的宴会里,倒也没有那么无所适从了。
而对座的沈万红,则暗自咬了咬牙,原想着羞辱一番这两姐妹,竟被一个庶女王妃得了头筹。
“都用膳吧。”华玲蓉似阖非阖的双眸,漠然淡视,吃了一小口白玉豆腐,细咽慢嚼,待众人安静用食时,抬眸向阮姝阮瑶处,“你们姐妹倒是情深。”
话不重,似轻描淡写,却让阮瑶心中一揪,她这样维护王妃妹妹,莫不是触怒了姨母?便连连笑着道,“好姨母,这哪及得上阿瑶和姨母的感情深。”
晋王性格孤傲,不愿结党,但因其常年征战,手握兵权,在将士和百姓以及朝野中,都颇具影响。
从前,圣上曾下圣旨,将她许配给晋王,不过是姨母为了拉拢晋王。之后晋王受伤奄奄一息,后经过替婚等事件,两方对立的局势便越演越烈。
可无论晋王是怎么样的人,她的妹妹替她替嫁已是无辜,更何况她见不惯以强欺弱。行侠仗义是江湖道义,她的妹妹,现在连她都舍不得欺负,更别说让一个心机女欺负了去。
华玲蓉用巾帛擦了擦手,声音懒道,“油嘴滑舌。”又唤来身后的宫女,让其给她捶背按肩。
她懒慢闭眼,皱眉,只觉被按得哪里都不得劲。摇摇手,“罢了,把云香找来。”
宫女一去不复返,等膳食用尽,才引着云香姗姗而来。
“云香有事耽搁,请皇后娘娘责罚。”云香上前作礼。厚重的双眼皮穿入发鬓,钝脸,凹陷的脸颊,不似二十七八的模样。
华玲蓉手中的佛珠拨动不停,面容平静,心中大概已经有数,默念了两句佛经,缓开口道,“各位玩得尽兴,本宫终究是老了,吃些饭就有些乏了。”
华玲蓉说时,云香赶忙上前搀扶,“皇后娘娘小心走路。”
紫黑色的檀珠在华玲蓉手中拨动不停,回到千寿宫,在观音佛像面前虔诚跪拜,“所有的罪恶都由我一人所承,愿我泽儿安享太平盛世。”
上完三炷香后,才向云香问道,“死了?查出什么没?”
“是。”云香如往常为华皇后脱去披衣,为其捏肩按摩,“巧果一心想离宫飞上枝头,还在皇太后在时,就见过晋王几面。不过,据奴婢严刑拷问得知,这些不过巧果一厢情愿,这丫头还未做出什么对不起娘娘的事。”
华玲蓉轻哼,“不知死活。本宫若是知道她这心思,何用她倒贴上去。本宫自会做个顺水人情,也不至于用你动手了。”
“娘娘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伤神了。看看云香捏得舒服吗?”
华玲蓉被按得舒展眉心,点头夸赞道,“这么多年,还是你云香最得本宫的心。”
云香站在华玲蓉身后,眼眉带笑,却带着一丝诡异。
下回老子当上了“皇后”,可也得这么舒服得过两天!
第29章
“云香,扶本宫歇息吧。”华玲蓉扶额,困意来袭,更让她细长的媚眼,似闭非闭。
待躺上美人卧后,心忧道,“本宫最近总觉四肢乏力,太医院都查了几次了,竟都查不出病情。你说是不是该来的现世报?”
“太医院的人查不出病因,纯是娘娘凤体健康。娘娘心地善良,一心向佛,有些事情,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替天行道,又怎会有现世报。”云香轻揉得按着华玲蓉的太阳穴,道,“民间有言,春困夏乏秋盹冬眠,这个冬日额外的冷,娘娘只是顺应季节,不用思虑太多。”
“你这丫头,嘴巴越发甜了。”华玲蓉默许得点点头,嘴角带笑,“本宫这儿你无需操心了,你去文和宫看看,有什么事等本宫醒了再汇报与我。”
云香为华玲蓉掖好锦被,恭敬告退。
心中却也不爽!
他胡大彪,虽功夫不行,但有一手绝世的易容之术,自诩影卫第三把手,可整日做着这种娘们唧唧的事。若不是他底下的“弟弟”时不时提醒,他都当真把自己当作娘们了。
在文和宫潜伏三个月,他每天做的事,除了收集宫中情报,最关键还是需时时仔细观察,学着娘们怎么说话怎么行动。可他一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身边这么多美女,却又只能盯着看着,摸不得、碰不得,成日还得跟着半老尼姑的皇后吃素,简直就跟带发修行的和尚无二,这分明是比和尚还要苦上好几倍。
胡大彪郁郁得叹了一口气,四下无人,竟也被自己逗笑了。这潜意识里的娘们气息,连带着他随意的一声轻叹都这么娘们唧唧。
“云香。”
刚出了文和宫的门,就见李公公眯笑着绿豆大小的倒挂三角眼,对他招手。
李公公见云香走来,将她拉至角落,比女子还要细尖的声音,带着瘆人的笑道,“今晚,老地方见。”
胡大彪的心一沉,完犊子!
他忘记云香还有个老相好,只是这云香和李公公密接的时候,他也没法观察啊。
“死鬼!”胡大彪翘着兰花指,轻轻推了推李公公的胸口。心中一顿作呕。
一枝梨花压海棠!先不说李公公下面的玩意儿好不好使,就说这七老八十的年纪了,还想着吃嫩草。也不知这云香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李公公被云香一记轻推,推得飘飘然。只觉今日的云香风情万种,那绿豆大小的眼睛笑着,皱成两粒芝麻米粒,镶嵌在眼角几道深深的皱纹里,“太子殿下送了两名西域来的美人,圣上高兴,今晚咱家不会让你等太久。”
“盛保,人家今日不方便。”
“怎得?是月事来了?”李公公倒挂三角眉写着不解,“不是才好的吗?”
“哎。这不是岁末忙吗?累的。”胡大彪娇嗔道,翘着兰花指,又推了推李公公的胸口,“死鬼,人家身体虚得很,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人家。”
“云香。”李公公尖细的声音,笑得合不拢嘴,“你怎么变了?”
胡大彪微楞,复而又指着食指,在李公公身上戳了戳,“怎么变了?”
“变得有点骚。”李公公笑着附上云香的耳梢,“不过咱家喜欢。”
“行了死鬼,我现在还要去一趟文和宫,回聊吧。”胡大彪将他推了开去,心里已经吐了八百十来万遍了。
李公公笑着目光相送,心中痒滋滋的。
往日的云香,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死板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几日不见,小别胜新婚,今日的她格外风骚。
李公公撮了撮手,直到云香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目光。
“差点没被自己恶心吐了!”胡大彪心道,拉快了步调,只觉身后一道目光灼灼的光,直直望着他的背影,像是要把他活吞了。后背一阵鸡皮疙瘩起,心中越想越恶心,直到走进文和宫,见到众多美女,胡大彪才舒了一口气。
文和宫内,百花争艳,无论是品相好的、差的,他都觉得养眼极了,至少比那不阴不阳的李公公强上千百倍。
清脆悦耳的女声,在文和宫嘻嘻笑笑,古乐丝竹不绝于耳,宫内一片热闹嬉闹之景,好似人间仙境。
而走近一看,场内正在进行着一场你争我逐的投壶比赛。
“国公府阮瑶十投,全中!”有宫女报数道。
“姐姐,你好厉害,十投全中了。”人群中有阮姝拍手叫好的声音,“姐姐最最厉害!”
“那是,也不见是谁的姐姐!”阮瑶潇洒转身,感觉自己像极了书中的剑客。更为重要的是,身后还有一个小跟屁虫,无论她在游戏里赢了还是输了,都能得到她热烈而真诚的吹捧鼓掌,为她赚足了面子。
“该你了!沈万红。”阮瑶用大拇指撇了一记鼻头,觉得自己像得胜而归的英雄,只手勾上阮姝瘦小软绵的肩,对她道,“姐姐罩着你!”
胡大彪往人群间缝中,走近一看。
撇头,可没眼见!
只看阮姝的眉上,已经被黑黑的墨汁,涂描成又浓又粗的两弯高低眉,再走近,近闻,又闻着一身浓浓的酒气。
胡大彪轻叹,眼下,在这人群里,仿佛也只剩沈万红和他拉挎着脸了。
他得赶紧找个法子,将王妃支开,给她收拾一下。否则王爷要是见了王妃这幅模样,不得先弄死他不成!
“王妃,皇后娘娘叫奴婢来,让王妃再去一趟千寿宫,皇后娘娘还有些事未交代的,劳烦王妃了。”胡大彪轻拍阮姝的后背,在她的耳上轻道。
阮瑶干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本小姐的面说,非要做贼似的说?”
“……阮小姐,人多不好说话,奴婢怕王妃听不清楚。”
真是个泼辣娘们!这宫里宫外,他胡大彪还是头一回见!
“你是说我王妃妹妹耳聋还是怎么的?这比赛要紧关头,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一会儿再说,别扫了本小姐的兴致!”阮瑶拉了拉阮姝的衣袖,往人堆里扎了去。
方才几局游戏,阮姝都被沈万红点了名,可阮姝什么都不会,无论是射覆还打马,都在人之下。众人见机,为了赢,便都指名道姓要点她做对手。
先前是谁输了谁喝酒,现在大家都觉得宴上有个好欺负的,便又觉得不过瘾,输了不光要喝酒,还要在脸上画花。
这下,正好轮着阮瑶来坐庄,一会儿她非要展现一下自己的画工,好好在那沈万红脸上画一画。
胡大彪见阮瑶如此蛮横,也没有法子。主要是现在他的身份,也不能以下犯上。更何况他是说了谎,若是阮瑶一同跟了去,指不定就把篓子捅大了,反而要暴露身份,误了正事。
算了,还是静观其变,等结束了,再收拾也不迟。
人群里,传来唏嘘的声音。
“沈万红,本小姐十投十中,你这儿第一投就不中,还是乖乖认输吧。”阮瑶趾高气扬,手拿着毛笔,往笔砚上重重一滚,就要逮着沈万红的脸画去。
“阮瑶,你简直就是蛮夷人,毫无家教可言!”沈万红惊呼,往后躲去,“方才投壶,有人推了我一把,不作数!”
“说人没有家教的,才是没家教!”阮瑶气愤,擒着沈万红的衣裳,就要怼着她的脸画去,“愿赌服输,这是本小姐的家教,才不像你这样的耍赖之人,一点家教都没有!王妃妹妹,你说是不是?”
“嗯。”阮姝糯糯点头,脸上的醉意让她已经分不清南北,也看不清人脸上的喜怒,只觉是个游戏,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才是。
她抬起软白的脸,在熠熠生辉的灯光下,抚开额上发丝,露出两弯粗粗的高低眉,笑容甜美,明眸皓齿笑着安慰道,“没事的,沈小姐,你看姝姝脸上也画着的。愿赌服输,大家是不会笑话你的。”
阮姝说的一脸认真,却是笑喷了周遭的几人,原本都是淑女模样,都禁不住阮姝好笑的样子,捧着肚子,皆笑得前俯后仰。
“王妃,你真是可爱极了。要我是渲儿,都宠你还来不及。”陆沁挺着肚子,若没有左右两旁宫人伺候搀扶着,早就笑得直不起腰。然又看着阮瑶和沈万红僵持着,便劝解道,“你们这二人不如都退一步,方才万红说有人推了她一把,阿瑶你便再让她一局,若是万红真有实力,那便是还了她一个公平;可若是实力确实不及阿瑶,那万红你就愿赌服输,让阿瑶画了,再罚三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