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场景,若是主动推门出去,更不知要怎么解释。说散步吧,太过牵强,说是在赏灯,更让人觉得疑惑。
索性,不进不退,只起了身,静等。只要他足够轻描淡写,用“路过”这个理由,也不是不可信。
“原来如此。”邢磊方木的脸点头,不置可否。
抬头又觉得似乎并不合常理。
今日,怎么大家都这样奇怪?刚刚是胡大彪,现在是王爷。难道他在做梦不成?
只瞧着屋内,除了陆渲手上拿着的灯盏外,一抹漆黑。
而此时的陆渲,正面朝着敞开的大门,一脸深情意味得观赏着手上的黄色灯盏。
那黄色灯的灯光,将他的五官笼得更加深邃、俊拔。一双森寒的眸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竟也显出几分含情脉脉的温柔来。
火柱在透明纱质的灯罩内,“噼啪”作响,黄亮的灯光,随着陆渲提手的动作而晃动。
“何事?”陆渲低沉的声音冷声道。
“昨日,探子在沈大人府里搜出一本账簿名册。”邢磊听得陆渲这声低沉的问话,才觉得心中有了落实。从怀里掏出一本蓝色账本,双手递给陆渲道,“王爷,请过目。”
陆渲只手翻页,那深邃的眼眸闪过幽冥、坚毅的光,声音冷沉,不容违抗,“将沈三张和华行知抓入诏狱,留着太子,待日后好好清算。”
“是。”邢磊颔首抱拳。
华行知是华玲蓉的亲哥哥,也就是当今的国舅爷。
现如今,华玲蓉被胡大彪软禁,已犹如树木中空,若再将华行知等人斩去,那太子陆泽更像是枯木无春,孤立无援。
加之,王爷手握重权,届时,若太子再忌惮王爷的势力,也动不得王爷分毫。
邢磊得了命令,欲退下。且看陆渲还提着灯,伫立在原处,好像是有什么隐情,便多嘴一句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陆渲将手中的册子收起,冷眉道,“退下关门。”
邢磊抱拳,厚厚的方唇动了动,最后带着疑惑,还是将门阖了上。
净浴房内,因阖着门,更显得漆黑。
也罢!
既然已经被人看到在这屋里了,他便也无所谓了。
陆渲索性提着灯,将屋内灯树上的灯全点了上。
他已经在这里摸着黑找了一个晚上了。只因昨天听闻阮姝对王嬷嬷说,这只铃铛对她来说很重要。
但是铃铛是他弄丢的,且小小的女人的物件,总不能叫人过来找,岂不是丢了颜面。
然而待又趴在地上找了许久,却还是没有铃铛的影子后,他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将邢磊又唤了回来,道,“本王在这里丢了一只银色铃铛,约莫这样大。”陆渲对着邢磊,笔画了一下,怕他不明白,还叫人拿了纸和笔,凭着模糊的印象,在纸上画了大概。
“本王命你在今日之内找到。”他将纸甩到邢磊脸上,又觉得不放心,便沉声道,“叫些人来一起找!”
“好!”邢磊得了命令,找了五六个家丁,在屋里搜寻。
而陆渲则让人搬了桌椅,在净浴房内翻看名册,顺便监督进程。
几人大约从早上搜寻至午膳后,都没有查出个什么。
那角角落落的地方,都被摸了个遍,丝毫没有蛛丝马迹。
待到下午,陆渲实在坐不住,又调了七八个影卫,一同在屋里查找。
一时间,十来名大男人,提着个灯笼,在屋内趴着、蹲着寻找,就差用衣服给地上抹一遍干净了。
时又至晚膳后,搜寻无果。
邢磊都有些按捺不住,对一旁翻看了好几遍名册的陆渲道,“王爷,这个铃铛会不会丢在了其他地方?不如属下让人去外面找找?”
陆渲瞥眼,将书阖上。
忽而脑中闪过一幅画面——他似乎是抬脚将那铃铛踩扁了,依稀间记起那扁成银片的铃铛,被他一指嵌入了黄绿琉璃砖的檻墙上。
他冷眉,将名册重重甩在了桌面上,手上爆着青筋,像是在生自己的气,然而冷面的脸,又转而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面上看不出喜怒,可那身上的气息,却是不能控制,整个人就像荡漾在春风里。
“你们都退下吧。”他的大掌一挥,命人退下。
邢磊粗浓的眉一挑,心想,越是平静,事越大。但这两天疲惫,也觉搜不出什么,便点头应是。
几人退出房间,邢磊最后一个阖上门,但刚虚掩上门,又觉哪里不对。
王爷真是好生奇怪?
邢磊心中疑虑,对胡大彪这样的易容术,心中也有所忌惮。
这个王爷不会也是假的吧!
想及此,邢磊又将门推了开,却见一个身穿玄衣的人,趴在地上,正是陆渲。
只见他拿着尖锐的三魂银针,从檻墙上挑出一片银片。
“王爷?”邢磊方木的下颚微动,厚厚的嘴唇凝滞。
三魂银针,是王爷错不了。
可现在这样的场面,叫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搔了搔头,憨笑着,道,“王爷,您亲自在找呀?”
“咳咳。”陆渲掩嘴干咳两声。
原面上带着喜色,起身抬眼见邢磊,那脸瞬间又如一座巨山,威不可攀,压人心魂。
既然被人瞧见了就瞧去了吧!丢失点颜面又何妨?
他黑沉着脸,似无事发生,掸了掸身上的灰,又命道,“找最好的工艺师来!”
第40章
黑夜悄至,夜冷得让人发憷。
而西厢房内,却暖得让人生发一身汗。
阮姝窝在床上,床上丝被内,安放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汤婆子。她嫌热,已经拿去了几个,依旧热得不行。
“悬珠,为什么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流血,这样身上的血不会流干吗?”她侧躺在枕上,背对着帐门。圆圆的脸,已经褪去些婴儿肥,落出一个稍尖的小巴,眼眸带着愁。手上拿着悬珠,喃喃道。
“可若是这样,能有个小小姝,姝姝也甘愿的。”她说时,眼角绽出一个明媚的笑,“这样夫君又多了一个亲人陪着了。”
阮姝想起未来的日子,有些欣喜,可又想起今日陆渲听到她藏着悬珠的事,好像很生气,便又深呼了一口气,“悬珠,夫君会因为姝姝藏了秘密不开心吗?可是姝姝这样,只是不想因为你,让夫君又遇到麻烦。”她凝了凝眉,殷红的小唇咬了咬,“姝姝总是给夫君添麻烦,姝姝好怕……”
她的眼眶流下一行泪。
她好怕,失去他。
冷沉的声音,在她后背响起。
“姝姝怕什么?”那声音有些冷,好似穿过屋外的飞雪而来。
阮姝听到陆渲的声音,撑圆了杏眸,转身,从床上支起。
夫君不能看到这悬珠的。她心想。
心中慌张,可她动作始终不太灵光,动作缓缓,将手上的悬珠藏于后背。
“姝姝藏了什么?是本王不可见的吗?”陆渲的薄唇抿笑,其实,心中早就了然,却看到她笨拙的样子,便故作高冷,问道。
阮姝看到陆渲抿嘴笑着,可那笑只牵了一嘴角,那眼眸却还是森黑阴沉着的。深邃的脸,因几近透明的肤色,显得更加冷峻。
她凝了一口气,红晕的脸蛋,因为心中鬼祟,便更像烫熟了的螃蟹。
“夫君,你来了呀?姝姝好热。”她不会说谎,扯了几句不着边的话搪塞。却看眼前的夫君似乎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冷冷看着她。
她凝着眉,更加慌了神。低头努努嘴,抬头又对陆渲扯了一个笑。
虽然面上肌肉僵硬,可的亏有着一双圆圆的琥珀色明眸,才显得世上难见的清澈烂漫。
“咕噜噜”……
阮姝背着手,原想将手上的珠子偷偷塞到枕下,可因为慌张,手一抖,便将那悬珠从手上抖了下来。
那刻着经文的橙红色悬珠,像是心上落得一滴血,带着刺目的红,“咕噜咕噜”便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
那扯在脸上的笑,更是僵硬在脸上,换作梨花带雨的泪容,“夫君,别看。”
话未落,只见陆渲右手一挥,动了内力,将屋内的蜡烛都吹熄了。
“夫君……” 阮姝凝着一口气,摸着黑,从床上下来。趁着黑,将脸上的泪抹去,“夫君,可有看到什么?”
“没有。”他动了动喉口,声音短促,不带情绪。
那绵绵小小的身子挪动,黑暗中,忽听一阵响动,“噗通”,那暖暖的物体移动,但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去。
陆渲凝眉,依着屋外惨淡的光亮,上前将她扶住。
高大的坚实的胸膛,将她揽入怀抱,那附在耳边猛烈的心口跳动,将她拉回至昨夜的躁动。
她探出一只手,往融入黑夜的陆渲身上摸去,当触到他抚上的冰冷的手指后,又似小孩偷了东西,缩了回去。
呼~姝姝,你在做什么?
小小的叹息,从她娇俏的鼻尖呼出。
自从昨夜开始,她的脑海中,总是浮现陆渲宽大敞露的胸口。梦中亦是。
而梦里的画面,更让她面红耳赤。
幸而现在屋里漆黑一片,不然,她好怕被夫君一眼看出她的异样。
然而,静默的黑,让她的心思更加宁凝重。
那样让人不敢明说的梦境,仿佛找到了滋养,在无声的黑夜中恣肆生长,生生要将她的心魂抽了去。
“姝姝,没事吧?”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脑顶响起。
那带着淡淡药草味和龙涎香味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携着男子厚重的呼吸,让她好想永远沉溺其中,而不愿离去。
身下的“洪水”泛起浪潮,小腹下隐隐的疼痛,将她拉回深夜。
“嗯。”她蠕了蠕唇,皱眉。
她得快些找到那颗悬珠才行,否则被夫君或琴儿他们见到了,就不好了。
阮姝抚上他胸口的手,轻轻将他推开。
而陆渲并不用力,任她似小猫般在怀里挠着。
那绵软的身子,从他揽着的怀里撤去,软绵的声音,带着虚声的软糯声音道,“晚上夜黑风大,夫君不如早些回去吧。”
陆渲唇角勾起笑意,心想,姝姝倒是越来越机灵了,还能想到将他支开,找那悬珠。
因为常年行军打仗,陆渲练就一双极好的夜视眼。那黑曜石般的眸子,融在黑夜里,却比黑夜还要耀眼几分。
就着屋外惨淡、暗然的月光,他看到她转着圆圆的脑袋,一直四下张望,又时不时捂着肚子,好像是不舒服。
“姝姝。”他柔声道,声音中也听得出他在笑,“本王先前丢了一样东西,可能落在床脚下了,姝姝帮本王去看看可好?”
陆渲的黑眸,凝向床脚下那颗橙红悬珠。
其实,方才,那悬珠从阮姝手中滚落而下时,他就已经看到了。也听到了她对它的喃喃私语。
不过,为了保护她守护的秘密,他且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唔。”阮姝点点头,“姝姝帮夫君找找。”她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弯下腰,摸着床沿找向床头。顺着床头的脚下,摸了好一通,“夫君,床头好像什么都没有。”
“本王点灯,姝姝再好好找找。”陆渲眼底勾起笑,黑暗下,皓齿洁白,那明朗的笑容,对着她,却不被发现,只罩在这夜色下。
“夫君,不能点灯。”阮姝一听要点灯,急得呜咽起来,“姝姝的悬珠方才也掉在床下了,夫君千万不能看到它,不然会招至祸水的。”
陆渲薄唇扯笑,“哦?那本王更得好好看看了。”
他从来不信鬼神,何况这物件又是华皇后故意用来设陷的。
只是觉得她甚是可爱,逗她玩笑而已。
“夫君,不可以的。”她急道,又胡乱在床脚摸了一通,想着快些找到,那便省得开灯了。
“姝姝,往右边再去些。”陆渲沉声道。
“唔~”阮姝顺着陆渲的意思,往右边摸去,果真摸到一颗光滑的物件,不过这手感,好像那悬珠——光滑冰凉的,鹅卵石大小。
她迟疑得将那悬珠揣在手里,虽是冰凉的质感,但是又烫手得打紧,手心冒汗,低声道,“夫君,这好像是姝姝的悬珠。”
“是吗?”陆渲靠近,顺着她掩藏的手臂,伸手一掌将她握着悬珠的手,梏在掌心,“让本王瞧瞧。”
她摇摇头,盈盈的泪憋屈在眼眶中打转,“夫君要不等明日再来,待姝姝确认了,再拿给夫君。姝姝怕……”
颤抖的身躯,带着她的手微颤。
陆渲感受到她的情绪,未等她说完,便将她拥进怀里,“有什么事有本王在,姝姝怕什么?”
他只是安慰她,并未带着疑问。
阮姝却认真回答起来。
温暖的西厢房,暖暖,能让人渗出汗来,然而,当阮姝抱着陆渲的时候,却是不嫌热。
她多想就这样紧紧依附在他的胸膛上。纵然作夜的梦和她醉酒时发的疯,让她面红耳赤,但不受控制的行为,让她不由得往他的胸口紧紧挨去。
阮姝软软的声音,褪去了些孩童般的软糯,仿佛已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柔声的细语,带着一丝丝甜和爱恋的苦味,“从前,姝姝觉得,夫君需要姝姝,可现在,姝姝发现是姝姝离不开夫君。”她顿了顿,那小小的手,似乎在一夜之间,也如柳丝抽枝丫般,落得纤细修长。
纤细的玉手,抚上陆渲跳动的左胸处,她喜欢听他的心脏的跳动。因为这里,似乎是离他最近的地方。只有在这里,她才能真切感受到夫君的内心,也能感觉到来自他带给她的安全感。
“姝姝对夫君的喜欢,好像和对娘亲的有些不同。”她将耳朵贴上他的胸口处,因为黑夜的掩盖,那在内心疯长的种子,已经开满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