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得众人倒吸凉气。他们纷纷挪步到位置上坐下,生怕她下一个点到自己。被罚的少年接过书册,委屈地耷拉下眼皮,“我知错了,师姐。”
黎云书没再多言,目光冰冷地向后一打量,方才憋笑的几个小弟子立马坐直身子,不敢再造次。
“大家的功课,夫子都看过了。”
她分发着书册,淡淡开口,“离科考还有半年,心都收一下。若功课上有疑问尽可问我,切莫......”
话未说完,忽听门外传来大喊:“这事情要是闹到管家那儿去,本公子能让你们姐弟两个辍学,你信不信!”
一听这声音,黎云书渐渐凝起眉。学堂中有人向外一探,惊道:“子序怎么和程公子打起来了?黎师姐先去瞧瞧吧,子序性子软,怕是又要吃亏。”
旁人立马附和出声。黎云书将书卷一翻,“先将《论语·为政篇》抄录一遍,等到散学,莫要吵闹。”
说罢便快步走出学堂。
弟子们探头望她的背影,见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憋着的一口气才舒展出来。
有人如蒙大赦,有人则频频向外探头,忧虑地议论着:“程公子仗着家世,连夫子都敢顶撞,不会真的让师姐辍学了吧?”
“程丰看师姐不顺眼许久了,今日定是故意挑毛病。师姐那般厉害,就算真的被冤枉了,也不成问题。”另一个女弟子接了话,复又叹一口气,“但我真不明白,大邺立朝至今,没有一个女子真能通过科举做官,她这般用功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黎师姐,可算是临渊书院第一大才子,十二岁中秀才,更被当年官居三品的李夫子收作唯一的亲传弟子。
前途本不可限量,偏偏生在寒门,还是个女子。
大邺自百年前儒学制度改革之后,兴办书院,不再贱商,更准许商人、女子与男性同等入学,享有科考资格。
只是她们虽有这“资格”,礼部却以维护社会发展为由,不准许女子成亲后科考,更禁止女子武举取士。且民间书院束脩高昂,能送进书院读书的女子,大都出自富商或显贵人家。对于寒门百姓而言,供养女儿读书,还不如嫁个好人家有前途。
唯独黎云书是个例外。
旁人皆知她一心科举,一心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却也知在这个时代,女子若指望科考而平步青云,难如登天。
只希望半年后的乡试,她家不会再出什么变故吧。
*
黎云书一出学堂,就看见了不远处厮打作一团的人影。
其中一个瘦弱的素袍弟子,正拼命拉扯着程丰的衣袖,要抢他手里的铜板。周遭的小跟班们用戒尺和石子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砸,他顾不得闪避,朝程丰怒喊:“你把钱还我,那是我阿娘拿命挣来的,我姐读书还要用呢!”
“谁说这钱是你的了?”程丰手里掂着铜板,挑衅般看着他,“就这么点束脩钱,出不起就让你那好姐姐早点嫁人,总比天天读书赔钱强。”
此言一出,黎子序立马炸了毛,“我不许你说我姐!”
他握拳朝程丰脸上招呼过去。程丰躲开他这一击,不住地嘲笑,“什么秀才不秀才,说到头还不得去买煎饼!她纵有登天的本事,能改了这科考制度不成?”
“你——!”
黎子序脸色涨得通红,急怒之中捡起地上石子,扬手的一瞬间,忽然被人拽住。
他惊了一下,“……姐?”
黎云书夺过他手中石头,不动声色将黎子序护在身后。
因着她出面,对面众纨绔也静默了一瞬。黎云书扫了眼他额上的血痕,“疼吗?”
黎子序没顾忌自己,只是愤怒,“他们把你读书的钱抢了。”
“回去。”
“可是姐……”
“去处理一下伤,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黎子序咬紧下唇,转身离开。
黎云书听得步声远了,朝几人略一行礼,“舍弟多有得罪,程公子见谅。”
程丰眯起眼,上下打量她。
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瞧着除了寒酸也没啥特别的,偏偏中了秀才。
害得他每日都被父亲责骂,说他连个女子都不如。
这年头秀才不算少,但能十二岁中秀才的,放眼大邺,依然寥寥无几。
程丰在父亲面前挨骂,早就想报复黎家姐弟出气。他知黎家家贫,今日瞧见黎子序只身一人去交束脩,便顺手拐走他的钱财出气。谁知子序机敏察觉,一路争夺至此,又引来了黎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