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瓐孍
时间:2022-03-22 09:55:41

  芙娥因出生贫瘠,长在与世无争的荒村僻落之中,幼时上山砍柴不辛毁容,又缺乏精通医理之人及时救治,痊愈后尖嘴猴腮,歪眼耷目,一生相貌丑陋。虽说后来偶遇名师习得上乘武艺,却因自闭鲜少在江湖上活跃,导致孤陋寡闻,见识短浅,竟将具备强功增力之效的雎冉琥珀错认成只可眼观不可实用的酡颜琥珀,还低价拍卖,委实暴殄天物。
  雎冉与酡颜两种琥珀外形相似,特征特质均如出一辙,无鉴定玉石之能者来看确实殽杂,难分彼此,极易混淆。术业有专攻,只有钻研玉石深谙此道之辈方才能辨别二者的差异。
  芙娥将雎冉琥珀委托于拍卖行时,依然处于朦胧状态,以为那只是一尊不值钱的酡颜,是以协议中的标价十分低廉,不足其真正价值百分之一。后来拍卖行忽然传出讯息,说酡颜无意中惨遭损毁,表了歉意,以签定的价位赔给了芙娥一笔金额。之后的宣传中却杀出黑马,多了一尊七尺半高的雎冉,物标天价,令人咂舌。
  显然,没见识的芙娥被糊弄了。但赔金已收,她即使义愤填膺也为时已晚,只怪自己井底之蛙。
  雎冉琥珀的价值远甩酡颜十万八千余里,不仅中看,且十分中用,将其研磨少许成末,服之可倍增内功助于修习,于习武之道颇有裨益。不过,以药石外物练功,利弊并存福祸同行,食了雎冉,虽能短时间增长功力但这辈子永远无法臻升登峰造极之境,真正天赋异禀的人可自食其力,不需要依靠雎冉相就,此乃天资愚鲁却又一心想练成神功、有追求有抱负却有心无力之辈的不二之选。
  而纵观全江湖,有几个天赋异禀的英才?万中无一亦不为过,这雎冉琥珀,便成了非常受欢迎的热门抢手货,人人为之如蝇逐臭。
  芙娥委托的拍卖行居于猫山,额,之所以命名如此,倒并非这片山脉盛产山猫,而是因这里的居民大多猫氏之故。只是顾名思义常常只顾字面不问内涵,不知缘由的外来者极易产生误会。
  拍卖行坐落于猫山山麓,虽距离拍卖时辰尚早,但这不能削减顾客的热情,老早便已人满为患。
  林雾一语成谶,他们赶到时,会场水泄不通,已无靠谱位置。剩下的几轮座位搁在犄角旮旯,忒离群索居了些,林雾踟蹰片刻,自村身份,觉得那些个低调的位置委实不能与自己的身份相衬,无法彰显威严,遂驻了驻足。
  “你就这么傻乎乎站着等两个时辰?”并排而立,即墨飒风很幼稚的与林雾较量了一番身高,察觉自己高人一等时,成就感蹭蹭蹭一增千里。
  “鹤立鸡群,有甚不妥?”站在高楼房宇的歇山顶,俯瞰楼下的沸反盈天,眼睛不断左扫右瞄,要找个与身份匹配的好位置。因这个角度位于诸人之后,避开了所有视线,无人瞩目,遂光明正大的居高临下。
  即墨飒风察觉她目光游移,似乎图谋不轨,赶紧阻止:“公共场合,需循规蹈矩,不可为所欲为,扰乱秩序。”以他对她的了解,定是打算要推座篡位。
  林雾看半天没挑出个满意的位置,挥手一罢:“不用了,这拍卖会办理得不甚妥帖,连席位也乱得一塌糊涂,就这儿挺好,稍后取了东西便走。”
  “对了,我见你两袖清风两手空空,不知携了多少银两,可需我资助一文半钱?”即墨飒风其实身无分文,不过敷衍客气一句。
  “不就是钱么?你多虑了,我婧姬何时赊过银两敛过财?”
  即墨飒风耸肩一默。
  这一默便是两个时辰,待度日如年度到拍卖会开始,又度日如年期待雎冉登场期待了三个时辰,他终于明白了林雾口中的“你多虑了”是何用意。
  待那主持会场的耄耋老叟慢条斯理命人搬出那尊雎冉琥珀并说了几句开场白报了一千两起价时,林雾仍默默无言。
  下方顷刻间众说纷纭,一个两个都争先恐后的报价。长江后浪推前浪,漫天要价中,雎冉琥珀的身价顷刻间涨到了旁人可望而不可即、一万两的高度。
 
第14章  第十三章为君不择
  一见林雾默默无言的状态,即墨飒风立时明了,这是个讥讽她的好机会,他岂能错过?遂抱了胳膊笑眯眯的言道:“这样竞价委实浪费时辰,宫主不若出手阔绰一些,一口气直接封了他们的嘴。我来做壮丁,替你抗了琥珀打道回府。”
  林雾淡淡的瞅他一眼,还未发言,下面的老叟忽然拍了拍板,尖着嗓子喊道:“好,眼下这位大爷报出了五百万两黄金的价格,已登今日喊价的巅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场还有哪位贵客还在犹豫中呢?若有意购买,请立即做出裁决,果断报价,否则老朽一旦击槌,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雎冉琥珀便以五百万两的价格售出。”顿了半晌,见无人应声,做起了拍板的准备喊数:“五百万一次,五百万……”
  一般身具动中窾要的关键性物品,在最后拍卖师重复强调价位即将花落谁家时都会发生一些出乎预料的意外,譬如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种,明明在旁人眼里这物品的所属权已板上钉钉,但终究还是要易一易主。
  显然,雎冉琥珀也没能逃脱这条定律,就在所有人均屏息凝神的当口,一个声音与一个人从天而降,高调的打破了事态发展,成功节外生枝。
  “鱼目混珠,妖言惑众,以假乱真,猫山拍卖行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勇气可嘉呢!”
  这几句话说得娇媚盈耳,婉转莺啼。明明语气轻柔,声调细腻,然在场诸人一闻此音,心坎皆如遭雷霆一劈,丹田动荡,真气逆涌,犹似走火入魔。内功稍差者竟把持不住,哇的喷出鲜血,内伤已然不轻。
  无论是相识还是不相识,在场来宾皆面面相觑,脸上惊骇之色溢于言表。
  一语破元,只有内力沛然浑厚、真气强劲渊博之人方可办到。而内功强劲如斯,当真是他们闻所未闻。
  “哪位前辈光临,老朽有失远迎。不敢亵渎神面,望请恕罪。”生姜还是老的够辣,活了一大把年纪,武功虽然不济,但深谙为人为世之道,老奸巨猾。一见对方人未至、威先到,这里没一个开罪得起,耄耋老叟丢掉手中的槌子,朝前方弓腰拜倒。他并不知说话之人身在何方,不知道这一鞠有没有拜错方位,但随机应变,不知其所便只得朝前。
  这番姿态委实对得起溜须拍马一词,几句话便将对方奉若神明捧上了天。但这里没有人讥讽嘲弄于他,江湖法则,武林轨章,皆以实力为尊,都纷纷站了起来,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的抱拳谀媚:“不知前辈大驾光临,请饶小生眼拙之罪。”
  屋顶上,即墨飒风矮身就坐,双腿垂于檐下,嘴角抽得煞是欢快。
  这……这阵势排场,比天皇老子微服私访在大街小衢时突然拆穿的情景更要惊天动地,貌似他阿爹生前亦未享过江湖人士尊奉的如此殊荣。是世风日下,这些人越来越见薄识寡了吗?这种稍提内力便可喊出的震慑效果也能大惊小怪?虽然以他如今功力还办不到,但只要勤学不辍,再有十年,对,就十年,他也能呼天抢地狮子吼。
  林雾飘飘若仙的站在了台面上、挨在雎冉琥珀之旁,轻蔑的瞥了它一眼,继而望向主持人:“这东西唤作何物来着?叫你吹嘘得这般了不起。”
  额,大众再度面面相觑了一番。在感叹怀疑自己口中的前辈竟然只是个年纪半大不小的娘们时,亦不免在心头揣摩思忖:难不成同那武林第一魃娇一般,这所谓的前辈竟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闷土鳖?
  老叟抑制心里的无语,拿捏出三分恭谨三分敬畏三分谦卑外加一分战栗,打算不厌其详的介绍:“回禀前辈……!”
  “嗯?”他的介绍还未开始,已给林雾一个眼神外兼哼哼中段,摸了摸脸颊,斜斜睨他:“本宫可有那般衰老?竟加你唤我前辈?莫不是本宫目光短浅,竟没看出你这糟老头子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你且过来让本宫好生瞅瞅?”说着便装模作样的仔细打量。
  耄耋老叟将手中杵地用的拐杖往旁一丢,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边跪边磕头告饶:“是老头子口不择言,还望……额!”不能喊前辈,他一时语塞。面对强者,他除了前辈这个口谓,实在想不出其他敬称才能更与林雾匹配贴切。以面观龄,她大约不过花信尤过却未至裙钗的二十几岁年纪。姑娘一词忒过平凡,无法体现强者之尊;小姐实在稚嫩,更蕴含了嘲讽之意,大胆呼出只会触怒,给自己招来祸端;至于侠女、贵媛、千金等诸如此类又委实俗套,毫无创新,说不定这女人一穷二白且杀人不眨眼,这些称呼一旦用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于是乎,他陷入了词穷的窘迫之境。
  不过他的窘迫没持续多久,席位中不知是哪位天降神兵解了他的围,突兀的响起了一句:“来者似乎是白月薰宫掌门,婧姬宫主!没想到她竟出山,纡贵来此!”
  林雾人其实不太活跃,许多年前虽东飘西荡游历在外,却一直低调行事,后来随着白月薰宫的崛起,她便开始逐渐远离喧嚣,只每年赴梧桐坳一行,这一行还遮遮掩掩不见外人,角逐时更是背向对手,好奇心重者有心一窥其貌,却有心无力。但门下诸女却声名在外,每每于人交锋,都要傲慢自得报个姓名:“我乃白月薰宫婧姬宫主座下……”
  底下门徒带做宣传,她这个宫主委实是沾了部署的光,旁人一闻此言,便会立即想到:宫女已强悍若斯,□□她们的首脑肯定更强悍千倍万倍!于是婧姬也连带着更加声名在外,只是见过她真面目之人少之又少,名声是如雷贯耳了,模样却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不错,不偏不倚,正是本宫。”林雾看了眼那个喊出自己身份的席间来宾青少年,赞赏嘉许一笑,意在表扬他好眼光、有见识。
  又寒暄夤言谄媚了一番,言归正传,林雾打量着放置在自己眼前、这个美其名曰“雎冉琥珀”的物事,面露不屑:“能将巴斗蜜蜡错认为雎冉琥珀,猫山拍卖行的鉴石别玉之能委实攀升至了从所未有的新高度,本宫今日特来大开眼界。”
  一语激起千人哗,一石泛漪万层浪。
  群宾瞠目,万众结舌,包括房檐上一直远离喧哗的即墨飒风。
  其实,雎冉琥珀除了长相与酡颜琥珀别无二致,另外还有一件同类物事与其外形相似,那便是巴斗蜜蜡。
  躁动哄堂过后,是耄耋老叟突然胆大包天、铁青着一张生满褶皱的面皮据理力谏:“宫主修为通天,神功盖世,旁人原该尊敬。却不知本行何处开罪了宫主,竟令您老人家愤慨至斯,不惜自降身份,信口雌黄诋毁本行清誉。烦请宫主息怒,说个明白,若真是我行哪个不长眼的贼子不知天高地厚,老叟亲自将之押至宫主面前请罪。”
  “开罪我的那个贼子,便是将此毒物说成是雎冉琥珀之人。”林雾还是摆着一副专属于前辈的沉着稳健风范:“你快去将他押解过来请罪罢。”
  旁人听她说得煞有介事振振有词,貌似不像揶揄打趣,都忍不住朝那尊商品侧目打量。难不成真如她所说,这物事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却是毒物?
  就连作壁上观的即墨飒风也给她弄懵了,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一遍遍的朝琥珀反复辨认,在确认三次自己没有眼拙时,翘了翘嘴角。
  “在座都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之辈,且先请看。”林雾见开场白说得差不多了,指着琥珀划重解释:“大家都晓得,雎冉琥珀的外观模样生得什么样,大抵便是这样通体幽蓝、似海如碧、并蕴有稀稀疏疏的半透明颗粒状斑点,其润其泽远胜寻常琥珀。其看上去煞是养眼美观。这虽是雎冉琥珀的特征,同时巴斗蜜蜡也长得一模一样。因两者极易混淆,寻常人难以分辨,猫山拍卖行便将巴斗蜜蜡拿出来圈钱敛财,好手段嗬。”
  其实,这一宝一毒两样物品外貌虽然极其相似,总还是能区分出来,最显著的区别便是巴斗蜜蜡乃人人避不及的毒物。
  之所以是毒,只因此物被人从山里挖掘开采出世时自带异香,闻之立猝,但随着现世的时辰越长,其味自然淡去,毒性也就散了。可总还有些余毒被蜜蜡吸入体内,根深蒂固,无药可治,人的肌肤一触,将立即出现瘙痒红肿的情况,毒入脏腑,便会止不住的腹泻。
  至于雎冉琥珀,虽说与生俱来自带雅香的本领也不甘落后,却着实没蜜蜡那般厉害可使人上吐下泻。
  林雾当场拆台,猫山拍卖行自然不服,最后连掌柜也一并惊动,成功将拍卖会搅得一塌糊涂。
  林雾最后一句话是:“既然要蒙蔽大众群目,表面功夫自然要做足。这蜜蜡上面不过给提前抹了一层花油罢了,用以阻格蜜毒外泄。且不妨先涤去这层隔绝物,待毒气溢出,大家再摸试试。”
  个把时辰之后,二人踏上回程之路。
  与来时不同,出门时身轻如燕,无半分累赘。打道回府却多了一尊七尺半高的玉石,重量不可小觑,且忒引人注目。而即墨飒风这厮气力不济,说无法背着它千里迢迢抗这么远,只能雇一辆马车相载。
  马夫手中皮鞭抽得噼里啪啦,车内林雾却未理会一路的颠簸,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的摩挲自己的战利品,像看情人般爱怜备至,看上去心情颇佳。
  因她心情颇佳,心态也没那么固执保守,慷慨豪迈的丢了一壶醴荼靡出来,即墨飒风接在手里,如获至宝、喜极而泣。
  就连轿外的马夫,也得了林雾一笔不菲的赏赐,策马吆喝得更加卖力了。
  大家都得到了自己的梦寐以求,皆欢天喜地。
  与上次的剧醉狂饮不同,这次即墨飒风有了前车之鉴,并未火急火燎的就拨开瓶塞填补口欲,而是吞咽了几撮唾沫,将得来不易的一壶琼浆挂于腰间,待实在忍无可忍之时再痛畅个尽兴。
  忍住了酒瘾带给他的冲动,即墨飒风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林雾身上,见她仍一脸失魂落魄却又极欣慰极满足的形容,忽然想到那副丹青中的男人。
  他究竟是谁?又是怎样一个人?身上到底具备了怎样的魅力,才能令一个秉性强势地位尊崇的女人念念不忘至此?是曾经被岁月埋没的英雄,还是时过境迁的豪杰?
  又或者,只是一个死人?
  这些都是他想入非非的揣测,没有任何根据。
  不过,有一点他能确信。那便是丹青中的男人会武,且是一名修为不俗的强者。这一点从其挥鞭扬臂的姿态就能明显看出。他虽名曰飒风,然英姿飒爽之处,哪里能与那红衣男子相提并论?
  林雾曾言,她说自己寻他寻了十年,又是什么,让她乐此不疲的寻一个人寻找十年?
  有武之地必是江湖,既是江湖,总不能如汪洋大海那般广袤无垠,总是有个尽头。而她十年苦寻未果,不排除那个人已经死于非命、或者寿终正寝。
  他其实很想掰过她的肩膀四目相对郑重其事的吼一句:“你醒醒吧,你就算将天下搅个天翻地覆,那个人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别说仅仅十年,你就算找他一辈子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不过是求一个心里安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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