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瓐孍
时间:2022-03-22 09:55:41

  一般女人能对男人魂牵梦萦近十年之久,除非那个男人也她生身之父,亦或灭她全家的仇人。种种迹象表面,两者皆否,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两条可能,他们属于被迫分离、不得不天各一方的情侣或夫妻。
  但话到口边到底什么都没说,终究是外人,有些事,他不宜干涉太多。
  抛开脑子里紊乱的情绪,即墨飒风摇了摇头,还是不愿看到林雾对着一尊死物发呆,打断她:“你此行不远万里,便是为了谋夺此物,却不知你将我一同唤来又是为了何事?”
  想起个把时辰前,林雾将计就计,也效仿猫山拍卖行用了一出妖言惑众鱼目混珠之计,轻轻松松的拿下了这尊雎冉琥珀,不禁替唏嘘再场的来宾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没一个人精。
  其实能不废吹灰之力便将这尊宝贝收入囊中,主意依仗的是一味药物之功——三日麻。
  这味药性质与巴斗蜜蜡的自带蜜毒一般无二,均是触之即染,染之腹泻,需泻上三天三夜方才解脱。届时蹲久了茅厕,双腿无力,四肢麻痹,遂名曰三日麻。只不过但凡毒物皆有其独特之处,三日麻其余特性与巴斗蜜蜡一模一样,唯有一项迥异,那便是干燥的三日麻与寻常土尘别无不同,需触了水方才显效。
  适才,林雾在大众广庭之下现身时曾挥了挥衣袖。她袖中□□,这哪里随意一舞,毒质已染于琥珀全身。她又杜撰出出花油一词,既无中生有堵了拍卖行之口,又当场利用酒浆过水一浸使三日麻药效发挥,在场人均试了着摸了一遍,假象立现。这样一来,顷刻间一箭双雕,叫旁人无话可说,方方面面天衣无缝,没丝毫破绽。
  拍卖会主尚处于莫名其妙的懵逼状态,已当场颜面扫地,来宾们边捂着肚子争茅厕边唾骂叫嚣,骂他欺世盗名,泻够了谩够了骂够了便纷纷祭出兵刃喊打喊杀,喊着杀着也没当真杀几个人,不过是将现场的拍卖商品瞬息间抢了个精光,砸了场子,之前有购买商品的顾客便趁乱浑水摸鱼掠回自己先前付款的黄白,情景乱得一塌糊涂。有些武功不济没抢到心仪宝贝的,便唱起了新编莲花落愤愤而去,大有不平讥嘲之意。
  雎冉琥珀被群众误会成巴斗蜜蜡,身价爆跌,顿时被人遗弃,林雾便顺顺当当的拾为己有,抬了出场。她临走时听到那莲花落中充满文艺强调的词里貌似有两句“鼠蠕画诓耍大牌,讹阄耗子两堂歪;欲钱敲票诈黄白,巴斗混雎敛大财……”自此遗臭万年。
  一问即出,林雾仍不理睬,自顾自的赏玉。
  等了半天没得到回复,即墨飒风将头郁闷一偏,换了个话题又问:“我瞅白月薰宫也不算特别潦倒穷困纳,买一尊雎冉琥珀应不在话下,你何必……出此下策?也忒不厚道了些,我认为实在有辱身份。”他本想说你何必这般缺德,但为了稍后得个安稳,到底没说。
  “你道这琥珀来历当真如此光明正大?传闻传闻,传出来便闻一闻,却不能深信,太信以为真便太天真了。”林雾终于从玉石上挪开目光,语重心长的科普。
  额,即墨飒风仔细回忆了一遍传闻中的内容,觉得颇含戏剧色彩。情节环环相扣,一层秘辛中还包罗了另一层秘辛,难不成在重重叠叠的秘辛之后,还有一桩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了追根究底,他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静候下文。
  林雾也不待他咨询,配合的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别看我,我只晓得猫山拍卖行是从芙娥那处敲诈而来,至于芙娥又是从何而来,我便一无所知。”
  即墨飒风失望中将目光收了回来:“你适才义正言辞的辩,我还道你有多戆直的理由。”
  “哼,这物事原本就来得不明不白。芙娥放言说这琥珀来自于老林深山,哼,如此一尊至宝,来历定然非同小可,岂有凭空乍出之理?”林雾这话倒是实言,她只知这雎冉琥珀现世可疑,有诸多未解之谜,却不知谜底如何。
  譬如,赤姝得到的线报中无意提及芙娥在多日前现身于西域边境……
  又或者,她回归中原时混身浴血,满目疮痍,近乎濒死,却无人知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迹象,都足以证明事实并非表面这般简单。但这些于她而言均不足为虑,无论琥珀原主是谁,只要到了她手中,便是她囊中之物,由她掌控所属权。
  自腰间抽出刻刀匕首等雕琢用具,林雾全盘递于他:“不你适才问我喊你同行的原因何在,喏,便是为此了。咱们距离熏宫尚有些时辰,我体谅你长途跋涉无聊,便给你找了乐子消磨时光。”说着解下剑革,握柄拔出,鞘壳中却非利剑,而是一卷画轴。
  将画轴铺张开来,是一副人绘丹青。
  即墨飒风“咦?”了一声,放下刻刀等工具,拾起丹青一望,诧异脱口:“这不是那副画上的男人么?怎地换了装束?”
  画中之人正是彼时他在白月薰宫的无门监狱内,看到的那位红衣男子,五官眉眼大同小异,但那副红衣华裳,此绘白衣月绥,轻袍缓带,两者却不可混为一谈。而勾勒娴熟,落墨为真,翩若惊鸿,作画之人在绘这副丹青时显然技艺精湛,妙手神笔,远非昔日的红衣丹青可比。但描胚雷同,风格如出一辙,确实出自一人之手。
  只是,上次的画中人是挥鞭练武,这次却手无寸铁,按辔于马背之上,头上戴了一顶做工精美,雅致古朴的发冠。冠身嵌着少许翡翠,看上去倒颇为劣质,但配于男人的绝美容颜,怎么看怎么像一位春风得意的新郎倌。
  不过,他显然不会佩戴发冠,顶在头顶歪歪斜斜,他正用手去扶。
  纸上定格的便是他束发扶冠的画面,一手拉缰,一手高擎。
  不知为何,即墨飒风一见这人便莫名心感烦躁,由衷觉得他在□□某位怀春少女,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猥琐,实在有碍观瞻,于是赶紧合上画轴。
  他想,如果画里的男人此刻站在他面前笑,他一定毫不犹豫甩上两个耳掴子。
  可人家既未开罪亦未得罪,他怒从何来?真正的莫名其妙,所述便是他。
  “嗯,你眼光倒也不差,本宫大费周章取来雎冉琥珀,便是要雕一尊他的塑像,你就比照着画中形容,将他雕刻出来。”
  “你……你确定要用雎冉琥珀来刻?”即墨飒风嘴角抽搐,不确定的问了一遍。这样的宝贝,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她竟然用来镌刻雕琢,已不仅仅是暴殄天物这般简单了。
  林雾一个眼神笃定信念,语气傲然睥睨:“你觉得以我这身武学修为,还需要借助这些外物来提升实力么?还是说,你质疑本宫的实力?”
  面对她的强势,即墨飒风未置可否,在叹息声中拿起了刻刀。
  琢玉镂石属于精益求精的细致活,讲究艺术、考验技术。每一处微不可查的细节都需要面面俱到、分寸顾位,方才不至于糟蹋了这珍品的价值。且一旦用起功来便是心无旁骛,千物不侵于神,万物不萦于怀,尤其是此中翘楚,对自己绝活颇具信心者,要挑战自身技艺的局限,越是高难度作品越是动力十足,进了状态便不宜再受外界干扰。
  是以,即墨飒风进入冗忙状态之后,眼中除了面前的胚胎,再无其他概念。
  他平生每有太多足以聊傲、立身之长,唯有虚鸿之剑与篆刻之技而已。剑术惨败于林雾掌下,颠覆了一回认知,仅余的篆刻之艺便是傍身的唯一绝活,他尤其珍重。
  其实他对这门艺术原本不感兴趣,只醉心研剑,后来常常奉伯父之命独自下山,无聊时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刻木头。无论悦目与否,刻完即弃,弃了再刻,全是打发时间。
  他天赋原就卓越,久而久之,熟能生巧,一拿起刻刀便得心应手了。
  除了一见钟情,世间所有的陌生与熟稔,生涩与娴谙。都是靠长年累月的聚攒囤积而来,包括技艺。譬如你邂逅一人,转瞬即忘,可见得多了,便烂熟于心。又或者练习一门剑招,两三遍滞塞不通,演练的次数多了,便能出神入化。
  而他一般镌刻都一气呵成,一口气忙上一段时辰,但凡遭受中断,便感疲倦,再也提不起刀,只有下次心血来潮时才会兴致勃勃,虽是如此,这段情绪高亢的时间至少也能持续数个时辰,可他今日不知为何,提起刀时一瞥丹青上那男人的面容,立即开始心浮气躁,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7
 
第15章  第十四章违心完璧
  咬着牙齿踟蹰再三,他颓败一喟,缓缓放下刻刀。
  “我学艺不精,未免糜掷臻品,你另请高明罢。”
  他不敢去觑林雾的神色,不用臆想,他已知对方定然暴跳如雷,心头开始准备接受她的劈头盖脸。
  可等了半晌,身旁除了捯饬物品窸窸窣窣的响动,并无别样声息。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林雾蓦地开口,幽幽怨怨:“本来喊你同行便是让你能第一时间动手,以欺我能更早见他。是我强人所难了,这丹青手法拙劣,勾勒粗鄙,哪里能做为样本参考。”
  林雾将画轴卷起,插入剑鞘,别于腰间,纤指再度抚上琥珀:“可若真人尚在,我又何需劳烦。”
  “尚在?难不成他已意外离世?”即墨飒风试探一问。
  “没有,只是失踪。”林雾摇头否定,仿佛突然醒悟,眼神凌厉起来,语气也蓦地变冲:“你今日吃了什么东西,口气这般恶臭?他不过受制于人,钳制的人需要以他为筹码,他自然安然无恙,哪里会出什么意外?”
  意外?莫非同雎冉琥珀的来历一般,丹青中的那个人也是一桩扑朔缥缈的谜?
  虽说在白月薰宫待过一段时日,但彼时他对这个男人却无甚兴趣,更多是在调查碾廑的状况。
  林雾口不择言飙了这一句,自知失态,立即住言缄口,再也不多说一句。即墨飒风晓得即使追问她亦不会吐露更多讯息,只好乖乖住口。
  他搁下刻刀时让她另请高明,可正当林雾果然另请高明时,他却开始懊恼了,悔不当初。
  回到熏宫不久,他便一如既往地宿在了笼婵殿,开始捣鼓那张还没钻研透彻的熏宫布局地图,全忘了这一回事。后来因对比之下发觉图中批注与现实地理有诸多误差,想着婧姬虽知他手握此图却并未降罪,看来并不介意自己的不问自取,打算向她请教一番。
  林雾的寝殿门楣上挂了张无字匾,不知寓意何在。因她平素自负,对麾下部署的忠诚颇有信心,殿门无人把守,自也无人逮代步通报,即墨飒风便大摇大摆不速而入。
  岂料,跨一道门槛倒是轻轻松松,但似乎就因进殿时太过轻松,他拐了几个弯后,千难万险接踵而至。
  首先,被正在监督大师雕刻的林雾看见他手中捧着地图时,非但没按照预想中的情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怒发如狂的兴师问罪:“岂有此理,我白月薰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容盗贼窃取猖獗!”训斥中没收了地图。
  即墨飒风望了望旁边雕得乱七八糟的雎冉琥珀,委实怀疑她那句光明磊落的真实性。
  他还在持续怀疑中,林雾已十分不耐烦的朝门外一指:“滚,休要干扰大师做工!若毁了瑰宝,当心轰你出宫!”为了不影响旁边那位獐头鼠目的雕刻师工作,她一把将其推出殿外,恶狠狠的警告:“往后未得本宫之允,不要踏出笼婵殿大门,更不许再来我寝殿无端叨扰,不然你的醴荼靡便要泡汤。”
  她斩钉截铁,毋庸置疑,是发自肺腑的警告。
  即墨飒风给她那副凶神恶煞的形容吓得心惊胆战,自此再不敢轻易涉险。好在白月薰宫除了这个掌门,所有的奴婢均对地形了如指掌,随意逮一个咨询,也能解惑。
  他这厢是循规蹈矩尊命了,但林雾那厢却频频发生状况,在无名殿中光门自闭了几天,重启门匣时却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忧心忡忡,颦眉垮脸,再无往日半分棱角锐利。
  那日即墨飒风正与淄姝斗鸡,忽然看见她从无名殿中踱出,身后跟了那位应聘而来的雕刻大师,垂头丧气的连连致歉,貌似情况很不乐观。
  敏感机警如他,立即嗅到了郁闷的气氛。
  雕刻大师致歉词中言道:“宫主恕罪,毁宝一事,在下实在是覆盆之冤。您交代说数日内必须完工,在下案牍劳形,废寝忘食,只为早圆宫主之愿,昨晚实因在下倦得厉害,一盹之下才酿成失误。但白璧微瑕,在所难免,望请宫主饶恕。”
  林雾只是无精打采的挥了挥手:“那样俊俏得人,给你糟蹋得功亏一篑。他是完美的,怎会白璧微瑕,又怎能白璧微瑕?”
  她的语气很淡,充满了疲惫与无望,而诘问却那么凄凉。
  “看来宫主最近又要在醴荼靡中醉生梦死了。”淄姝长吁短叹:“她这样的状况其实很少,但只要眼神一现灰败的颜色,就会持续好几日。”
  “很少?除了这一次,她曾经还因何事成过副模样?”即墨飒风诧异一问。她最在乎的是丹青中一个虚幻的人,应该只有关于这方面的希冀破灭,她才会落寞至此。
  “我来薰宫大约有七年了,那时宫主并不长居宫中,而是外出探寻画中公子,后来随着入宫的姐妹越来越多,规纲渐乱,她便回来主持大局。那日她刚回宫,也是今天这番形容,醉了五日五夜方才从萎靡中振作起来,你知道我是怎样宽慰她的么?”淄姝面露追忆,遥想当年。“我告诉宫主,既然找不到,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让他活在您身边。你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将他画出来,没有人比您更了解那位公子,所以也只有您才能呈现出一个惟妙惟肖的他。”
  淄姝所知也十分有限,关于那个男人的故事,林雾隐瞒了任何人,包括她对信任的部署,对她敬畏有加的所有门徒。
  趁林雾前往酒窖搬坛子,即墨飒风潜入无名殿,踱进内堂,就见案上的雎冉琥珀上半身已塑造成型,只是脸孔部位缺了一角,下颏位置有些破损。虽只是。微不足道的半寸,瑕不掩瑜,但整件作品已算毁于一旦。
  这一晚,所有人都没睡得安稳。
  喝了十几坦醴荼靡的林雾神志不清,在宫姬都酣然入梦时,跑去无门监狱给哪里那名囚犯施加酷刑。鞭策躯体,血肉砉响,啪啪啪的声音滔滔不绝,时而还传去她一两句凄厉的嘶吼,鬼哭狼嚎一般。
  “就算你们这样拘他一辈子,也休想得偿所愿。你囚禁他一辈子,我便折磨你一辈子!”
  嚎得实在忒过惊天动地,即墨飒风从榻上弹起,披上外衣,一路赶至那片蔷薇花簇之旁,就见一堆宫姬莺莺燕燕袅袅娜娜守在刻着“入者截足”四字的石碑旁,个个忧心兼焦虑,却不敢贸然闯进。
  即墨飒风拨开群众,没理会一众宫姬的阻止劝导,第三次踏入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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