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瓐孍
时间:2022-03-22 09:55:41

  赤姝见他脸上颇显愤膺,大约是对此举无语,便讥诮一蔑:“公子这是心有不平么?责诘我等瞒药未提之事?”
  “不敢不敢,只是有些困顿罢了,我记得彼时你们可是说无药可救来着,遂我才冒险一试。辛亏我命大,若是在救助你们宫主的过程中发生什么闪失或者意外,我命休岂非休矣?死了不要紧,但若受骗冤死,那可要死不瞑目了。”
  赤姝脸带愧色的朝他伏身:“抱歉,劬丹并非什么灵丹妙药,那是女人的噩梦,非同小可,一旦服食,后果不堪设想,未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动用。何况宫主早已身为人妇,她一心一意寻觅夫君,就更不能此等异物。”
  “嗬,如今果真是到万不得已了。”尽管赤姝着力解释,即墨飒风心头还是愤意难平。那个女人的命是命,崇高尊贵,他的命便低贱廉价不值钱,不过还好一切有惊无险,他也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嘲讽了一句便不再计较,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再如何不堪设想的后果,又怎能与命相较?只要命在,一切后果自能设法解决,你们却是在顾及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服食劬丹的后果十分严重,于女人而言,命可以丢,但劬丹却万万不可擅食。我等也是实在想不出法子,才出此下策,即便斛图翁治好宫主之患,只怕她晓得自己服食了劬丹之后,也是生不如死……!”
  这一趟出行不宜劳师动众,否则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给人瞧出端倪,晓得了林雾罹难,白月薰宫群龙无首,说不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大家决定低调出行,分派宫中武力最为强盛的五罗姝与三名碧翼护送,保驾护航,其余人等驻守本舵,经营宫中日常琐务。
  即墨飒风本也被队伍排除于外,不在同行之列,但他却说:“本公子同斛图老道颇有交情,携我同行实有臂助。你们如果确定斛图老道肯出手救人,我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五罗姝面面相觑,她们与斛图翁素不相识,自然不确定他是否肯施以援手,即便备了一车薄礼,但人家一派宗主,哪会缺财?虽不知即墨飒风所说是伪是真,瞧他一脸狡狯满面奸诈,十有八九是假,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带上他当马夫亦于事无碍。于是,他兴高采烈的跳上马车。
  曦遒之巅并非单调的一座山,而是蜿蜒连绵的一整片山脉,钟灵毓秀,风光逶迤,景致倒是不错。只是临行前即墨飒风从山名字面上先入为主,心想名称既是如此磅礴,山门自然旮旯不到哪里去,不料亲眼目睹时却大失所望,那仅仅数百丈高的凹盆丘陵,委实算不上什么“巅峰”。
  这日空气濡湿,阴雨连绵。大约是因气候不佳,山下并无人迹。林雾伤势严重不能耽搁,为表敬意,大家决定将林雾放上辇车,步行登峰。
  传说中的斛图翁是个耄耋老叟,百岁高龄,即墨飒风只道是位满脸褶皱,皮包骨头的佝偻道士,既狰狞又恣睢。可真正拜谒觐见时才不禁汗颜,对方轻葛逸袍、仙风道骨,一派和蔼慈祥的形容,
  三言两语的寒暄,斛图翁好客的脾性便显露于表,将熏宫一行人款以上宾相待,奉上最为名贵的佳茗艾涎。麈尾搭臂,笑得热情洋溢。
  罗姝诸女终属女流,难免娇气纯洁了些,心直口快惯了,不擅于插圈弄玲珑套迂套虚实,说不定一开口便是有求于人云云,即墨飒风口才较好,善于处事、谙娴交际,拜访之前便自告奋勇由他启齿,一开始便用“久仰”、“幸会”等客套话互吹互捧,吹够了捧够了再拐弯抹角东拉西扯一番,直扯了一炷香有余的时辰,方才切入主题,说白月薰宫之主闭关修炼内功时不甚走火,特来求医问药。
  斛图翁表面上是虚化若谷的道家高人,其实不能免俗,边含笑饮茶便暗自琢磨。
  所谓礼尚往来,要求人家替你办事,自然要投桃报李,要拿等价瑰宝出来交易方才合乎情理。五罗姝未雨绸缪,出宫前特意做了攻略,真知道斛图翁一大把年纪了,身为一派领袖自然不缺财物,携来的见面礼价值连城,是具备延年益寿之效的药材
  白月薰宫连劬丹这种逆天神丸亦炼得出炉,随意拣出几样皆算得上稀罕。这些药材于斛图翁这等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头子实是求之不得,何况两派从前井水不犯河水,无所交集,经此一涉,日后有了渊源,大可扩充人脉。并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只需要动动手,施展燠煜秘典替林雾平复内息,而这门秘术专克心火,同时稳息凝神,仿佛便是为了替林雾解厄而生。因其特性之故,出岔风险其实甚低,几乎全无,还能让熏宫欠下一笔人情,于双方皆有利益,何乐而不为?
  即墨飒风觉得这个牛鼻子老道士真是悦目,感激涕零,一瞬间喜上眉梢。
  不过,乐极生悲,他的欢喜只持续了半刻钟。
  斛图翁斟酌完毕,一摆臂弯拂尘,脸上和蔼的笑容更亲切了,满口答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宫主能大驾光临我派山门,即是不浅之缘,既是缘分,贫道岂有袖手坐视之理?定当微尽绵力。”
  他这厢说得信誓旦旦慈悲慷慨,但看清步辇中林雾面容时,和蔼的笑容蓦地僵在嘴边,愣了片刻,哼了一声,面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成猪肝色,转身就令左右门徒:“送客!”
  变故突如其来,简直堪称神速,所以人都被他这瞬息间的态度转换弄懵了。
  当即墨飒风反应过来时,两名门徒已对他们做出“请,一路慢走”的动作。
  牛鼻子老道再也不顾及那套虚与委蛇的礼致,甚至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厉声负手:“这位宫主早已大放厥词,言之凿凿扬言同我曦遒之巅恩断义绝、折剑两掰,有生之年绝不踏入本派半步,如今怎地自扇耳光,又踏了进来?且这一踏岂止半步?不说万许,只怕千百步是远远不止了!”
  一番话说得即墨飒风瞠目结舌,五罗姝亦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料想不到,林雾与曦遒之巅竟横亘了恩怨。听斛图翁的口吻,貌似还闹得十分严重。但如今林雾需要依靠对方救命,眼下中间既有这许多困苦,需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谇个清楚明白,再从中调和,许尚有转圜之地。
  初始照面,即墨飒风并没有详告来历,谡眼下情景来睃,若不自曝姓氏,搬出大琰圣海之名,只怕顷刻间便要被轰撵出山,于是只得重新裣衽作揖。
  果然,大琰圣海之名一说,斛图翁这老匹夫立刻明猷捭阖,笑脸相迎,将这桩旧丑一五一十禀了出来。
  即墨飒风始料未及,林雾与曦遒之巅非但渊源极深,竟连传道授业、根源出生亦牵扯其间。
  说来话长,还要从林雾如今已家破人亡、满门灭绝的家族阐起。
  林雾的真实身份是在这里被揭开,大白于世的,许多年前,她出生于讷血家族,双亲在族中颇有地位,大约隶属政丞之职,大约除了族长,她双亲手中权柄最为浩重。
  但这并不能让林雾过上优渥的生活,她幼时的童年过得十分艰辛,不仅磕磕绊绊,小小年纪,已历经生死磨难。
  因她先天性便是双首之人,面目可憎,是人人唾骂兼厌恶的彗帚天煞、灾星厄瘤。彼时,她还处于襁褓,仅仅是个嘤嘤学语的婴孩,便要忍受周遭所有人厌弃的目光,以及止不住的流言蜚语。一干地位尊崇的族寮找来祭司占卜,都认为这是不详之兆,说她是怪胎、恶煞,将来会累及全族,招来灭门屠戮之祸,遂联名向族长谏言,要她双亲将她扼了,以保全族太平。
  虽然后来祭司的预言一语成谶,但彼时他们的话自然是空口无凭,只不过是觉得人生双首匪夷所思,难免心生恐惧,寻个名目将她杀了方才无忧,但族长却对此深信不疑,强令她阿爹林徵亲手勒薨,不然便要废黜其职,并家连诛。
  林徵不肯让一家三口都给闺女陪葬,便打算遵命。
  林母却不乐意了,好歹是自己十月怀胎千辛万苦诞下来的独生闺女,无论旁人如何歧视,她终归是她阿娘,定要设法保她一命。于是夜间摸黑随意在族中纵了把火,收拾好包袱,趁乱将女儿抱了出来,打算母女远走高飞,不料才逃到族口,便给林徵逮住,她在被逮之前先发觉后有追兵,将女儿藏在一处洞穴之中,自己以身犯险将追兵往反方向误引,最后被捕时就说女儿已给自己浸水溺毙,林徵便不再追究,但林母此举违背族令,却也给终生软禁,再无外出寻女之机。但女儿未脱险境,她怎能放心?苦于行动受缚,只得提笔书信一封,委托一位可信的婢女指引她前去寻觅,将己嫒携去安全之地。
  至于林雾与曦遒之巅的交集,主要是昔年斛图翁之师屉戚道人与林母有过一面之缘,年轻时与人厮杀受创,差点一命呜呼,辛得林母路过施救。恩情必偿,他便递了块璞玉给林母,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可携玉求援曦遒之巅,定会还她一报。
  林母那封信便是向曦遒之巅的求助信,她命那婢女找到闺女之后就将她带去曦遒之巅学艺。只是不知为何,林雾始终没有拿着那封求助信以及璞玉前往曦遒之巅,而是十余年年后屉戚道人得到讯息,讷血家族遭逢灭顶之灾,被神秘人所擒,他念及昔日恩情,决定淌这一趟浑水,率领一干门徒,前往讷血家族进行营救,这一救难免大动干戈,一番搏斗之后,成功瓦解了这一场灭顶之灾。
  不过林母却在这场灾厄中陨于非命,被那神秘人鞭挞至死,临死前将林雾托付于屉戚道人,还郑重其事的嘱托,千万不要让她再回讷血家族,后面的缘由没来得及交代完,就与世长辞了。
  屉戚道人只欠林母一恩,与讷血家族可不相往来,趋走那名神秘人,火化了林母之尸后,也不逗留,领着林雾便折回曦遒之巅。
  而这个时候的林雾,双首已失其一,与正常人无异了。
  林雾在曦遒之巅拜了訇季为师,他是屉戚道人同门师弟,斛图翁之叔,但本身因天资匮乏,造诣有限,辈分虽高,却没什么看家本领,教了林雾两载,一无所授。在这年间,屉戚道人寿终正寝,斛图翁接任掌门之位,正巧在掌门即位大典那天,江湖浪子游云飘上山寻衅滋事,大放厥词说要挑战新掌门,还扬言自屉戚道人死后,曦遒之巅再无能者,均是一帮庸才,没一人是他对手,要挑了山门夷为平地,在武林中除名。
  而事实上,这游云飘是位高手,整个山门除了前任掌门屉戚道人之外,无一人可凭一己之力胜他。单挑不够明智,但曦遒之巅不缺门徒,为了免遭灭门之祸,底下曦遒九耆顾不得武林中单打独斗的规矩,拼着颜面扫地群起而攻之,到底还是恃重凌寡,占着人多败了强敌,好在此乃对方来者不善在先,传扬出去就说门徒万众一心,旁人也无可置喙。
 
第19章  第十八章吹影镂尘
  游云飘一败涂地,险些栽在围攻圈中,随手抓起一名弟子钳扣命门以做人质,曦遒九耆投鼠忌器,只得撤了圈子放他离开。
  好死不死,被游云飘擒来做人质的弟子不偏不倚正是林雾,她跟随訇季学艺,师傅无可传授,她也无从学起,除了会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实无半分武功底子,给高手随擒随获,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而斛图翁,在游云飘上门叫嚣时早已放话要他有来无回,原本此誓即将兑现,结果给林雾横插一脚,虽说不见得是她故意插这一脚,但敌人总是因为挟持了她才来去自如,旁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内容大约是“斛图翁说得出做不到、有本事大言不惭,偌大的山门却叫旁人如入无人之境,委实丢脸”。羞愧令他难当,自然对林雾怀恨在心。最让他无地自容的是,当时他本意是想直接无视林雾,死了便死了,师傅欠林母人情又不是他,何况人情也算还了,林雾牺牲也算死得其所,可他意欲发号施令命九耆奋力拦截时,却遭到门徒鄙夷的指摘,异口同声说他暴戾恣睢,罔顾同门死活,愧对掌门之尊,有悖教义宗旨。
  身为领袖,需具服人之德。名誉大于天,他难违本性,只得迁怒旁人,将林雾视为损毁己誉的罪魁祸首。
  过得几日,游云飘携着林雾下山一去不复返,大家都认为她在游云飘脱离险境失去利用价值时被一刀毙了,岂料年许后她竟安然无恙重反山门,那时她时来运转,不知巧遇何种奇遇,从无名小卒逆袭成了独当一面的强者,霸道得很,一出手便显露出异乎寻常的上乘邪门功夫,打遍曦遒无敌手。
  有了实力便有了蛮横的底气,林雾好歹在山门当了两年门徒,是名正言顺的曦遒中人,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跺脚扬言立刻叛宗出教,有生之年绝不踏入山门半步。
  她言出必践,自那以后倒也真未踏足山门。斛图翁以为她会遵守自誓一践到底,不料今日却屁颠屁颠跑来央求救命。果不其然,人人都怕死,为了活着,什么掰剑嬗誓、出尔反尔,统统都微不足道了。
  这番说辞是一撰长篇累牍,即墨飒风一字不漏尽收耳底,了然心胸,细咀慢嚼辨其真伪,自忖这些话中虽漏洞百出,疑点重重,但参半可信。
  当初林雾给了她婢女一封信笺携着尚在襁褓中的林雾前往曦遒之巅拜师学艺避灾逃难一节,按理说讷血家族因听她扯谎相信怪胎已除,应无人阻挠,顺风顺水才对,为何最终没去?这中间还有许多扑朔迷离的内情,可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不能证明斛图翁讹言忽悠,说谎都是竭尽全力使自己的措辞里天衣无缝,叫别人看不出破绽才能信以为真,岂会留下如此纰漏?
  其次,那个所谓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林雾与生俱来长有双首,为何后来转变正常?
  以前林雾与他告知此事,他一门心思关注其他,忘了咨询这条细节。
  再者,林雾受游云飘所制,逆袭之后重返山门,为何与曦遒决裂?斛图翁的道理是她暴戾恣睢,恩将仇报等诸如此类不堪入耳的云云,但明显是无中生有的借口,或者说,这只是他一面之词。
  无缘无故,谁也不会暴戾至厮,无论行为过激与否,背后总是有难言之隐。
  这一节的缘由,即墨飒风琢磨之下或可揣测而出。
  林雾待在山门两年,一事无成,是个名副其实的弱者,既是弱者,难免可欺。而欺之一字,包罗万象,含了身心上的□□,践踏,侵躏等诸般暴戾行为。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日复一日,林雾自然对曦遒之巅产生了负面概念。不过欺蹂她之人多半只有与她同处犄角旮旯的几名小喽啰,以及少数脾性偏激凶残的师叔伯之辈,否则后来也不至于导致她被游云飘擒去时有人护犊子,导致斛图翁恼羞成怒。
  虽说仅仅是几名小喽啰,但只要有与掌门同辈的凶残师叔伯撑腰,欺负她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绰绰有余了,而訇季无能,护她不住。她被囚困一隅,无处起诉,即便同其他诸耆起诉亦于事无补,只会换来下次更残暴的欺辱罢了。是故,种种因素导致她以偏概全,。那时她羸弱无能,后来长了本事,便叛逆出宗。
  武林自有一套章程,忤逆山门一律视为离经叛道,为江湖法度中一大禁忌,林雾此举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委实不齿,要受天下唾弃。而曦遒出了如此一名弟子,是门户之耻,同样遭受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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