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西皮皮
时间:2022-03-23 07:07:00

  她纤细的指尖托着那方帕,轻轻擦拭着湿发,她的发浓密长顺,无论她怎么擦都好似擦不干,水珠顺着发尾往下滴成一颗颗透明小珠子砸下,砸在里衣上又碎的四分五裂,晕成一团团的水渍,雪白的肌肤隐隐作现。
  赵容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瞧见了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时,目光忽而一滞。
  她并不气恼,竟莞尔一笑,缓缓张开了口,“你我此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实在想不出除了是皇叔想要自荐枕席以外的其它理由。”
  她浅笑着望向他,期待着他下一个动作。
  玉绥眉头愈发紧蹙,半晌之后,像是真被戳中了心思一般,他败下阵来,无奈的坦诚,“即便是有,也不是现在。”
  他走过来,弯下了腰,在她还来不及得意的错愕目光之中,接过了那方帕,开始给她擦头发。
  他并不常为女子擦头,动作不免有些大开大合,偏又没使多少力气,落在她头顶时的力度刚好,就好似练过千百回。
  她微微偏头,便能从不远处的铜镜里,看见他们二人此刻依偎在一起的亲密无间,宛若举案齐眉的一对夫妻。
  她头晕难受,也就懒得再开口讽上一二。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了敲门声。
  “公主,奴婢现在可能进来?”
  玉禾等了半晌,都不曾听见赵容蓉唤她,方才又隐约听见了水声和说话声,心思转了几回方才敲门。
  她静静地等着回答,片刻后方才听见赵容蓉懒散的声音传出来,“不必,本宫想自己待着。”
  “我唤你,你再进来。”
  “是。”
  玉禾的声音又消失不见,屋中只听得见头发与帕子之间的摩擦声。
  赵容蓉都快要睡着了。
  忽而听见头上传来一声,“你为何不让她们就进来?”
  明知故问。
  赵容蓉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是因为担心我,对吧?”
  简直是在信口开河,胡编乱造。她只是不想多生事端,深更半夜有个男人在她寝居这件事,被府上人知晓,明日恐怕整个京城都能知道。
  她闭上了眼,懒得回答。
  玉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将她最后一缕头发仔细的擦干,又轻抚她的额头,感受到烫手的灼热温度,不免又担忧。
  他终于停下,替她将锦被捻好,方道:“我现在就离开。”
  “你让她们进来。”
  只有他走了,她才能传太医。
  赵容蓉依旧闭着双眼没回答。
  好似一阵清风从她的眼前飘过,她的眼微微睁开了一丝缝,朦胧间不见玉绥的人影。
  她疲倦的趴在床榻上,头枕在手臂上,轻唤:“进来吧。”
  下一刻,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全然看不见玉禾进屋时的惊慌错愕。
  赵容蓉醒来时,阳光略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好一会儿方才适应,这才察觉她浑身酸软,喉咙像是着了火般,灼热干渴。
  “公主,您醒了。”庆秋听见了动静,忙将床帐挂起,上前来扶她。
  赵容蓉靠在床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了,公主。”庆秋将冰糖炖梨汤端来,一边回道。
  赵容蓉神色微怔,“也就是说,蛮儿还未醒。”
  “我今日不舒服,莫让她到我跟前来,免得给她过了病气。”
  庆秋回道:“奴婢晓得,一早就同柳娘说过了。”
  赵容蓉自个儿端了梨汤喝上两口,总算觉得喉咙好些了。
  她也懒得起身,
  直到侍女前来传话,“公主,卫大夫人求见,她正在前厅等候。”
  卫国公府与公主府,一墙相隔,两府亲缘深厚,卫大夫人不止是她舅母,更是她的婆婆,若是寻常家的儿媳,她早就该日日在卫大夫人跟前立规矩。
  只可惜,她不是。
  两府来往的并不亲密。
  毕竟,卫大夫人也好脸面,不喜被她压一头,能不见就不见。
  庆秋问道:“公主,可要回绝,请卫大夫人回去?”
  赵容蓉嗤笑一声,她知道卫大夫人为何会来。
  昨日卫桓出城被她拦下‘请’了回来,这件事卫大夫人当然知道,她今日来也只有那两三个缘由。
  她也懒得换衣,“不必了,请她进来。”
  庆秋点头,“是。”
  卫大夫人在前厅等着,她有些着急的难耐之色,情绪也复杂至极,安阳昨日能够拦下卫桓出城,肯定是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安阳到底会如何做,她心里没有底,辗转反侧了一整夜都不曾睡安稳,就算是安阳会给她难堪,她今日也要登门探探虚实。
  “大夫人。”庆秋走了进来。
  卫大夫人连忙抬眼看去,却并未瞧见赵容蓉的身影。
  她皱起了眉头,安阳这是不愿见她?
  她心头不喜。
  又听庆秋道:“公主今日身子不适,便请大夫人入寝居一见。”
  卫大夫人一愣,立刻就换上了担忧的表情,客套道:“公主身体不适,倒是我前来打扰了。”
  “可有请太医来看过?”
  庆秋侧身请她,一边回答,“太医才走不久,许是这几日为着小郡主一事,伤了心神,这才不舒服。”
  卫大夫人随着庆秋走进了寝居,撩了帘子入了内室。
  庆秋福身,“公主,大夫人到了。”
  卫大夫人抬眼看去,瞧见靠在床头的赵容蓉,未曾梳妆而显得有些苍白病气的脸。
  她心中这才肯相信,原来赵容蓉是真病了。
  赵容蓉率先开了口,她浅笑道:“大夫人请坐。”
  “本宫今日身子不适,倒不好起身与大夫人请安了。”
  她客气,卫大夫人只得更客气,“公主凤体抱恙,我原是不该打扰的。”
  “只是有一事,我想着该同公主商量。”
  她说这话的同时,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赵容蓉的神色。
  赵容蓉浅笑,眉眼间还有一丝疲倦,“您说就是了。”
  看来她身体是真不好,卫大夫人一时竟有些不大好提。
  但来都来了,这话总要开口的,卫大夫人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公主与桓儿膝下只有蛮儿一女,未免子嗣太过单薄。”
  “而今蛮儿也大了,若是能多个弟弟妹妹陪她,也是好的,免得她孤单。”
  “蛮儿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弱。”
  “我听说这命格贵重的人,年幼时是多病多灾,需得身旁有几个年岁相差不大的玩伴挡煞。”
  赵容蓉垂下眼眸,轻笑一声,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卫大夫人说完这话,心中一时忐忑,昨夜她三儿卫桓回府时的失魂落魄,她全都看在眼中,问他在公主府遭受了什么,卫桓也不肯说。她就只当是安阳欺负了她儿。
  她听见赵容蓉轻笑道,“您说的很是。”
  “我也觉得蛮儿一个人实在孤单。”
  “我会上请父皇,替蛮儿选几位伴读。”
  “夫人心中可是已有人选,不妨同我说说,若她出身清白,家教不错,也可前来陪着蛮儿。”
  卫大夫人心中一咯噔,完了,安阳什么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不是不行,新年一定行。
  这章补齐了。
  我真的写的很慢,非常慢,到底是为什么。
  ◎最新评论:
  【打卡】
  【我想看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嘿嘿嘿嘿嘿】
  -完-
 
 
第二十二章 
  ◎执迷不悟困住的到底是谁?◎
  玉禾送茶来,她好似并不知晓屋中此刻正在谈论什么,神色自如的与卫大夫人敬茶,“大夫人。”
  “这是早前西域进贡的乌枣茶,极为滋补养生,您尝尝可合您的口味。”
  她是公主府大管事,便连寻常官员看见她,都得客气三分,平日里自也算是赵容蓉的喉舌,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着赵容蓉的态度。
  卫大夫人心思转了几转,端了茶盏轻抿一口,而后笑道:“公主府上的茶自是样样都好。”
  “早有耳闻西域乌托国有一株世间罕见的乌枣树,乌托国女王三餐都要饮此茶,是以芳龄永柱,虽已年过六旬,却有着二十岁的容貌。”
  “此茶乃上等贡品,便是我大楚也只有皇家才有。”
  赵容蓉看了玉禾一眼,只见玉禾微微点头,便知昨日所查之事有了结果。
  她微微一笑。
  “夫人喜欢就好。”
  “玉禾,让人将这茶包上一包,给夫人带回去。”
  卫大夫人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笑答:“这可怎得是好,白饶了公主的好茶。”
  赵容蓉只喝了一口枇杷膏,压下喉间想要咳嗽的痒意,制止了庆秋劝她多喝几口的话语,将茶盏递给庆秋,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不爱喝这茶,偏父皇一向叫我要爱惜身体,这茶也都给了我,放着也是放着罢了。”
  昌隆帝对安阳公主的疼爱,世人皆知。
  卫大夫人神色微变,她几乎是挤出了一个微笑,说道:“陛下对公主一片慈父之心,我这是沾了公主的光。”
  沾光。
  赵容蓉淡然道:“夫人这才是说笑。”
  “卫国公府屹立大楚百年,门楣显赫,卫家人也从来都不必沾我一介女流的光。”
  被压在喉间的咳嗽到底没有压住,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公主,您就算不爱枇杷的味道。”庆秋忙拿了丝帕,又将那盏不曾喝完的枇杷膏端给她,“您也得趁热多喝些,这病才会好。”
  “”
  赵容蓉无奈瞥了一眼这胆大的婢女,接过茶盏,看着里头黑褐色的枇杷膏就头疼,她虽是个大人了,却也有不爱喝的汤药,枇杷膏当属第一,这滋味要甜不甜却又有股苦味,难喝的很。这世上之物,难道不应该甜的就是甜的,苦的就是苦的,就得泾渭分明才对。
  她止住了咳嗽,方道:“也是本宫如今性子懒惫,纵的你们这些丫头各个都无法无天了。”
  庆秋收了杯盏,闻言偷笑,“奴婢怎么会是无法无天,奴婢是为公主好,这才敢大着胆子劝公主。”
  赵容蓉简直是捏着鼻子将枇杷膏给喝下去,眉头微皱,很是不高兴,“你们今日再劝本宫,本宫也不会再喝第二杯了。”
  “公主说的是。”
  庆秋虽这样答了,但看上去并不像是听见了,她自端了杯盏走向门外。
  卫大夫人沉默不语的坐在一旁,将一切都给看在了眼中。
  她活这么大岁数,当然明白有些事发生并不是巧合,而是蓄意为之。
  赵容蓉说的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话,不过是为了敲打她,敲打卫家。
  她生出些愤怒来,贤妃若不是出生卫家旁系,因她夫君助力,如何能进宫,能受到昌隆帝的宠爱,荣登四妃之首的贤妃?赵容蓉若不是从贤妃肚子里出来的,又怎么成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又如何敢对她这婆母如此不敬?
  这一切分明都是卫家的功劳。
  如今赵容蓉却敢如此对她。
  她压了压心中的怒气,接着提起之前的话题:“这些年,公主与桓儿尚未生下一子,着实是不妥。”
  “公主是金枝玉叶,有陛下与贤妃娘娘,还有卫家,旁人自是敬重着您,可蛮儿日渐长大,待她及笄后,总归是要出嫁,公主膝下无子,空虚寂寞,无人为公主养老,蛮儿也无个兄弟帮衬,若是婆家欺负她……”
  她欲言又止,看着赵容蓉冷淡神色,又语重心长道:“我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全然是为了公主着想。”
  “公主便是为着自个儿,再有个儿子也是好的。”
  “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国公与贤妃娘娘的意思。”
  “便是陛下疼爱公主,心中定也是愿意公主再添一子,日后以承家业,担起公主府门楣。”
  赵容蓉轻咳了两声,若是从前听见卫大夫人在她面前,提起再生个孩子之事,又或者是将她母妃父皇抬出来给她施压,她定是会心烦意乱。她是个骄傲的人,可骄傲的人也有软肋。这软肋被旁人攥在手中,旁人只要稍微用力,她便会痛不欲生。
  “都是你造的孽,你生来就是个讨债鬼。”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怎么死的不是你。”
  “你怎么不去死。”
  “你去死啊。”
  活了二十多年,她不是没想过,倒是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将软肋从她身体里取出,再不受人桎梏。若是会因此五脏俱焚的死去也无妨,反正旁人拥有的,渴望拥有的一切事物,她都已经拥有过,就算是死,这一辈子也值了。
  许是这场突如其来的伤风,并非是意外,它早就了一场,又或者是这场伤风早就潜伏在她的血肉里蓄势待发,就等着在今日冲破她的身体,让她看清楚自己多年来的执迷不悟到底有多可笑。
  她在走神,好似周围一切都不在她眼中,旁人也不敢催促她。
  又听得一声稚嫩的童声在门外响起,“阿娘又病了吗?”
  就这么一句话,将她唤醒,她抬眼看向门的方向。
  蛮儿仰着小脑袋,看着庆秋。
  庆秋蹲下身来,轻声温柔同她讲,“蛮儿,你听奴婢与你说,公主这是患了伤风,你还小,若是被传染上,肯定又会难受、喝药,到时候公主会伤心的。”
  蛮儿很是舍不得的往门内探头,却又十分难过的不上前去,“我不想让阿娘伤心,可我又很想见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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