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揽月不太自在,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姑姑有何吩咐?”
玉禾心中疑惑渐浓,便告诉他,“今晨玉王爷在西城门,替公主府主持公道,虽说是公主与玉王之间的事,不过这份恩情我也记下了,所以我得提醒你,我知你本事大,来往玉王府与公主府之间行踪秘密,旁人难以察觉,但这是京城,你行事需得更加小心谨慎。”
揽月心中思索了一番,明白玉禾这是发现了他和他家主子三五不时的交换身份,来往公主府,忙道:“多谢姑姑提醒。”
玉禾又试探,“玉王今日是要出城?”
揽月微微点头,他不是个话多的人,回答的便也极简略却不失重点,“陛下今日应准王爷查当年德妃谋害皇嗣一案。”
“王爷今日是去潞州提审犯人。”
玉禾神色微变,半晌才回他,“我晓得了,蛮儿还在等你呢,你且去吧。”
揽月点点头,朝安置那小小婴儿的屋中去。
她则深吸了一口气,快步朝着水阁而去。
赵容蓉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手中书卷,这是她五哥,也就是静王赵容浔派人送来他重新写过的话本。
玉禾挥退了两旁,方道:“公主。”
“玉王今日是往潞州去了。”
赵容蓉头也未抬,翻过了一页,漫不经心道:“去就去呗。”
玉禾却忧心忡忡,“德妃一案当年便已定案,当年王大人想要为陈家翻案,被陛下贬斥边疆,连带着王大人门下这些年皆不得被陛下重用。”
王连生,那可是二十年前闻名天下的铮臣,满朝文武为他求情,陛下都不曾心软。
“公主,无论玉王能不能查出真相,他恐是要失了帝心。”
这京城谁不晓得,玉绥离京二十余载,皇室从不过问玉绥的死活,恐怕在有些人心中,玉绥若能死在京城外,那才是最好的。
如今却被陛下召回京中,肯定不是一时兴起,为的自然是玉家的兵权。
玉禾一开始不想让她家公主同玉绥因前程往事而有所牵扯,怕的也是如此。
天恩浩荡,受宠一时,却受不得一世的宠。
赵容蓉这才抬眼看她,一双明媚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惊奇和不在乎,“之前你还说他居心叵测,如今你竟然会替他操心?”
“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要蹚浑水,我管不着。”
玉禾哑言,半晌才道:“公主,您若不担心他,为何又要?”
一说要为蛮儿换个爹,二又在夜里与他相见……
玉禾竟有些糊涂了。
赵容蓉嘴角略往上弯了弯,看上去像是心情极不错,仔细看,她的眼眸又是冰凉一片。
“原来你知道了,你清晨便是想问我这事?”
玉禾一大早就支支吾吾的,她也不是没有感觉。
玉禾尴尬的点头,她垂下眼眸,半晌才说,“奴婢只愿公主此生欢喜,便足够了。”
赵容蓉懒散歪在大靠枕上,听见这话,不免轻笑一声,“此生欢喜,谁能保证人这一辈子都欢喜。”
“你都不信,我又如何会信。”
“毕竟我从不信这世上,会有人能只为了我……”
为了什么呢?
她的喜怒哀乐;她遭受过的伤痛折磨;她被囚在此间永不能离开……
“连生我养我一场的父母都不能依靠,这世间哪里还有人会为了我……”
心里头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可以相信他。
可她却只剩下冷笑。
“我从没有想过要将希望放在旁人身上。”
“玉禾,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他要做什么,那是他的事。”
“我管不着,也不想操这闲心。”
“只是你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我同他待在一起时,是有些欢喜的。”
“五年前如此。”
“现在也是一样。”
“若有一日,欢喜不再,大可以像从前一般,一把火烧成灰烬,不就好了吗?”
她从来都不是个贪心之人,可人怎可能完全没有贪念呢。
至少能得片刻欢愉,又有何不可呢?
玉禾直觉有些不对,却又做不得回答。
赵容蓉神色淡淡,远眺天边,天色暗了下来,她等了一日彻底不曾等着谁来,侍从已经开始给各处点灯,屋檐下、扶手旁、小桥流水间、盏盏灯笼皆发出了微黄的烛光,颇有一种漫天星辰坠落此间的错觉。
她轻飘飘的落下了一个问题。
玉禾只沉默了半晌才道:“先前长河来报,卫国公今日在宫中被陛下斥责。”
“卫国公在紫宸殿跪了快有一个钟头。”
“贤妃娘娘得了消息,就急忙前去求情,陛下这才消了气让卫国公起身。”
“常禄公公让长河传话,陛下不曾对公主动怒,应是默许了咱们今日之举。”
“只是想来,陛下的怒气怕是要冲着旁人去了。”
赵容蓉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只是挑了挑眉,忽而就多了一分活气似的,“难怪母妃今日无暇传召我。”
“隔壁也不敢上门来讨个说法。”
“说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呢。”
“亲情可贵,叫人羡慕。”
她的手搭在膝上,手指轻点着,愈发愉悦,“准备请帖,三日后我要设大宴,以示我对那孩子的重视。”
玉禾领了命令,却愈发担忧的盯着笑颜璀璨的她。
天色晚了,赵容蓉见过了蛮儿,小心翼翼的贴了她额头,见不曾发热,又唱了一首小调哄着她入睡。
蛮儿却睡不着,还在兴奋的说着,“阿娘,弟弟真好玩。”
“是吗?”赵容蓉斜躺在女儿身旁,一头乌黑的长发似辉月般倾泻,柔和了她的容颜。
蛮儿扑进了她怀中,仰着小脑袋,“阿娘,弟弟叫什么名字呀?”那孩子被抱来公主府一整日了,也无人敢唤他的小名,是以蛮儿并不知晓该如何叫他。
赵容蓉想了想,笑道:“蛮儿为他取个名字可好?”
蛮儿惊喜,“真的吗?”
赵容蓉笑着点点头,蛮儿便窝在她怀中,认真举着小手,“那叫他阿言好不好?”
“让他早早的能说话,陪我一起玩。”
“好。”赵容蓉答应了她,又哄着她睡去,懒得回房,便怀抱着她迟迟睡去。
*
潞州之行,并不与碎星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起先,他想要忽略掉他主子唇上的那道愈发深刻的咬痕,可这赶路,主仆二人同乘一辆马车一连好几个时辰,他完全没有办法忽视。
他捂嘴轻咳一声,递了水壶过去,“主子,你嘴上的伤是不是该用些药?”
玉绥抬手轻抚唇上的伤处,伤口已经结痂,他神色自若,“不用,明日这伤就能好了。”
碎星嘀咕了一声,“主子,你遇上的小猫,咬人也太过分了些,怎得就盯着主子你的嘴咬,咬了一回,又来一回,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要吃人。”
玉绥轻笑了一声,眼中浮起了些许暖意,“她不过是爱撒娇罢了。”
“咬便咬了吧。”
碎星叹气,“听说猫从来都养不熟呢,主子下回遇见它,还是远着些吧。”
玉绥不置可否,继续看着手中的卷宗。
十五年前,德妃谋害皇嗣一案,死伤无数,后宫之中,宫人侍卫被牵连无数,根据他手中卷宗记载,未被处死者,皆被关押在潞州看守皇陵。
他想先跑一趟潞州提一人。
卷宗上写,此人乃德妃宫中洒扫宫人,口不能言,方逃过死刑,德妃宫中其余人皆被斩首示众。
碎星又道:“主子,安阳公主今日抢了驸马与周姓妾室的儿子。”
他犹犹豫豫的,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会不会是想要杀了那个孩子。”
玉绥反问他,“她若想杀了那孩子,为何又要大张旗鼓的接那孩子入府?”
碎星语塞,半晌挠了挠头,“我之前听说,安阳公主便杀了那个出生在她与驸马成亲前的庶子。”
玉绥放下卷宗,颇为无奈,“你也说了,是听说。”
“你不曾亲眼见过,为何要随意揣测她有杀人之心。”
碎星想不通,“可安阳公主怎会心甘情愿的将妾室的孩子接到身边养?”
玉绥抬手,撩开帘子一角,看向滚滚星月。
作者有话说:
我手肘一拐子猛地撞到了墙角,我都听见了骨头像碎了一样的声音,痛了两天,只能捋了捋剧情顺序,呜呜呜。
我明天要开始日六了,冲鸭!明天剧情超高能准备中!
◎最新评论:
【养个玩偶给蛮儿玩而已】
【冲鸭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冲鸭!】
-完-
第三十一章
◎接下来,我想做什么,你也只能受着。◎
周氏哭了一天一夜,她只穿着一身素净的单衣,不施粉黛,连头发都不曾挽上,披撒在背后,眼睛都肿的像是两个桃儿一般,她双手紧紧抓着门框,好似一只摇摇欲坠断翅的蝴蝶。她几欲想要逃离此地,奔向她想去往的地方。
可两旁侍女一眼不错的看管着她,让她一步也无法迈出去。
她翘首以盼,终于盼得卫桓前来,不免泪如雨下,凄切的奔向卫桓,扑进了他的怀中,哽咽的唤着,“桓郎。”
卫桓神色不大好,他的眼下有一片乌青,是一整夜都不曾合眼留下的痕迹。
他感受到了怀中纤弱的女子,好似一头受惊的小鹿般,浑身打着颤,她是弱小无助,毫无自保能力的弱女子,是他的心上人,只能依仗着他,才能在这世间存活。
他将人抱在了怀中,小声安抚着,“你别哭。”
周氏仰着素净苍白脸,红通通的双眸蓄满了泪水,不用眨眼,便会顺着发红的眼角连成线往下落,她的眼泪打湿了卫桓的衣襟,晕成了一朵又一朵的泪花,灼人心。
卫桓轻抚着她的头发,心里愈发的揪成一团。
周氏带着棋望,问出了那句话,“桓郎,公主可愿意让妾看一眼安儿?”
卫桓一大早便往公主府去了,她等在这里煎熬着。
卫桓沉默着,她心中一沉,眼泪迸发,哭的越发伤心,“安儿还不曾满月,公主便是要从妾身边带走他,也让妾将他哺育长大,妾便也安心了。”
“桓郎,桓郎。”
卫桓有些走神,他想起了今晨去往公主府……
玉禾笑容和煦,“驸马今日来的正巧。”
她太过平静,以至于有一瞬间卫桓怀疑,昨日玉禾带着人在西城门抢走他的儿子,还将此事闹的满城皆知,这岂不是代表着公主府与卫国公府撕破了脸面。
为何今日,还能如此待他?
卫桓心中疑窦渐生,绷着一张脸维持着他的体面,“我要见安儿。”
玉禾笑容亲切,“奴婢要同驸马说的也正是此事。”
她轻抬左手,一旁的侍女便将一张红封放在她手中,卫桓低头看去,那红封上赫然写着:添丁之喜。
他的目光凝滞在上。
玉禾将红封双手奉上,“公主预备着三日后,为阿言少爷摆满月宴,驸马既然来了,便将请帖带回去,免得我等多跑一趟。”
卫桓震惊,“安阳到底要对安儿做什么?”
他不相信那毒妇能有这般好心。
玉禾轻轻一笑,“阿言少爷养在公主身前,身份自然不比从前,也该让亲友前来庆祝阿言少爷的满月,不是吗?”
“还有便是,阿言少爷从前的小名,冲撞了公主的名讳,驸马日后还是不要再唤此名。”
“小郡主极喜欢阿言少爷,这言字还是小郡主取的。”
她看着卫桓缓不过来劲的样子,笑意愈发的亲切,她微屈膝行礼,“奴婢还要往各府上送请帖,便不多与驸马说话了。”
卫桓深吸了一口气,手捏成了拳头,大步流星的朝着正院走去。
他一定要找安阳问个清楚明白。
玉禾站住了脚步,看着他前去的方向,有些担忧,又有些痛快。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卫桓走到正院,却被侍卫拦下,“驸马留步。”
“公主正在休息,不见外人。”
说话的侍卫,声音冷漠沉静。
“让开。”卫桓想也没想便吼道。
侍卫干脆利落的拔了刀,刀身泛着寒光,抵在卫桓身前,说了第二回 ,“驸马,留步。”
这侍卫是惜字如金之人,说过这话便住了口。
那刀带着杀意,卫桓心中竟生了惧意。
他怒气冲冲的看向侍卫,“让开,你也敢拦我?”
侍卫有一张他一眼觉得从前见过的脸。
“这里是公主府。”侍卫丝毫不见慌张,冷静回他。
卫桓气急败坏的大喊,“安阳,你给我出来!”
惊得房中众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蛮儿正趴在你软榻上,轻轻握着阿言的小手,她感慨着,“哇,阿言的手好小,又好软。”
侍女嬷嬷们围在榻前,听见她的童言稚语都不免笑了起来。
柳娘的女儿,如今蛮儿的玩伴,七岁大的小红,解释着,“咱们小时候,都是这么小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