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五指桎梏的地方,脆弱得如同天鹅的颈项。
抵在墙上的后背,拥有世上最美的蝴蝶一样的骨。
谢厌脑子刹那涌现阵阵的白光,飞快松手。
想拥抱却怕弄疼她,垂下头,双目发热,惶急地说道:“阿婵,阿婵,快、快让我看看伤。”
一句话说得囫囵,连忙查看她脖子的伤痕。
方才以为是跟踪的贼人,没有忍力,怎么狠怎么来,尹婵柔弱,岂能承受得住。
谢厌悔恨莫及,恨不得甩自己巴掌。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一声清脆响在安静的佛堂,尹婵收回按揉脖子的手,在无人的佛像后,毫无顾忌地扑进他怀里:“我终于见到你了。”
柔软与温热,将谢厌团团拥住。
他双手停在空中,隔了许久,才敢相信眼前所见,握住了尹婵微微颤栗的两肩。
尹婵在他的怀里仰起脸,泛红的眼睛眨了眨。
半晌,唇瓣翕动,低低说出一个字:“疼。”
谢厌如闻惊雷,当即道:“去看大夫。”拉着她的手往外冲。
只动了两步,就被尹婵重新拽回,不让他出去。
谢厌转头,四下无人,清寂的佛堂静若闻针,他肃着脸看尹婵,后者也眼不眨地望向他,细看下,眼里含着湿漉漉的泪。
“你亲亲。”她很委屈地说,“这样就不疼了。”
谢厌倾身凑近,唇贴在她细腻白皙的颈侧。
尹婵就抬起胳膊,圈住他的脖子,适宜地仰起头,将全部柔软送去。
谢厌先是碰了碰,月余的思念侵入脑中,日思夜想的人,终于见到,再忍不住,用薄薄的唇瓣来回抚探。
湿热的唇,和那蛇信似的,缠着她。
尹婵轻喘着气,余光看向他身后高高的佛像,咬了下他的耳垂,晶莹的眼眸闪烁:“谢厌,你亵渎神灵了。”
谢厌搂住纤细的腰肢:“我不信神。”
“阿婵。”他埋头在肩窝,怎么亲都不够,低哑着声音,“我在想你,日日夜夜,你有感觉到吗?”
尹婵正在他耳垂那磨磨蹭蹭,闻言轻讶一声,气闷道:“难怪在宫里,总睡不好呢,都是你在我耳边喊个不停。”
谢厌低促一笑。
很快,放过她脆弱的脖颈,转而捧起脸,细细看过娇美的眉眼:“怎么会来护国寺。”
“我说是陪同太后,你信吗?”
谢厌点头。
“好没意思。”尹婵努唇,“说什么都信。”
谢厌但笑不语。
话是这么说,尹婵还是把皇宫发生的一切说来。
听到皇上要给镇国大将军洗去罪名,且封她为昭平郡主,心口大石松去,连日的担忧消散。
不过,他想起一件事,诧异道:“绣着金佛花的手帕是你的?”
尹婵美眸瞪他,好气:“还以为你能认出来。”
谢厌垂目:“我错了。”
“简单,就罚你。”尹婵勾了勾手指,“低头。”
刚说完,谢厌就倾下了身体。这张被疤痕占据的脸,在尹婵眼瞳中尤其清晰。
她也凑近几分,柔软的手抚着谢厌狰狞的脸颊,踮脚亲了上去。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辗转舔吻他可怖的瘢疤。
“谢厌,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尹婵边吻边说。
他微微一怔,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这自然被尹婵捕捉到,想逗一逗,刚启唇,谢厌眼神幽邃,直勾勾地盯住她,火热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呼吸更难喘匀了。
尹婵索性由他,慢慢阖上眼睛,软着身依在他怀里,任其左右。
她再没力气抵抗了。
只盼谢厌收收力,别像把自己吃了似的。
佛祖在上,信女阿婵……唔!轻点。
-
咸和三十七年五月十九。
皇太子赵决,持玺入荣德殿,敬告天下。
赵决登基的头一件事,便是肃清朝野,接连外放了几位官员,人心惶惶。
还没等他们探明新帝的心思,赵决宣旨,信阳侯嫡长子谢厌数次救驾,叛贼有功,封亲军十二卫指挥使。
此事震惊朝野。
信阳侯嫡长子?
何来的长子,不是只有一位温文俊逸的世子么。
谢厌的名字顷刻在京城传开,有知道当年内情的,咋舌道:“哦,竟是那位,当初先侯夫人难产,诞下满脸胎记的儿子,信阳侯认为不祥,把他放去祖籍老家养了。”
“难怪京城许多人都不知道。”
“如今大公子深得圣宠,一跃成了当朝新贵,不知信阳侯他……”
信阳侯听闻消息,当场昏了过去,请了一波一波的大夫,不见好转。
等他醒来,二十年前的事早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真真假假难以辨明。
不少同僚来看望他,这让信阳侯颇感欣慰,不想,他们竟是来打探谢厌的事。
话里隐隐有奉承谢厌的意思。
有的试图让信阳侯搭线,见上一面,因那谢厌神出鬼没,他们至今未见真人。
信阳侯当然不愿意说,他很奇怪,谢厌既一朝荣光,为何不回侯府。
这事尚未理清,太上皇的寿辰如期而至。
新皇登基的头次宫宴,办得华贵盛大。宫中摆宴,钦定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及家眷入宫。
自此,无人再去探侯府的消息。
他们知道,明晚的宫宴,定能窥见谢厌的庐山真面目。
亲军十二卫指挥使,乃皇上心腹,护卫皇城,驾驭群臣,位高权重。这当朝新贵,无疑将得到千千万万的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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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83章 、指婚
◎一家有女百家求。◎
尹婵而今贵为郡主,赴宫宴不能再着素净,换上银红梅枝羽缎对襟衫,浅金镶边长裙,梳起单螺髻,戴一支宝蓝垂珠偏凤钗,盛装加身,与父亲一同进宫。
宫宴在重英殿举行,尹婵不能和父亲同路了,由宫人引着,到达女眷之处。
她被安排在殿内靠前的位置,两旁分别是二皇子妃、如今的端王妃郑宝融和尚书嫡女柳盼秋。
尹婵怡然落座。
柳盼秋先是朝她挤挤眼,凑近低声道:“你来了,可知此次寿宴,为何宣了诸多女眷进宫?”
她想的是太上皇恩典,但柳盼秋眨着一双意味深长的眸子,显然有门道,便问:“请柳小姐指教。”
“太皇太后有意给皇上选妃。”
尹婵惊讶,转念想,又觉得再寻常不过了。
皇上二十有五,登基前还没有成亲,不像二皇子,早早迎娶郑宝融,且纳了不少姬妾。
柳盼秋想把打听的消息告诉她,一道尖声喊:“皇上驾到——”
众人行礼,山呼万岁。
太上皇,太皇太后与皇上坐在高台,看时辰,所有官员的家眷都到了。
一道道献寿礼的声音传出,珍奇异宝无数,引太上皇开怀。
尹婵乖巧坐着,上首相隔几位的永章公主不停看来。尹婵甫一抬头,便对上公主笑吟吟的眸光,二人眼神传话,好不乐趣。
献过寿礼,殿中传膳。
丝竹管弦声,宫人歌舞堪称一绝。
尹婵托腮赏看舞乐,高高坐在上首的太上皇,突然念了一个名字。
殿内浅声交谈的女眷立即闭嘴,尹婵更心跳加快,和众人同时看向锦屏那方。
“谢指挥使。”太上皇悠然捋须,“皇上说,你数次救驾,功劳不小,快上前,让寡人看看。”
锦屏后霎时静若闻针。
尹婵放下骨筷,偏头细听。
男子低沉的嗓音落下,如高山呼啸的风,闻之肝胆俱悚:“臣谢厌,叩见太上皇。”
尹婵发现女眷处,此起彼伏都在议论他。
连柳盼秋也兴致盎然:“他竟是谢琰的兄长,不知是否和谢琰一般长相?也是个白面书生。尹婵,你留在太皇太后宫里,可曾见过?”
尹婵一时没听清她的话,气得柳盼秋扯她衣袂,又说了一遍。
“容貌……”尹婵唇角含笑,兀自回忆。
柳盼秋惊讶:“你果真见过,快说说看。”
尹婵朝她弯了弯眼睛:“与我而言,自是极好。”
这话一落,柳盼秋双手捏紧,两眼闪着光:“当真?”
尹婵点了头,继续听锦屏对面的声音。
却没发现,身旁的郑宝融,在她说话的当口,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随后挑起兴味的笑。
宫宴在太上皇赏赐谢厌一柄宝剑时,到达顶峰。
此剑曾是太上皇年轻时御驾亲征所得,贵重不凡,在场官员看谢厌的眼神越发不一般了。
先是蒙皇上信任,又得太上皇垂青,只要谢厌不犯忌讳,必定官运亨通。
因而,望向信阳侯一家的目光,也别有深意。
在场都能咂摸出来,谢厌自进殿起,便没有舍给信阳侯和谢琰半分眼神,视做无物。
也对,自幼母亡,被父亲安了不祥的“罪名”,遗弃到偏僻原州,不管不顾,谁能全无芥蒂。
谢琰更被周遭的调侃,惹得浑身不适,恨不得离开。
他从未想过,这疤痕狰狞的男子竟然就是兄长。
忆起那日,谢厌跟随尹婵的父亲来讨要定亲信物,便由不住的胡思乱想。
他悄悄朝右上方卢国公的位置扫了一眼。
尹稷也在看谢厌,但与旁人的艳羡截然不同,皱起剑眉,脸色沉肃,显然不喜。
谢琰略略松了一口气,他果真想多了,谢厌这样的人岂会和阿婵牵连。
宫宴渐近尾声,曲乐鸣奏。
年幼的公主和郡王纷纷依在太上皇跟前撒娇卖乖,承欢膝下,太上皇抚掌甚悦。
重英殿相比之前的拘谨,尤为放开了。
几位公子小姐为祝圣寿大展才华,得到皇上的赏赐,君臣同乐。
欢闹之际,太上皇微醺,支着下巴,在席间看了看,长声唤道:“婵儿在何处?”
尹婵立时起身,盈盈一拜。
太上皇对她颇有眷顾,先是问了离宫回府的事,又点卢国公尹稷的大名,说起尹婵已过及笄,适逢妙龄,合该定亲了。
“婵儿承国公忠勇,宫变时侍奉御前,寡人深感欣慰。”
尹稷连忙拱手:“太上皇抬爱,小女愧不敢当。”
太上皇不知是否醉了,摇头轻笑,撑着额问他:“婵儿姿容冠世,才华斐然,一有忠骨,二存良善,卢国公得女如此,真叫寡人叹羡,不知国公可有中意的女婿?”
众人便猜到太上皇有意给尹婵指婚,一时全都看向谢琰。
女眷这方,则偷眼打量起孟柏香的神情。
虽不知当年艳羡京城的亲事何故解了,但肯定不简单,否则信阳侯一门岂会放弃如今尹家的尊贵。
大都猜想是尹稷假死,加之叛国罪,谢家唯恐惹上一身骚。
此时,皇上却朝谢厌轻睨一眼,果真见他神情有异,脸色也黑了,便以手掩唇,猛地咳嗽两声。
谢厌抬目,皇上眯起眼睛,朝他摇了摇头。
这举动是警告,赵决深知谢厌的脾性,让他切勿在宫宴放肆。谢厌余光轻晃,顿了顿,敛去一身煞气。
太上皇既起指婚的心思,一时难消,今日又是寿辰之喜,他心甚愉,不禁想尹婵早过十六的生辰,再不定亲,年纪可差了。
其实,他有意让尹婵入宫。
皇上至今后宫空置,尹婵家世性格都堪配。
不过,想归想,却不打算干涉后宫诸事。
一则既禅了皇位,事关国事本该交予赵决处理,二则他深知尹稷性情,全无让女儿为妃为后的念头。
若赵决和尹婵都有心,他何尝不能多个乖巧的媳妇。
但若无意,凭他擅自做了主,届时宫廷俱乱,帝后不和,才是大忌。
念及此,太上皇迷蒙的双眼微微清明,抵着额头看席间众人。
晋国公的小公爷似乎不错,文武双全,宣武侯的嫡次子品貌非凡,再者,南淮莫家的长子秉性温和,温文尔雅,似是十分般配。
太上皇一一扫过席上年轻的男子,一时众人的心中,皆腾起波澜。
且不说尹家现今的尊贵,只谈尹氏女的美貌,就足矣引世家公子的倾慕。
当初,尹婵有婚配,那些遐思不得不弃了,但眼下的尹婵无亲事束缚,自然谁都有资格求娶。
太上皇自来洞察人心,短短须臾,觉出众位的心思,捋着胡须,幽幽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国公不舍女儿,实属常理,但婵儿进宫一趟,寡人只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若国公放心,婵儿的亲事便交由寡人了。”
“这——”尹稷岂有拒绝的道理。
太上皇抬手:“自然,说一千道一万,婚仪大事,还得有国公做主才行。”
尹稷这才放下了心。
但一言一语,已让尹婵眉眼俱跳,心乱如鼓。
宫宴为祝太上皇圣寿,怎就谈起了她的事?
尹婵咬了下唇,犹豫着悄然往锦屏望去,只得见到一众蒙眬的身影。
皇上和父亲似已定下,全无她拒绝的路,殿内静默一瞬,她只能硬着头皮,福身道:“臣女敬谢太上皇厚爱。”
清泠如泉的声音,柔而不懦,软却不腻,山涧凉溪,林下清籁,淙淙淌进许多人焦热的心口。
太上皇适时说:“都坐下,继续奏乐。”
低徊婉转的琴音,缓缓而起,尹婵无暇与柳盼秋说话,对她一应的调侃打趣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