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正颜心中一喜,又得寸进尺道:“那,那我过两日能出宫一趟吗?”
她估摸着连搬出烟秋宫的事他都答应了,那前世本就有的出宫一事,虽然那时候是姚舒云过来打点好一切的,但如今换她说想必也是一样,陛下应当也会随口应下的。
哪知帝王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不可。”
姚正颜:“……”
不、不应该啊?
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是她这一下子要求太多他不乐意了么?
但她仍不死心,放软语气糯糯地挣扎道:“可是我听说京城有家乐裳阁,里面的衣裙最是别致好看了,我想亲自去挑一件嘛……”
夜听依旧不为所动,语气冷硬道:“不准。若是想要,便命人去都给你买回来。”
“可是我……陛下!”
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奈何帝王根本不想听,还倏然起身大步跨了出去,急得姚正颜和安海匆匆追过去。
但是追不上。
没办法,她只能拦住安海公公,困惑不已道:“公公,陛下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啊?”
明明她前世和姚舒云一同出宫,什么意外差错都没遇上,这世的发展也没发生过太大改变,怎么这会儿陛下反应如此激烈……
安海叹了口气,劝她:“老奴不敢妄自揣测,二姑娘您听陛下的就是了。”
一直候在殿外的李六德,见陛下一脸阴沉地出来,还有这姚正颜惊魂未定地追出来,更让他迷惑不已。
待离姚正颜远了些,一手托着安海的李六德才敢悄悄询问事情的缘故,只是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又想不通了:“干爹,二姑娘想出宫,陛下派人暗自保护不就成了么?何需发火。”
安海啧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你呀还是太嫩了些,凡事不可如此浅表。陛下能挡得了暗的,如何避得开明的?你想想,如今明眼人都知道二姑娘是陛下的软肋,比起鱼死网破直接杀害她,或许他们更愿意借刀杀人。若是二姑娘出宫这一趟,却带回来什么不该带的人,你说该如何是好?”
那寻王就是个例子。
李六德恍然大悟,外头多少人虎视眈眈,只待寻得陛下的弱点,若是天真烂漫的二姑娘出宫,被人算计利用而陛下又难免对她心软,届时恐怕后患无穷。
他心服口服道:“还是干爹想的周全。”
姚正颜看着被李六德扶着去追夜听的安海,无奈只得作罢。总归她将设计图纸画好,派人送去也成,虽然没能提前见到戈阳公主,但好在可以少见一次夜锦。
至少陛下答应让她迁宫了。
想到姚舒云,她又折回养心殿把剩下的一只大闸蟹打包带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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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舒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且这些天有各种珍贵药材的滋补,倒令她的气色红润了不少。
但也不好肆意走动,故而闲暇了便由着宫女教她养花剪叶,陶冶情操。
姚正颜回来时便见她正小心翼翼地见下一支红梅插在花瓶里,容貌绮丽举止优雅,乍一看真像个气质不俗的大家闺秀。
她上前把那只大闸蟹塞到她手里,笑道:“阿姐,看我悄悄给你带回了一只,你快尝尝吧。”
冷硬的大闸蟹落入姚舒云手中,顿时破坏了她静心营造的美感,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们汗酸凄苦地分口而食糟糠的时光。
偷一只螃蟹回来给她?在跟她炫耀得了陛下的垂爱是么?她当她姚舒云是可怜虫么?
但有了上次的教训,姚舒云没再表露出任何不满,反而笑意盛浓,满口应下:“就知道颜儿会念着我这个没用的阿姐,好啦我待会儿就尝尝。”
姚正颜好心提醒道:“阿姐喜欢便好。只是若放久凉了就不好吃了,阿姐你可要快些吃了去。”
“好好好,先拿去热一热再吃吧。”姚舒云把螃蟹递给一旁的宫女,又拉着她细细询问了她与陛下的相处经过。
除了搬出烟秋宫一事,其他的姚正颜都实话跟她透露了。
“陛下不让我们出宫?”姚舒云惋惜一句:“可惜了,咱们都还没逛过京城呢。”
宫女把终于热好了的大闸蟹端上来,姚正颜还兴致冲冲地指导她该如何剥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一旁的姚舒云笑僵了脸。
小宫女剥好后,姚正颜还殷勤地亲自给她挖了满满一勺,伺候到她嘴边:“阿姐快些尝尝。”
盛情难却的姚舒云,尝了一口后更是赞许有加:“果真十分好吃。若不是托颜儿的福,我还吃不到这般美味的东西呢!”
“不不不,得亏陛下隆恩。”
姚舒云笑而不语,正想再尝一口,便突然下腹一阵绞痛,她整个人瘫软痛楚,小巧的铜勺也应声落地。
姚正颜吓了一大跳,急忙抱着她:“阿姐你怎么了!”
姚舒云冷汗涔涔,发白的嘴唇虚弱无力道:“蟹、是螃蟹……”
螃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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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8章
◎凭什么他只对她好?◎
零零落落的白雪,在太医院门前的青石地板上铺起了一层稀碎的薄色。
医官未时散值,周宴温接过小厮给他送来的食盒,刚行至值务室,里头几个须发斑白的同僚正聊得火热。
一见他也过来了,有个面目和蔼的老太医便取笑了句:“周太医这才新婚燕尔的,便要同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守值,回头可莫要冷落了新妇啊。”
其他几个老太医也纷纷附和道:“是啊,周太医年纪轻轻便入了太医院,又如愿抱得美人归,可不得好好稀罕着,家中和睦才能万事兴嘛!”
“是,有劳各位太医挂心了。”
周宴温浅笑着颔了颔首,随即寻了个位置坐下揭开食盒,里头是几碟色泽勾人馋的小菜,扑面而来的香味也熏染了他全身。
一看就知是出他家夫人之手。
夫人温婉贤惠、体贴周到,周宴温一想到自己三生有幸娶到她,脸上的笑容便禁不住多了几分。
刚欲下箸饱餐一顿,一小太监急色匆匆闯进来,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道:“各位太医,烟秋宫的两位姚姑娘似是中毒了,劳烦太医快些过去医治!”
太医院使不得不放下碗筷,确认道:“就是陛下带进宫的那两位小姑娘?为何会中毒?”
小太监忙不迭点头,“正是!两位姑娘吃了个大闸蟹,不知怎的就腹痛不止,现下已经晕过去了。”
周宴温扫了一眼,老太医们正是吃到一半,而自己还未动口,于是主动请缨:“院使,不如让下官跑这一趟吧。”
院使满意地点点头,“也好,年轻人多历练些。”
小太监催促道:“劳烦周太医快些,好赶在陛下前头到。”
周宴温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他还是头一回听说陛下也会担忧哪个女子患病。他不敢轻视,谨慎地装好药箱后,便随着小太监飞奔过去了。
两位姑娘都被宫人们安置在偏殿,姚舒云眉头紧锁痛苦地无意识呻.吟,姚正颜则重些,已然昏死了过去。
管事的冬晴姑姑脸色发白,说话时嘴巴都在打颤:“周太医您快救救两位姑娘!”
“姑姑莫慌。”
周宴温先是看了姚正颜,又对比了一下姚舒云,最后接过那只大闸蟹的残渣,顿时心中有数。
他刚准备开口,殿外此起彼伏又压抑的跪拜声传了进来,随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殿内的众人心知肚明,纷纷跪地迎接。
“臣拜见陛下。”周宴温跪在前边,垂首毕恭毕敬地朝夜听行礼。
帝王的玄色锦袍从他面前大步掠过,然而殿内左右两边各置一张榻,榻上各躺一位姑娘。
陛下未置一言,周宴温面前的那双皂靴也未曾停顿,直奔躺着姚二姑娘的那边。
安海公公紧随其后,却是先焦急地问他:“周太医,那螃蟹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听闻宫人来禀告说她们吃了大闸蟹中毒了,可把安海吓得半死。
那批大闸蟹从检疫到运送再到制作,皆是层层把关,最后又经他之手才呈上给陛下和二姑娘食用,若真是他监管不当,那他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周宴温抓着重点答道:“方才下官检查了那只大闸蟹,确实有是有毒,虽不致人命但服用过量也会容易损根本,好在二姑娘未服用过量,待下官开些清毒方子,两位姑娘按时服用即可。”
安海仍悬着一颗心,追问道:“那此毒食下后至发作需多长时间?方才陛下也吃过大闸蟹,会不会……”
周宴温飞快地扫了一眼站在床榻边一脸阴沉愠怒、周身汹涌着寒气的皇上,斟酌着说道:“这毒服下后片刻即发作,陛下如今无事,想来便是无碍。”
这话一出,谁都明白了。
只能是姚正颜带回来的那只大闸蟹有问题。
夜听死死盯着榻上气若游丝的姚正颜,先前的那点气早已烟消云散,只觉胸腔堵的慌,脸上愠怒的神情更是轻易将人拖入深渊。
他沉声怒吼着质问了句:“谁给她吃的?”
冬晴巍巍颤颤地将脑袋往地上压了压,磕磕绊绊解释道:“回陛下,二姑娘本是将螃蟹拿回来给大姑娘吃的,岂料拿去热好了之后,大姑娘只吃了一口便腹痛难忍,二姑娘死活不信她带回的螃蟹有毒,便也吃了两口,奴婢们拦也拦不住……”
姚舒云不知何时也昏睡了过去,故而夜听一时没记起他身后还躺着一个人。
他极具洞察地睨了冬晴一眼,语气又冷了几分:“那宫女呢?”
冬晴更加艰难道:“那宫女抵死不认,投井自尽了。”
夜听半晌才冷哼一声,“倒是个聪明的。”
若非自己了断,该落入他手让他好生磋磨一顿,方能解一解心头的怒气才是。
安海公公默默安排了周太医下去开方子,这才敢上前插一句话道:“陛下,不若让奴才彻查此事?”
“查?”
他的不屑反问,让安海头皮一阵发麻。
帝王轻蔑不已:“这点小把戏用得着查?那个姚……”
“姚舒云,二姑娘的阿姐,正躺在旁边呢。”安海识趣地提醒他。毕竟陛下向来记性不大好,认脸也比较困难。
夜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她弄醒。”
安海自是瞬间意会,立马示意一旁的宫女过去将她晃醒。
冬晴姑姑却是有些不明所以,她慌乱抬头看着两个宫女逼近姚舒云,诧异道:“可是陛下,大姑娘她也中毒了啊……”
周太医开的药方子还没拿上来,这样折腾一个病人实在不应该。
“冬晴,莫要多嘴。”安海警告了她一句。
陛下在场,宫女们不敢轻手,粗暴地三两下就将昏迷了的姚舒云给弄醒了。
姚舒云浑身难受得要命,软趴趴贴在床榻上,这会儿只得茫然又费劲地撑开眼皮子,便见殿内乌泱泱的一众人,余光还瞥见了不远处背对着她的陛下。
她动了动拔干的嗓子,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又待瞧清楚了殿内一众人的眼神,心底更加隐隐不安起来。
她下意识想寻找自己刚挑选的大宫女春来,却忽而听到安海公公的声音,他笑道:“大姑娘醒了,那便起来拜见陛下吧。”
她这才脸色苍白地挣扎着起身,在两个小宫女的搀扶下虚弱地跪在夜听脚边,摇摇欲坠般行了礼:“舒云见过陛下。”
夜听头烦躁地闭了闭眼,大手一伸捞过架子上摆饰的一只花瓶,砰然砸在她面前,把姚舒云吓得心肝一颤,呼吸一滞。
其余众人无不敛声屏气。丽嘉
夜听这才悠悠转身,俯视着她吓得魂飞的惨白小脸,面无表情道:“跪上去。”
见她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又戏谑地补充了句:“跪到她安然无恙醒来,朕就暂且放过你这一回。”
没有人敢为她求情,连冬晴都装死了。
姚舒云委屈得要命,语气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为、为什么啊陛下……”
一旁的安海公公解释了句:“大姑娘,二姑娘无缘无故中毒,你那小宫女又畏罪自尽了,可总要有人承担责任的,那只能委屈你了。”
她看着夜听一脸担忧地只望向姚正颜,顿时怨恨不已,有些声嘶力竭道:“可明明是颜儿拿给我吃的,我也中毒了!有什么证据是我害她?凭什么只罚我一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只会偏袒姚正颜!
上次那件琉璃屏风也是只罚她跪,可当初明明救他的人是她,凭什么他只对姚正颜好?那她算什么!
这么大一堆碎瓷渣子,即便再厚的膝盖也得扎住一滩血来,他心疼姚正颜,又怎么能这样狠心对待她……
姚舒云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可偏偏不敢掉泪,只能拼死憋着。
安海又道:“陛下不高兴就是最大的证据。”
“大姑娘莫要闹,你再怎么闹腾陛下也不会在意的,除了惹他烦心、苦了你自己,没一点好处。”
姚舒云望着那堆尖锐的碎片,惊惧又彷徨地扑过去抓着冬晴:“我不要跪在上面,我害怕…冬晴姑姑救我……”
冬晴却是脑中忽而闪过先前姚正颜抱着她,又哭着喊着说害怕姚舒云的场景,顿时咬了咬牙,终是狠心道:“大姑娘,奴婢卑贱,救不了您。”
她的吵吵闹闹让夜听忍无可忍,倏然抬手带起一阵掌风,将姚舒云像风筝一样掀开,等人再次坠落时,她的身子已飘零至殿外的石阶边缘,随后实打实地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才奄奄一息地吐出一口鲜血,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春来已吓出豆大的冷汗,瑟缩的匍匐在地,不敢贸然出去查看自己的主子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