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接过那巾帕,似乎略有些心不在焉。
她擦了擦手,又看向冯二焦,“为何陛下身上还有另一道伤痕……”
她也是帮忙给他换药时才发觉他似乎还中过别的刀伤。
冯二焦愣了愣,随即很快便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了。
他口中微微叹了口气,随即说道:“那一道伤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茶花听到三年前时,眼皮便猛地一跳,心头隐隐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却听冯二焦继续道:“那时陛下尚且还是昭王,先帝想要在七夕宴上给他选妃……”
“可陛下为了拒绝,便安排了旁人行刺自己的事情。”
茶花脸色微变了几分,“可那不是假的吗?”
她那时听到这件事情,固然是心头震惊。
后来去见他时,也曾当面亲口问过他的。
他却冷着声儿不耐答她,告诉她这伤口是假的。
怎么突然之间又变成了真的?
冯二焦见她这幅模样,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他渐渐流露出几分苦笑,“怎么可能是假的,先帝那般精明的人,若是假的……先帝又如何能轻易饶过咱们主子?”
就是因为是真的,所以才心疼大过了当时的怒气,这才容忍下赵时隽这一桩任性/事情。
“其实陛下待夫人始终是一片赤诚之心……”
毕竟,谁又能真的狠下心肠来,愿意在自个儿身上开个血洞?
那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其中的变数太多了。
或是那刺客中途换成了真刺客呢?
或是天冷了天热了,他身体恰好再虚弱上一些,伤口感染引发其他恶疾发作呢?
总之他当时这样做,说是拿命去赌也是不为过的。
“这世上啊,有些人走路摔个跟头都怕把自己摔死,可陛下为了夫人您,却默许旁人在自己身上戳个洞眼出来,放在那时,这份情谊总归不会是假的。”
这问题并不难叫人想明白。
只要稍稍设身处地去想,那样自幼便养尊处优的人,他非得要做到这一步,又是何必?
……
月余光景下来,赵时隽才终于被太医准许正常下地活动。
而俞渊亦是赶至御书房中,递呈上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也完全是受了这位主子的授意,在这期间内,刻意给些人足够的空间去行动,去作为。
赵时隽从这些名单上一一扫了下去,眼底掠过一抹讥诮。
他这遇刺一回,倒是炸出了不少藏着狐狸尾巴的人。
倒也省得他先前那样还要挨个挨个找出来,再一一拔除那般费事。
朝中见天子回朝之后,气色并不显出憔悴,心中不由感慨他到底还是年轻,身体底子这般得好,恢复一段时间下来就跟个没事人一般。
待他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不少人之后,更是胆战心机,唯恐会祸及到自己头上。
只是正当众人准备战战兢兢地夹起尾巴做事时,在这个时候,天子又冷不丁下达了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不是旁的,而是要纳宣宁侯之妹择吉日入宫为妃。
众人彻底懵了。
一来,天子的后宫里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根本就别想轻易塞人进去。
三年下来,就连朝臣塞自己家的闺女都塞得心灰意懒。
突然之间,他竟然主动要纳妃了?
另一则却是他要纳妃的对象。
他要纳妃的对象是宣宁侯的妹妹,乍一听是没什么问题。
关键那宣宁侯的妹妹是嫁过人的小寡妇!
这等嫁过人又死过丈夫的女子,恐怕就算是寻常世家子弟都未必瞧得上眼吧……
朝臣们私底下几乎都炸成了一锅粥。
旨意降在宣宁侯府时,就连陈茶彦都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他回府去找到茶花,提起这桩事情的时候,她竟然丝毫都不惊讶。
“茶花,你向来都是不愿意的……”
他比谁都清楚,妹妹当初是如何想要摆脱赵时隽的股掌之中。
他坐在椅上,脑中亦是无法冷静。
她从前都不愿意,如今怎么突然就愿意了?
“是他逼你的是不是?”
他神色颇为凝肃地看向茶花。
茶花却抬手为他斟了杯茶,缓声道:“哥哥可还记得裴大人?”
她口中的裴大人是指裴倾玉。
陈茶彦自然是记得。
裴倾玉当时成亲的时候,他也是去随了礼的。
陈茶彦听她这时候冷不丁提起,神色愈发迷惑,“难不成你还惦记着他?”
说出这话后,他便不由联想,该不会是因为对方成了亲,打击到了自家妹妹,从而叫她破罐子破摔了?
他将这念头说出,却被茶花摇头否认。
“不是的……”
茶花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清透的茶汤,将自己印象里的那些事情缓缓说出。
“裴大人为人温厚善良,他成亲后,便将自己的通房抬为了妾。
在正妻入门后,既给足了正妻的体面,也给了伺候他多年劳苦功高的两个大丫鬟姨娘名分……”
后来裴母似乎不满伺候裴倾玉的妾房都是贱籍,又在他妻子怀孕后,寻了个念过书的良家女子给他抬为良妾。
而这一切,都与茶花昔日答应与裴家结亲后,所设想的情景大致不差。
“哥哥,我并不喜欢后宅院里女子太多的生活,我心里实则很怕……”
茶花捏着茶盏低头抿了几口,垂下眼睫并不叫陈茶彦看清楚自己眼底的情绪。
可陈茶彦却很是诧异。
“茶花……”
他领会到她言下之意后,反倒愈发不可置信。
“这……”
“这是人之常情……”
“哪里会有男儿不纳妾的?多子多福才是夫妻俩的福气……”
陈茶彦脑中略是空白,竟从不知自己妹妹有这样的念头。
他顿了顿,暂且按捺下那些震惊的情绪,转而缓声询问:“可是茶花,那时候你不喜,为何还愿意和裴家结亲?”
那自然是因为她别无选择,注定是要嫁人的命运……
茶花口中只答:“因为我对裴大人是有好感的,那种好感因他的才气,他满身正气,他心怀抱负……”
但显然并不包含男女之情。
她若嫁给裴倾玉后,他的后院也会像现在这样,有其他女子。
但茶花却可以完全做好自己的本分。
就像是对待一份工作,她在云舜时可以给姨娘做绣娘,规规矩矩为姨娘绣出对方喜欢的东西。
也可以帮田掌柜算账,每日负责的内容便是将账目算得不错。
而嫁人对于茶花而言也是如此。
她无需注入太多的感情,只需要做好自己身为妻子的本分,孝顺公婆,打理后院,不会妒忌,也不犯口舌。
因为是这样,任何只要人品不差之人来提亲,她都不会不情愿。
除了一个人是例外……
那个人是赵时隽。
陈茶彦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茶花,“茶花,你……”
茶花抿紧唇,没有应声。
赵时隽那时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是不会允许茶花坦然接受她所想的一切。
他逼着她接受他的喜欢,也逼着她喜欢他,一点点的敷衍都不可以。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场鱼水之欢,他都要让她一遍遍经历到那般难以启齿的滋味。
他不许她回避,逼着她同他一般。
沉溺,炙热,汗流浃背。
体会所有魂销骨酥的滋味。
而其他的就更不必谈……
旁人只是想要一位心仪的妻子,可他那时却想要她的心,想要将她的全部从里到外都占据……
茶花将那些回忆掐断,抬手将茶盏盖子盖落上,面对哥哥复杂的目光垂眸轻道:“如今却不同了。”
他如今已经有贤妃了,往后也会有其他更多的女子。
至于茶花,她仍可以继续做好自己的本分。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其实都有各自囚心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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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避型依恋吗】
【男主要如愿了hahahahha,男主要开心到晚上睡不着觉了吧】
【作者说的囚心环节没理解,是什么?】
【笑死了,男主:求婚成功!
女主:他现在三妻四妾不会强求我的喜欢了我可以继续每天打卡上班了(】
【课代表解释下,我有点笨,这意思是不是说明茶花也很喜欢男主,但是怕他有其他女人,所以之前一直排斥他】
【哎呀】
【对对对哪能这么快he还没虐男主这个老绿茶呢】
【撒花撒花】
【倒也不一定能怎么虐到狗子。女鹅入宫久了自然知道贤妃是个工具人,已经动心了还能收住吗?吃醋这种事是控制不住的。
倒是避孕的事情以后狗子知道了一定会私底下黑化一波,小叔子看起来是个雷,但是狗子的智商解决他完全就是洒洒水,能伤到狗子的也就是女鹅了。
女鹅自己没安全感怕受伤,但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快把狗子扎成筛子了,全靠狗子坚强,百折不挠哈哈哈】
【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楠竹以为自己he了,结果be的序幕刚刚拉开】
【哈哈哈哈找替身总是要还的】
【等到他俩敞开心扉我在继续追】
【撒花】
【我懵了,我真的看不懂茶花到底对狗子啥感情,感觉每次接受狗子好像都是因为她在意的人犯事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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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9章 、囚心(9)
◎她上辈子和他无缘,和贤妃有缘?◎
陈茶彦近乎一言难尽地望着自己的妹妹。
他盯了她良久,却丝毫不能对她这样的态度释怀。
她这样……往后又要如何好好嫁人?
“茶花,你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是病了?”
他情绪复杂,而所有的理解不了,便转而想到了心病这一层。
昔日妹妹不肯与人交流,自闭不言,便也是一种心病。
倘若是心病,又该如何医治好她?
他的指节寸寸紧缩,却猛地攥成了拳,似下定了决心。
“哥哥知晓,你必然是不愿进宫的,哥哥这便为你进宫陈情,劝陛下打消这主意……”
说罢便大步离开了屋中。
茶花忙起身想要阻止都没攥住他的衣摆,叫他转瞬便消失在了门前。
陈茶彦进了宫去求见天子。
但许是今日赵时隽庶务繁忙,几乎一直到天快黑时,才接见了他。
陈茶彦拜见过对方后也省去了啰嗦的话语,开门见山地跪求赵时隽收回成命。
赵时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圣旨都已经宣读过了,只待良辰吉日将她接进宫中……”
“往后都是亲家一场,陈爱卿又何必说晦气话?”
“再者说,好端端的,为何会提起这些话来?”
陈茶彦脸色略显出几分隐晦,缓声道:“恕微臣冒昧,昔日的事情旁人也许不知晓内情,但陛下可曾想过,微臣的妹妹从前是嫁给任何人都不愿嫁给陛下的……”
他极委婉地说了些今日茶花的话。
赵时隽慢慢放下手中的奏折,神情颇为喜怒难辨道:“那你意欲何为?”
陈茶彦迟疑道:“陛下不如就当微臣的妹妹突发恶疾……”
他话未说完,便瞧见御案后的天子脸色骤变,瞬间便将手里的东西拍在案上,“放肆——”
“你不护着自己妹妹也就罢了,哪里有反过来诅咒她的道理?”
“兄长当成你这样的,也真是叫人稀罕得很……”
陈茶彦脸色隐隐难堪几分。
他这个哥哥是不合格,但旁人可以指责,眼前这位又哪里来的资格指责?
对方倒是忘了自己当初对他妹妹干的那些好事……
赵时隽沉着嗓音道:“她既然答应了朕,就说明她心里有朕,你只是她哥哥而已,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这些混账话朕听了这一次就算了……”
“陛下——”
赵时隽露出几分冷笑讥诮道:“还是陈爱卿以为旁人都似你这般懦弱,让心爱的女子陷入旁人榻侧,被别的男人欺辱了不成?”
话音落下,陈茶彦的脸色几乎肉眼可见地变得青白难堪。
这一番君臣对话之后,没过多久,旁人便听闻天子下旨将这位宣宁侯给调任到了现如今的大理寺卿的位置上。
前大理寺卿因监察不力,致使大理寺内发生了一场火灾烧毁了不少案卷。
而陈茶彦一调任过去,天子便且限期他三个月之内把所有悬而未决的案卷都整理交付上来。
这么一桩任务,便足以让陈茶彦至少三个月都忙得脚不沾地,再没那闲心出现在赵时隽面前说些让人不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