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赵时隽没有来,茶花自然也隐约感觉到他早上隐藏在平静表面之下汹涌的暗流。
到了天中,却是她特意制了鲜汤,主动送去了承德殿中。
到那里时,冯二焦见着她才一脸的欢喜,语气略是无奈:“陛下昨儿晚膳到今日早上的早膳都没用过。”
“娘娘进去后,还劳烦多劝劝陛下才是。”
茶花听得略是怔愣,进了大殿之后,便瞧见御案后的男人正提笔写些什么东西。
她进来与他行礼后,便取了宫女手中的鲜汤,令对方退下。
待走到案旁,将那鲜汤放下之后,茶花见他仍旧是眼皮都不掀起一下,便移步走到他身畔,抬起手指搭在他肩上轻轻揉捏了两下。
“陛下日理万机固然是勤勉,但也不能这样一忙起来连膳食都不用了……”
赵时隽终于抬眸朝她看去,“你这话是关心朕不成?”
茶花觉得他问得很是怪异,只低声道:“自然是……”
他挑了挑唇角,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随即抬手将她捞到膝上。
茶花尚未反应过来,便又坐到了他怀里。
“你心里有朕?”
他复又问她。
茶花心口处急跳几下,“陛下是妾的夫君……”
赵时隽却半垂了眼睫,摩挲着她柔嫩的下巴。
那熟悉的眼神让茶花霎时便心慌意乱起来。
“陛下,这里是您办公之处……”
她颇为委婉地提醒,坐在他膝上也不禁想要扭动着退下,却被他掐得更紧。
“别动……”
那些过分张扬的物件,便也叫她再装不得傻。
“陛下是天子,一言一行都应当为臣民表率……”
话音落下的同时,耳畔印上的一抹湿热,惹得她微微颤栗,他却喑声道:“朕知道。”
“朕平日里自然会作为臣民表率,可人后,朕也需要有人疼……”
“茶花,你何不疼疼朕?”
茶花陷在他怀里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生怕这时候来个臣子求见。
在这等庄严肃穆之地,又怎么可以行这等荒诞事情……
况且当下还是青天白日。
唇上毫无防备地覆上一阵热意,她急喘着忙要挣开。
他却抱住她的软腰蓦地将她压在面前的御案之上。
在茶花后背触到那些碍事物件之前,男人的手臂便先一步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拂落在地。
里头噼里啪啦地脆响。
小太监朝里瞧了一眼瞧不清明便想抬脚进去,却被冯二焦一把拎住了后领。
小太监问:“您没听见里头的动静?”
冯二焦顿时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是因为听见了,才叫你别这时候赶进去送死,没得还连累本公公……”
里头若是在吵架,和旁的妃嫔或是臣子吵架也就罢了……和那位淑妃吵架,这时候进去,岂不是找死?
如果不是在吵架,那就更不能进了……
将近一个时辰,里头的动静才渐渐消停下来。
茶花坐在那几乎光溜的桌面上,一边颤着手指将衣裙敛起,一边又瞧见一些奏折的边角上甚至也都沾上了可疑的痕迹。
她似乎都被他气得浑身发抖。
赵时隽固然逞了一时之爽,可打量她这幅模样,心里也没了底气。
他捡起地上绣鞋给她套上,又想到她向来爱惜颜面,便愈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下桌来,却不曾想听她蓦地开口问道:“这样……陛下可能饶过贤妃娘娘了?”
赵时隽微微餍足的心口顿时犹如浇灌了一瓢冷水般,瞬间凉了个透彻。
他唇角微微翘起,似笑似讽,“贤妃贤妃……她当年不过是朕从个贪官府里捡回来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的货色,又秉性自私贪婪……”
“她是哪一点入了你的眼,叫你这样维护?”
见他脸色隐隐显露出阴沉,说的话也莫名咄咄逼人。
茶花见与他说不通,心里都还兀自委屈,索性也不再与他说话。
她噙着泪裹上衣服扭头便走。
那纤弱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大殿之内。
赵时隽只站在原地,手指摩挲着一只倒在桌角出的笔架,随即反手狠砸出去。
这下冯二焦却二话不说赶了进来。
见着男人脸色阴鸷异常,更是冷厉着嗓音冲着他道:“去,把贤妃叫来!”
不到一刻的功夫,乔瓶儿便被人带来了殿中。
她跪在地上,过了几天清汤寡水的日子,简直后悔的肠子都快要青了。
她当然不是傻子,早就发现了当今天子是不喜欢她和茶花在一起这个事实。
可她私心里却总觉得倘若茶花能喜欢自己,也许会有一线希望将她留在宫里头呢?
但她万万没想到,茶花固然很好接近,可越是接近,赵时隽就越是恨毒了她。
她饿得还剩一口气儿,忙求饶道:“陛下,我……我想通了,我想出宫去了……”
赵时隽闻言却是阴冷地笑了一声,“你是个能耐的,拿了朕那么多好处,倒是学会吃里扒外。”
“不不不,我还是想早早出宫去的,我、我都二十好几了,再、再不享受鱼水之欢,指不定对男人都快失去兴趣了……”
她胡言乱语一通,忙着撇清自己的那点心思,又低声道:“至于淑妃那里,实在是她心好,待我也好……”
“我倒也不是不愿意接受陛下的惩罚,就是……就是怕回头淑妃见着我身上有个什么伤啊疤啊的,我自己倒不要紧,就怕淑妃会对陛下的误会更深了。”
她说完便又“砰砰砰”磕了几个响亮的头,哭得满脸涕泪,“陛下还不如把我送出宫去……”
赵时隽阴晴不定地看着她,却因她末了那几句而堪堪止住了想要掐死她的念头。
……
只消天一黑下来,赵时隽便又回了仪秀宫去。
他到那处心里亦是做好了被茶花责备的准备,一步一步迈入寝殿。
可茶花见他,虽略显出几分异于往常的沉默,但还是上前来同他恭敬得行了个礼。
“白日都是朕的不是……”
见她态度并没有过于抵触,他才软下语气轻握住她的手。
茶花却缓缓解释道:“妾也只是怕影响陛下的名声罢了。”
他瞥了她一眼,瞧不出她心思,又听她道:“只是妾今夜却无法伺候您了。”
她准备睡前便察觉来了月信,也是不巧。
赵时隽顿时露出几分忧色,“那你下腹可还疼?”
他扶她坐下,手掌在她小腹上轻轻捂着,低头道:“朕记得你从前来月事时便总会腹疼,今夜朕不碰你,只抱着你别叫你冻着可好……”
茶花略是别扭地退开几分,“癸水污浊,难免会冲撞陛下。”
赵时隽打量着她的神色,待她语气愈柔几分,“你我之间不必那么见外,就像寻常夫妻那样就好。”
茶花面上微僵了瞬,随即露出浅笑道:“陛下说笑了,妾是陛下妃嫔中的一个,焉能逾越妻位,以夫妻相称?”
“传出去,也是不像话的……”
她这幅柔顺的姿态先前赵时隽是极喜欢的。
只是当下,她从入宫至今以来,始终都是如此,却叫他的心口渐渐浸入了冰水一般。
他眸底微微沉凝几分,在这一瞬,终于从她那张恬静无害的面上发觉出了她入宫以来的种种反常。
从前他那样逼着她在自己身边,她亦是个有自己喜怒哀乐的小姑娘。
她委屈,她羞恼,他也不是没法子哄好她。
她那时心思浅薄,他便是说个笑话都能将她逗笑……
可当下她却太过于恭敬了。
且始终将她自己定位在妃嫔的地位上。
不争,不妒,不骄,不躁,几乎就像是一团没有自主情绪的清水般。
可以说,一个妃嫔该有的样子,她几乎都做到了极致。
端庄温顺,谦恭柔静。
倘若说,他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他。
他二人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遇到她这样的妃嫔,他着实是舒心熨帖,多半也会满意她的乖巧懂事。
可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做好一个妃嫔的本职。
她若但凡对他有半分喜欢,焉能笑着调侃他和贤妃也说过甜言蜜语?
她若喜欢他,焉能不争他,不想法子将他独占,还和那贤妃毫无芥蒂地睡在一张榻上?
他扪心自问,她身边若有其他男子,他是绝容不下的。
是以赵时隽也很清楚,他之所以刁难乔瓶儿,就是因为气茶花当日的不妒。
发觉吃醋的人反而是他自己,正因如此,他才更加生气……
吃一个女人的醋,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谬可笑。
偏她却仍可以淡然处之,连今日殿上那样荒唐的行径都能忍下,乖巧地连哄都不必哄。
多省心的人儿呐——
他眸光愈发森然,腕上的佛珠却不防攥裂了一颗。
茶花隐约感应到几分凉意,后背都跟着发毛。
他眸底隐着几分骇然的情绪,在茶花无措伸出手之前,却蓦地起身。
他眸光泛着寒意,却弯着唇角提醒些旧事,“昔日你癸水都淌在我袍子上,我不也没嫌弃过?”
“既然不习惯,那朕明日再来。”
她若真拔除了七情六欲,那他也认了。
只是这辈子,她也别想着能离开他身边会有旁的出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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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说清楚好咩】
【这咋写啊救】
【狗子是爱而不得了】
【??】
【
【我有点越来越看不懂女主了】
【看不懂女主,男主向前90步,女主一步也没动】
【撒花花】
【别虐了别虐了孩子被虐怕了孩子可以看酸甜的但不想吃苦555】
【小茶花真是越来越机灵了,笨蛋憨憨美人变身冷静大美女】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加油】
【狗子已经走出了这九十九步,就看茶花愿不愿意迈出这一步了】
【不放人不放人,一起甜甜甜呐】
【一个发疯一个淡漠,还能看什么TT】
【撒花撒花】
-完-
第61章 、合欢(1)
◎揭穿◎
御书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略显几分压抑。
棋盘上的纹路纵横交错,从棋盘到棋子皆是由上乘暖玉所雕琢打磨。
陈茶彦手执白子,而赵时隽执得恰是黑子。
只是这局棋越下,陈茶彦额上便渐渐渗出些许冷汗。
不为旁的,单为天子这一手操控棋局的本事。
赵时隽玉白细长的指间拈着一枚黑子缓缓摩挲,“不过须臾功夫,便又吃了朕一颗子儿……”
“不曾想才没隔多久,陈爱卿的棋艺竟然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陈茶彦对上他那双幽黑森寒的眼眸,只觉喉头梗塞。
哪里来的进步?
今日这盘棋,颗颗落败的黑子说是这位天子亲手喂到他手底下的都不为过。
陈茶彦听得这话却再不敢继续落子赢他,当即便起身行礼道:“微臣不敢当……”
“却不知微臣可有什么能够为陛下效劳的地方,还请陛下直言。”
赵时隽睨了他一眼,又瞥向那棋局之后,这才将一枚黑子翻转于掌心,饶有兴致地把玩。
“说起来,朕确实也想到了一桩事情。”
“陈爱卿先前在淑妃进宫之前说的那些话,当时朕还都不觉得……”
“现如今一想,可还真是充满了深意,让人听了犹如醍醐灌顶,发人深省。”
“只是还有几处朕这些时日以来翻来覆去都没能想透,希望爱卿此番能够为朕指点迷津……”
他似笑非笑,口中一字一句地冲着陈茶彦问:“什么叫她是因为朕有了贤妃,才肯入宫来的?”
陈茶彦当日说的那些话,起初赵时隽并不在意。
说茶花嫁给任何人都不愿嫁他,又说是他有了贤妃,她才少了进宫的顾忌……
那些不入耳的话,赵时隽当时嫌腻至极,自然是一个字都不愿听他说。
可打从他发现了茶花的反常之处后,终于也渐渐回忆起这位大舅兄当日进宫来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了。
现在,赵时隽将陈茶彦叫过来,不仅仅是叫对方将当日那些难听的话再重复一遍,还要掰开来、掰碎了,给他细细地解释一遍。
……
香芷告诉茶花,冷宫那处儿的看守撤了。
不仅如此,冷宫里也仿佛人去楼空了一般,进去看过的宫人发现里头是空空荡荡的,贤妃也不知所踪。
茶花心头蓦地一紧。
她知晓天家凉薄,可万不应凉薄到这种地步……
偏偏刚才听到香芷的话后,她倏然间想到的却是赵时隽对乔瓶儿满眼的憎恶。
这让她觉得,他甚至是巴不得弄死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