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混芳尘——江行云
时间:2022-03-23 07:18:48

然后她踏上大殿前的台阶,没有回头。
宣顺帝身亡后,皇位自是归于贺沧笙。但楚王不急称帝,而是先以摄政王的身份理事,接回了徐瀚诚等人。
本要辞官的徐老最终没走,成为了内阁首辅,因高兴述这保着宣顺帝的人已被弃用。温绪之仍不为官,但答应留至天下安稳。于是贺沧笙文有徐瀚诚、温绪之,武有魏广平、玄疆军,苏屹守护在侧,近卫无可撼动,称帝已是既定的事实。
至于苏屹玄疆王后人的身份,贺沧笙不提,就没人敢问。
贺沧笙掌权后并不重用禁军和司礼监,而是将自己养的近千私士调了出来,甚至继续壮大。他们由苏屹统领,直接听命于贺沧笙,在玄疆时便传出威名,如今入了京都,更是在皇城中辟了地盘,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之责。
贺沧笙用着这批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肃清了朝堂和宗室。
这些私士个个以一敌百,冷酷无情。这是贺沧笙的最大杀招,要的就是让旁人敬她也怕她。
登基的时间被定在七月,是钦天监和礼部千挑万选出来的吉日。
寅时苏屹便起了身,戴银冠着锦袍,又回身去唤贺沧笙起身。
贺沧笙向来喜欢赖床,这会儿还没醒,浑然没有今日要称帝参加大典的自觉。桌上燃着九华长烛,苏屹挑起床帷,在贺沧笙闹小脾气前将人抱起来去后堂洗漱。
往日都是他为贺沧笙戴冠,谁知今日贺沧笙只让芙簪入内伺候。苏屹站在外边儿等了会儿,抱起呆团儿揉了两把,才见芙簪独自出来了。
“还有些时候,殿下……皇上想与苏统领单独说说话,”芙簪对苏屹行礼,道,“请稍候片刻。”
说着就退了出去,还为两人关上了门。
绣春倚放在桌边,苏屹想着先佩刀,却听着脚步声缓出。他回身才抬眼,就见贺沧笙绕过屏风,从后边儿出来了。
苏屹看她,只一眼就丢了魂。呆团儿还在他手臂间,一人一貂再次神色相似,都盯着贺沧笙不挪眼。
苏屹终于将呆团儿扔到了一旁,还出着神,道:“姐姐……”
贺沧笙龙袍华威,右边肩头的金龙生动,左肩上却绣了只腾飞的凤。交领的样式是符合皇帝规矩的,但并不束高领,那收腰和裙摆也分明不是男子的衣裳。乌发高盘,上面稳戴十二旒冕,但耳侧垂珠,金凤扶鬓,赫然是女子发式。
女装。
苏屹喉间吞咽。
女装!
贺沧笙脸上带着浅妆,唇上描了檀注嫣红,眉眼似画,在旒珠的明亮里衬出了矜寒姽丽。
“阿屹。”她第一次以女子的身份站在苏屹面前,声音不再压低,轻声问:“你……喜欢吗?”
“姐姐!”苏屹一步就到了她面前,双手握上她手臂时还在颤抖,带着令人生疼的力道。他看着贺沧笙,问:“是、是真的吗?”
贺沧笙笑,双眸妖娆又盈亮,道:“当然。”
她装成男女通吃的风流贵子,人们可以唾弃她腹诽她,但在明面上的尊重不会少给半点。她生来高位,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可苏屹不一样。
那些人的议论和眼神她不是不知道,苏屹不说,无所谓的态度,并代表他不会在乎。苏屹是她的爱人,她不会让苏屹永远担着男宠的名。
美人已下凤凰台,贺沧笙和苏屹对视,眼里只有他的少年。
她再次问:“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要发疯了。”苏屹紧紧地抱住她,旒珠碰撞的声音响在两人耳边,“姐姐,我把命给你,你只能是我的。”
东方曙色才出,一跃入室。两人在独属于他们的光明和空间里拥抱,然后深深亲吻。
“姐姐。”苏屹缓缓直起身,然后又忽然俯首,凑到贺沧笙耳边亲密地道,“皇上。”
贺沧笙挑眉时又斜飞了无比妖娆的眼尾,道:“顺耳。”
“要不是那把龙椅还等着你去坐,”苏屹低头,咬着牙低语,“我真想,现在就……要了你。”
“啊,委屈你了。”贺沧笙微讽,觉得这狗崽子怎么愈发胆大妄为霸道横行。她从旒珠后看着苏屹,无比魅惑道:“苏相公贯会审时度势,再忍忍吧。”
苏屹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看过来的眼神无比认真。贺沧笙踮脚,和他薄唇虚蹭。
孤蕊冷香,她是百花中最寒凉的那一朵,他是暖香里破碎的那一炉。于是他们永久地将彼此珍藏,在最珍贵最柔软的地方。
贺沧笙的雕龙轿辇停在大殿外,雾薄云轻,她在迈出那一步时震惊了整个朝野和大乘。
她女子的身份终在登基的这一日被她主动揭开,大乘新任天子,天赋过人、十二岁便被封楚王的贺沧笙,世人传言冷血无情、风流成性的贺沧笙,是位女子。
众人的惊诧多过不满,就算是有老臣想驳,扶着绣春走在皇帝身后的那位少年也让人惹不起。贺沧笙手下的私士已有了统一的服装,在这登基大典上竟然一个个都不摘佩刀,就这样站在台阶两侧。
这是来自贺沧笙的威严,也是来自她的威胁。
所有人都没有选择,他们没理由不俯首称臣,也不敢那样做。贺沧笙脚步缓慢,给足了群臣反应的时间,竟无一人出声。
贺沧笙迈过最后一级白石阶,在高殿前转身,面对属于她的天下。天色湛蓝,她看见远处的皇宫阁楼高耸入云,拐角处丹红的刻桷恍若依隐入半空烟雾。
这景色看得恍若隔世,心中的情愫深刻。
她终于以真实的自己站在这里,完成了她的凌云志向,展示出超越了任何男子的勇气和能力。她不是男子,但也不是普通的女子,任何娇花的颜色也无法和她比拟。
徐瀚诚位列前排,率领群臣跪倒在地,道:“女帝千秋!”
随后众人叩首,整齐地三呼万岁,庆声响彻云霄,开启天鸿元年。朝阳金光渐破层云,天地间和胸腔里的寒冰尽化,成就融融暖意,春时常驻,将贺沧笙浸裹其中。
大乘第一位女帝微微侧脸,在巅峰与她的心上人对视。
苏屹虔诚地对她俯首,单膝跪地。然后他抬起头,眸含星辰嘴角带笑,对贺沧笙无声地道。
从此你我同心,乾坤盛世。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白梅》元·王冕明天放番外。感谢观阅!
其实文中有一个彩蛋,和人物名字有关,呼应文名,不知道有没有被注意到。
 
第73章 番外·甜蜜
 
九月到时秋雨滴霏,京都城中和郊外的红枫变得炙热。
户部左侍郎的府门被敲响时不过寅时,两名小厮打开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慌忙回身往里跑。然而腿还是先软了,顺着里面的阶摔了个结实。
外面的人迈过门槛,对一边的下人眼风也没给一个。这人八梁冠稳戴,穿着泥金色的麒麟服,腰间佩玉带系绣春刀,披风掠过时陡生寒风。而他身后的一众人皆穿深色,袍上绣的都是飞鱼纹,整齐地佩戴腰牌。
他们直接往内院去,才起身的户部左侍郎正在慌忙出屋,才系上外袍,和来人打了个照面就跪下了。他叩首,嘴才张开,汗已经滚了下来。
“苏、苏大人!”他声音颤抖,又改道:“宝心王殿下!”
谁不知道,自天鸿帝登基,这苏屹就跟着一步登天,先是亲手建立了专管护卫皇帝的拱卫司,后又改成锦衣卫。绣春的刀形被他亲手改良设计,成为了锦衣卫中缇骑的佩刀。
这锦衣卫说是皇帝的近卫,其实根本不止于此。他们通管军事朝政,比失去了批红权的司礼监和禁军都被皇上看中重,手握重权。而且这一批人都被苏屹教会了玄疆斥候的本事,于是广散落网,朝中巨细都有勘侦,从缉捕到审问都不假手他人。
而苏屹更是直接得任正三品指挥使,又在前几日获皇上亲封二字王。
其实朝中还有传言,说这年轻人是从龙之臣,与圣上是患难与共的情分。
还上了龙床。
总之如今的苏屹和锦衣卫确实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程度,他们就像是极其忠诚的猛兽,围在天鸿帝身边,容不得任何人的谋逆或者藏污纳垢。
苏屹站在秋雨里,也不打伞,垂眸看着面前匍匐在地的官员。他抬起一只手,身后的锦衣卫立刻分散开,行走在侍郎府的各处。
扔砸东西的声音清晰入耳,女眷们哭泣着躲避,但没有人敢对锦衣卫说不,就连家主也不敢。户部左侍郎还低着头,眼看着路就要走到尽头,他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圣上有旨,要查办你在宣顺年间吞贪军饷、私自卖给西戎人大乘书籍的事。”苏屹平静地道,“府上和账簿明细都归我们,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雨水不大,但这侍郎觉得浑身都湿透了。他早在看见锦衣卫的那一刻就怂了,开始本能地喊冤,就像是在走既定的程序。
“皇上,皇上!臣、臣真的冤枉!”他对着苏屹磕头,额头用立地砸向地面,“请宝心王殿下与皇上明察,明察啊!”
苏屹看着他,冰冷的眉眼如今已经和贺沧笙如出一辙。他抬了根修长的指放在唇前,是个噤声的手势。
“大人不要吵,今日重阳,皇上要去祭拜家人,没空理你。”苏屹对侍郎无情地道,“可你若还不闭嘴,明年重阳时,恐怕你的儿女就得到他们父亲的坟前哭一哭了。”
身后已有人搜来了账簿,苏屹接过来扫了几眼。侍郎浑身哆嗦,但求声还真的低了下去。
苏屹没有再看他一眼,道了声“带走”回身就撤。那侍郎立即被人堵住了嘴,拎了起来。
苏屹赶回去的时候钟鼓楼那边儿还没报卯时,那么贺沧笙大概就还没有起来。月落宵向,半空氤氲紫烟,靖雪冲破晨间的薄雾凉霜,皇城朱红大门上的兽面金铺衔环都被带得叮咚响。
守宫门的护卫被吓了一跳,喊道:“何人在宫中纵马!”
他才喊完,就被身侧的同僚捅了一肘子。才上岗没多久的年轻人不明所以,那纯白的马匹却根本没停。他看清了马上的人,立刻缩了回去。
苏屹就没想回答,也没亮腰牌。他的脸就是答案,在宫里能横着走,这让他很开心。
宫中黄金色的都是菊花,还有各地进贡来的,清香满盈,是一副略带萧瑟美感的秋景。苏屹脚步不停,直奔贺沧笙的寝宫。
天鸿帝性子冷,院里向来只有芙簪一个伺候的,步光还做近卫,守在院门口。他们两位见到苏屹回来也不奇怪,还行了礼。
屋里黑着灯,呆团儿在院中暂时无花的梅树上玩尾巴。苏屹经过时利落地一手揪了小家伙的后脖颈,顺带一起进去。
一进屋呆团儿就直奔角落里的炭盆,苏屹用眼神警告,它就没闹出大的动静。龙床侧边的轻纱还落着,苏屹褪外袍时听着里边儿的人有了点动静。
地龙暖和,他没有点烛,在昏暗里挑起垂帘,轻声道:“姐姐。”
贺沧笙不睁眼,露出的脖颈上有一片红痕。她迷糊地蹭了下软枕,苏屹坐在她身侧,垂手拨开了挡在她侧脸的发丝。
“嗯……”贺沧笙从锦被里伸出手,两条白皙滑细的胳膊上也都有苏屹留下的吻痕,左手小臂内侧还有一圈牙印儿。她还是不肯睁眼,稍微仰了仰头,带着才醒时的鼻音道:“抱。”
苏屹可不敢在起床的时候招惹这小猫,有求必应,反正他也是巴不得,恨不能时刻都如此亲密。他伸手,双臂有力地撑起贺沧笙,谁知贺沧笙不起身,反而搂着他的脖子往下拽。苏屹顺势躺身,贺沧笙就枕在他胸膛上。
他有点儿担心,道:“我才回来,身上冷。”
可贺沧笙不在乎,纤指揪着他的领口不松。苏屹顺着她的发丝,让她就这样又眯了一会儿,才算是清醒。
贺沧笙喜欢这姿势,她愉悦地听着少年的心跳,问:“几时了?”
“卯时,”苏屹的唇蹭着她的云鬓,道,“起来吗?一会儿芙簪该催了。”
“嗯。”贺沧笙看了看他已经束好的发,问:“已经去办差了吗?”
“查办了户部的人,昨日你要抓的那个侍郎。”苏屹轻捏了贺沧笙的后颈,真跟对待只猫儿似的。他微笑,道:“这是前朝奸臣里的最后一个了,连带着吴保祖和高兴述,谁也跑不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皇帝。贺沧笙即位后自是要收拾宣顺帝宠用的那些人,正好他们几乎个个都渎职贪墨,想不严惩都不行。
“阿屹好厉害,”贺沧笙对苏屹从不吝啬调情式的夸奖,半眯着凤眸撑起身子,道,“比皇帝都要勤快,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还没起身,我骑马回来的。”苏屹也侧过身,和贺沧笙面对面,“结果入宫门的时候差点被拦,大概是新来的禁军。”
贺沧笙微笑,这样近的距离让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道:“恃宠而骄。”
“噢,”苏屹露了不满,“皇上这是要罚我了吗?”
现在“皇上”这两个字在两人之间已经成了一种不可明言的情趣,暗示着某种开始。贺沧笙当即顺着撩拨,又凑得近了几寸,道:“你是该罚,要不今晚就别上榻了。”
就是这几寸的距离,已经让苏屹心烦意乱。他叹息一声,伤感道:“想当年皇上也为我一掷万两,平生一顾重,夙昔千金贱[1]。可怜我盛宠急衰,如今皇上冷情至此,只让我苦守回忆。”
贺沧笙眨眨眼,道:“那你要如何?”
“不如何,”苏屹猛地撑起身子,俯首道,“皇上歇着,都交给我就行了。”
说着含覆住了贺沧笙的唇,温柔又尽兴地交缠吮吻。贺沧笙搂在他后颈,几次下滑,又被少年撑上去了。
最终暧昧的音差点盖不住,要不是芙簪来敲门,场面怕是又要失控。
原以为终于不用装男人也就等同于终于不用每日束高领的贺沧笙坐到镜前的时候忍不住冷了脸,侧首对苏屹冷哼一声。苏屹识趣,抱过呆团儿在一边儿蹲着身看过来,对她口型道。
我错了。
这三个字他用得熟练,知道贺沧笙不会真生气。眼看着贺沧笙站起来,他也跟着站。在一侧取衣冠的芙簪正背着身,苏屹立刻擒了贺沧笙的腰,低头赶着又吻了吻。
贺沧笙唇上红润,略羞恼地抿嘴,眼里的笑意还没散。
今日是重阳节,贺沧笙要去祭奠赵毅公与赵紫荆,穿得正式。如今她的龙袍常服都是宫里尚衣监和针工局特制的,既显威严,又不是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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