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晌,两个家院还在没完没了地侃大山。赵熠正想着怎么撵开那两人,突然从偏院传来野猫发情般的嚎叫。听到声响,其中一个家院立马起身往偏院去,还对另一个说“该死的野猫!走,去抓它,别吵着老爷!”
赵熠暗想“天助我也”,刚抬起脚正欲下跳,屋顶的瓦块因为松动发出了“咔嗒”一声。家院们迅速回过身,仰头看向屋顶,其中一人还顺手牵过一根长竿。赵熠潜下身子,正想着要不要先撤,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鸟叫,紧接着扑棱翅膀飞走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和他一样蒙着面的人趴在他身旁一丈左右的位置,正模仿鸟叫替他解围。那人个头不大,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看向自己,但就在赵熠转头之后,那人迅速将眼睛挪开,望向庭院。
两个家院听到鸟飞走的声音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往偏院走去。赵熠看着屋顶上那人,不知其目的,亦不知是敌是友,但刚才这人帮了自己,估摸不是恶人。他还在思量,身旁的小个子却飞身跳进了庭院,直奔东边的厢房而去。
赵熠紧紧跟上他。那人也不在乎,任由他随着自己进了厢房。房间里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坐榻,一个博古架,一张桌案,一个书架,几把椅子和几个柜子。两人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小个子左顾右盼,看到墙边柜子旁有几本散落的书,还有一本被压着垫柜脚,他挪动柜子拿起书,突然一扇隐蔽的门旋转而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房间。两人俱是一惊,很快小个子瞥了一眼赵熠,闪身进去。
赵熠也跟着进了密室,只见那密室不大,里面只放着一个榆木大柜,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大块留白,仅有寥寥数笔勾勒出几棵青竹。小个子先走到柜子前翻找,发现了范家的一些家书往来。小个子拿起几张塞进怀里,又打开了旁边的漆盒,盒中里有一个精致的银质长命锁和一个绣工细腻的荷包,荷包之中装着两缕青丝。
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重要线索,小个子又走到画前,一把掀了起来,画后是一堵白墙,什么也没有。小个子挠了挠头,正思考着,突然从墙上射过来一根银针,小个子连忙侧身躲过。
很快,那面墙好几个洞眼都射出银针,他向后一跃,连闪几闪,几个急旋,才躲过了攻击。那人还未站稳,头顶又射下几枚银针,眼看着他躲闪不及要被射中了,赵熠伸手将那人猛地往边上一拽,另一只手一挥袖,将银针甩走。那人身形娇小,几乎被赵熠扔到了墙上,他身形晃了晃,站稳之后抬头看向赵熠。
这下赵熠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水雾迷蒙,似乎哭过,眼神略带疲惫、有些血丝,却掩不住那眼眸中晶莹剔透的波光,明亮而清澈。两个蒙面人警惕地面对面站着,都想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些什么。
这时,屋外响起了一片嘈杂,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然后就听见叮铃哐啷、人来人往的声音。火势似乎很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传进了密室。两人迅速转身,准备趁乱撤离。
赵熠没走几步便隐隐感觉右手酸麻,但时间紧急,容不得他细想,两人钻出窗户,翻过围墙。刚跳落到地面,赵熠便感觉这酸麻的感觉如着火一般从手背迅速蔓延到全身,他酸痛难耐,便昏了过去。
第8章 冤家路窄
赵熠碰到的那个蒙面人正是叶如蔓。她跃出围墙正打算回土地庙,刚跑了没几步,只听见身后闷得一响,竟是那与她同来打探的蒙面人落在地上晕倒了。
如蔓自身难保,本不愿多管此闲事,但她一想到男人腰间佩戴的短剑,心中一动,还是跑了回去。
他似乎是突发了某种疾病,印堂发黑,浑身发冷,嘴里还不断嘟囔。所幸如蔓日常照顾弟弟起居,有些力气,她拿起男人的右手搭在自己肩上,另一手牢牢抓着他腰间的衣服,就着墙把他扶了起来。
那男人不算完全没有意识,还知道站起来后用脚支撑自己。叶如蔓咬咬牙,半扶半拖着往前走。男人的重量大半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两人走的极慢,她有些不耐烦:弟弟还在等着自己,父母毫无音讯,证据又没找到,现在还来这么一拖油瓶,她边想边气恼自己刚才救人的决定,差点就把男人直接扔在地上。
“这位大哥,适才我在屋顶上帮你解了围,你在密室中替我挡了暗器,各救对方一命,本互不相欠,但你身子有病还出来乱跑干嘛?要是想早点离开这里,你就配合我一点。”如蔓费劲地扶住男人往前拖,大口喘着粗气。
可往往事情总是不如意的,男人不仅没见配合,反而开始说胡话,还举起手对着空气胡乱挥动,啪的一下把如蔓的木簪碰掉了。她如瀑般的长发散落了下来,几缕碎发擦到了男人的脸,他竟忍不住冲着她打了几个喷嚏。如蔓气急,一把甩开男人的胳膊,那男人没了靠山,软软地就摔在了地上。
如蔓正欲拔腿就走,男人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摆。她气恼地跺了跺脚,眼睛往四处扫了扫,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人遗弃了一张破渔网。她捡起渔网,胡乱把男人塞在里面,使出全身力气像跩一头猪一样拖着,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回到了土地庙。
庙中,叶如萧睡得很浅,一听见声响便醒了,疑惑地看着姐姐。
“萧儿,今晚我在范家意外碰到了这个偷偷摸摸的梁上君子,他应该也是去查探的,更奇怪的是,他带着这把短剑。”如蔓把男人从渔网中拉了出来,取下他腰间佩的短剑。那剑柄底部的宝石呈大海一般的蓝色,散发着柔和而艳美的光芒。
“娘在马车上说的话,你还记得吧,他剑上的宝石与娘给我的那一块几乎一模一样!”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绿色宝石,颜色浓烈得仿佛寒潭深处的一颗水珠,与蓝色宝石一样,通体细腻纯净,清澈剔透,形状均呈椭圆体,放在一起来看,除了颜色不同外,毫无二致。
叶如萧蹙了眉头,从姐姐手中拿过那柄剑,取下剑鞘一看,剑身寒光闪闪,上书“青霜”二字。
“青霜剑?”如蔓定睛一看,自言自语分析道,“看样子,绿色宝石原也是镶于剑上的,这应该是一对剑。此人究竟是何人,和母亲有什么关系吗?母亲会不会是另外一柄剑的主人?还是说她只知宝石,并不知有剑的存在?唉,若是日后能见到母亲,便可再问她。”说到母亲,姐弟俩神色都黯淡了。
叶如蔓偏过头,抬手摘下男子的蒙面布。那男人的衣衫被磨得破烂不堪,额头上还沾着灰尘,嘴唇也微微干裂,却依然遮不住他的朗朗风华。如霜月华落在他身上,映出淡淡的微光,更为他增添了一种脆弱的神秘感。他紧闭着双眼,却明显睡得并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一直在颤动,斜飞的英眉不时拢起,似乎做了梦。
如蔓指着男人对弟弟说:“在范家祖屋,他救了我一命,但跑出来的时候好像犯了什么病昏过去了。姐姐不能见死不救,只得把他带回来。”
她把男人搬到一边,正要拿出药膏给弟弟上药,男人忽然嘟囔一声,伸手抓住如蔓的衣服。如同中了蛊一般,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有些扭曲,嘴里不停念叨,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如蔓简直要炸了,她耐着最后一点心性跪在男子身边,把他的手扯开。那男子越来越激动,眼角竟溢出一滴泪。他恍惚之中,微微睁开眼睛,只看到月光之下,一个轮廓模糊的女子,披散长发,紧握他的双手,抬眼看着自己。
好似那画中人!男子心智激荡,顿时热泪盈眶,颤颤地喊了一声:“娘!”
姐弟俩瞬间呆若木鸡。叶如蔓死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比他大的男人竟喊她娘,她啼笑皆非,向弟弟无奈地咧了咧嘴。如萧先是一愣,而后也忍不住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