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闻言摇了摇头道:“洵王求快求稳,恐怕不会拖到巷战。我想他应该会延续在御书房的做法——用火烧。”
魏衍严肃地往四周望了一圈,不安道:“长宁殿这形势,若火真烧起来了,那我们必输无疑。”
“不错,而且就算我们拖得了一时,洵王还可以调动宫城外的数万禁军。敌我力量悬殊,光靠我们自己,绝无胜算。”
“那该如何是好?”
“离京城最近的是骁卫军,兵力三万。我们必须通知他们入京勤王。”
“殿下的意思是要点燃宣德门望火楼上的烽火台?”
“正是!”
“此计虽好,可长宁殿是后宫,宣德门在前朝,南北相隔路途迢迢,叛军治城之下危机重重,谁能担此重任?”
“我去。”
魏衍眉峰一挑,深深望了赵熠一眼,此刻再多的话也是多余,他利落干脆一抱拳,坚定地朗声道:“殿下放心,我就是战死也一定守住长宁殿。”
说话之间,郑方率领主力军已经在南边形成了对长宁殿的包围圈,近千名叛军士兵密密麻麻地排布着,锃亮的盔甲和刀剑在日光之下泛起森凉的寒光。
“反贼赵熠魏衍,内外勾连,狼狈为奸,杀父弑君,人神共愤,还不速降!”郑方大声地连喊三遍,紧接着举起一把大刀振臂一呼,“冲啊!杀反贼一人,赏黄金一两!取赵熠、魏衍首级者,赏黄金万两!”
有黄金的诱惑,这些叛军士兵们骁勇万分地冲了出去,却不料遭到了十分顽强的抵抗。魏衍手下的五百禁军本身战斗力就极强,又亲眼目睹洵王和郑方造反还反咬一口的丑恶嘴脸,心中早已积累了冲天的怒气,此刻不管是为了保命还是真的忠君,都更加拼命地厮杀,生生将潮水般的叛军抵御在阵线之外。
在这乱局之中,赵熠原本想找个防守松懈的口子突围出去,却不料他样貌身形太过显眼,很快就被觊觎万两黄金的莽汉们盯上了,赵熠被迫陷入近身搏斗的人海旋涡。可这一波波飞蛾扑火般的攻击没完没了,赵熠索性不管不顾,大开了杀戒。
如同一只乘风直上的鲲鹏,赵熠一跃而起,足尖在鲜血淋漓的宫墙上轻轻一点,旋身飞上半空。微光一闪,长剑霹雳出鞘,他的身形快得连衣衫都化成了虚影。似乎只是耳边的风声一阵呼啸,下一秒就见地上十几个人血溅当场,挺着身子直直扑倒在地。
五百禁军大受鼓舞,更加奋力拼杀。就在叛军进攻的脚步始终止步不前之时,数十只带着火光的箭头唰得一下在百千人的头顶上方飞窜而过,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带着黑烟的圆弧,扎入长宁殿前后的庭院和屋顶上。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第二轮、第三轮火光箭雨又落了下来。这般密集的明火很快引燃了庭院中的杂草和正殿的屋檐。
五百禁军不由得乱了。他们一边要抵御进攻,一边还要留意箭头和灭火,很快战局瞬间扭转,前方的阵线便如退潮时的海水一般急速地后撤。长宁殿外的道路上血肉横飞,尸骨成山。
“官家,正殿烧着了!”
寂静无声的长宁正殿之中,刘皇后的声音忽然响起,把皇帝吓了一跳。皇帝抬头一看,果然斜前方的屋顶已经燃起了黑烟,因为建筑年久失修,很多烧坏的瓦片便从屋顶的漏缝中掉了下来。
如蔓迅速起身在殿外扫了一眼,回来禀道:“陛下,娘娘,正殿屋顶的火势越来越大,偏殿还未着火,是否…”
她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只带火的箭矢穿过长宁殿破烂的窗棂,落在满是灰尘的地砖上,发出“当”的清脆一声。柴郡主一个飞身把如蔓拽到一旁,在箭尖上猛踩几脚,才把火踩灭了。
“洵王竟然还用火,真是要赶尽杀绝啊。”柴郡主一脚把箭头踢得老远,冷冷道。
皇帝的心仿佛被丢进了雪地中,他悔恨交加地仰起头,轻轻闭上眼睛,喃喃道:“为何,为何?朕哪点对不住他们母子俩?”
“陛下,民女有话想说!”如蔓已暗自纠结了许久,此刻终于下定决心,她扑通一声重重跪伏,以额触地,“陛下,洵王的秘密我恐怕猜到了!”
“你说。”皇帝睁开双眼,见她行如此大礼,就知事情不妙,心更是沉了下去。
“民女推测,洵王根本不是汉人!他是西夏人!”如蔓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但异常坚决。
“你…你说什么?”皇帝的声音黯然嘶哑,他颤颤巍巍举起手有气无力地指着如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民女知道,可只有这才能解释为何洵王自降身份叛于西夏,为何在已经取得夺嫡优势地位之后还要对祐王殿下赶尽杀绝,以及为何他在御书房外不再称呼您为‘父皇’,还说出‘你们一家人,在黄泉路上团聚吧’这样的话。”
“你…你放肆…来人,拖下去…”皇帝的身子不住地打起了冷颤,可他的双眸却极为凌厉地盯死在如蔓身上,眼冒凶光,似乎根本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陛下,臣妹可以作证。”柴郡主也敛袍跪了下来,言辞恳切道,“赵元昊是可许人也,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他直管的虎斗堂是西夏刺事暗杀最高机关,其副堂主就是洵王。洵王管辖汴京一带的西夏刺事人,契丹六皇子之死和太子殿下之死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这种人,怎么可能是真的皇子!”
“住…住嘴…”皇帝只觉五雷轰顶,嘴里嗫嚅个不停。
如蔓从怀中取出细腰给她的翠绿色玉佩,双上呈上:“陛下,这是烟柳班班主王立昂留下来的物件,这玉佩应是一对儿,另一半应该在冉贵妃或者洵王那里。我想,这就是可以确认他们身份的东西。”
皇帝喘着粗气,黯然闭上了双眼。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嗡嗡鸣音,而且越来越大…
轰隆——
正殿屋檐的窟窿越烧越大,一大片砖石瓦片掉落在大殿一角,扬起一阵黑烟。
“陛下,正殿火势渐大,还请转移到偏殿!”一个仿佛从血海中爬出来的士兵旋风一般冲了进来,抱拳疾呼。皇帝木然没有反应,倒是刘皇后率先允了下来:“请将军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