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蔓的心境从未像现在这般安定舒畅,她回望着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们的未来,终是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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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之外,烟火生活依旧。
普通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们对宫内发生那般惊心动魄的动乱一无所知。只是偶尔在不经意间,看到直上云霄的烽火狼烟,才会对邻里街坊问上一声:“哟,宫里走水了?是哪个娘娘的宫殿烧着了?”
“后宫佳丽三千呐,谁知道是哪个娘娘…”
“皇帝老儿的后宫,真有这么大?”
“那可不?御街上做衣服的云姨,以前进过宫嘞,她说那些个娘娘都跟仙女似的,宫里的花园美得像仙境啊!”
“哎哟,做皇帝可真享福啊!”
“那可不嘛。”
一阵讨论和欢笑过后,众人又继续各自忙碌。沿街茶坊的小二卖力吆喝着自家的茶点,街角的老妇人把自己的大孙女抱在怀里哄睡,挑着扁担的脚夫靠在街墙边拿起水囊大口喝水…
这般平凡的生活,是多有魅力啊。
赵熠和如蔓穿街过巷,来到柴郡主府上。刚进大门,如蔓就感觉气氛不对。门口站岗的家院耷拉着脸,面色戚戚,看不出一点胜利的喜悦。她心中升起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骤然如离弦的箭一般往里面冲。赵熠跟在她身后,跑过前庭,才发现正厅前面的院中放了一张长桌,上面盖了一块刺眼的白布。
“兰姐姐!”如蔓的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她扑了上去,死死抓住白布一角,却迟迟没有掀开的勇气。
柴郡主红着眼眶走了过来,站在长桌旁潸然泪下:“兰斯馨,她独自一人闯进宣德门,杀了沈津偷了钥匙,瞒天过海冲上望火楼点燃了烽火,一举扭转了战局,她是个铁骨铮铮的英雄,死得其所。”
如蔓泪如泉涌,她回想起兰斯馨笑着说自己想“青史留名”,原以为只是一句打趣的话,没想到她早已存了死志!思及此,如蔓颤抖着掀起白布一角,兰斯馨的脸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非常陌生的脸。
她的头发束起一个十分散乱的发髻,原本白皙的脸颊上灰尘和血迹混杂形成了块块污斑,她两道柳叶般的眉毛完全消失了,只在眼睛上方留下了两段极短的黑茬。
这张脸,与她先前的秀丽明艳完全搭不上边。但是,她的表情却是那样宁静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再往下看,她还穿着一身铠甲,而那铠甲已是千疮百孔,刀枪剑矢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同的痕迹,伤口横竖错杂,简直让人无法想象铠甲之下的柔软躯体会是怎样的残破不堪,怎样的鲜血淋漓。
纵然如蔓见过许多尸身,此刻她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她浑身都没了力气,双腿一酸,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赵熠走过来,见到这惨烈一幕,也垂首为她默哀。若不是她当机立断,若不是她孤身涉险,若不是她舍命相争,哪里会有他们安然无恙地走出宫城?
他心中沉痛不已,眼圈不由得一红,蹲下身陪在如蔓身边,低声道:
“兰斯馨的死,重于泰山。她的名字会在历史长河中闪闪发光,我们会永远记得她,我们的子子孙孙也会永远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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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状态越来越差,据说一天中清醒的时间都没有几个时辰,但他还是在宫变后第二日发出了几道圣诏。第一道是对平叛有功的众人论功行赏,第二道是追封兰斯馨为平宁郡主,并准以军礼殡葬。第三道就显得颇为意味深长,授任赵熠为镇南军节度使、中书令、江南东道转运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赵熠已彻底无缘皇位。所谓镇南军节度使、中书令不过是荣誉的加衔罢了,真正的用意是将他调离汴京,赴江南东道任职。
而最终鹿死谁手,已是一目了然。
这道圣旨传来之时,柴郡主正在祐王府上与赵熠和如蔓饮茶。待太监宣读完毕,祐王府上众人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等太监一走,唐献气得当场就开始咒天骂地。
“唐献,好了,何必如此。”赵熠倒是心平气和,似乎这样的旨意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殿下!反正现在关起门来,属下有些话是不吐不快。”唐献几乎是捶胸顿足,一时怒不择言口无遮拦,以前想说不敢说的现在全都倒了出来,“官家实在太偏心了!殿下您为大宋做了多少贡献?远的咱就不说,单说前日洵王叛变,若不是您力挽狂澜,他早就去见太祖太宗了!外头都盛传您因平叛居功至伟,不日将被立为太子,谁知竟然把您发配到了金陵!我真想问问官家,他的眼睛是被纸糊住了吗?他的心还是石头做的吗?他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赵熠听他恣意怒骂,不禁哑然失笑:“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这骂人不见脏字的功力日渐深厚啊。”
唐献没料到他还有功夫这般打趣,错愕道:“殿下,您难道不生气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对那个位子从未有过肖想。”
“那可是皇位!”
赵熠淡淡一笑,低头吹了吹茶盏中腾起的热气,一口一口品鉴起来。
一旁的柴郡主见唐献迷惑的样子,便解释道:“唐献,你当刘皇后天天衣不解带在官家面前服侍,是真的念佛祈祷么?在官家看来,若论功劳,刘皇后也算是劳苦功高,若不是她的下人救出了魏衍,哪会有后面平叛的事儿?”
“可,可叶姑娘不是之前分析说,刘皇后是在借风使力,实则她早就知道冉氏和洵王的谋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