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不哭了,但内心并不好过。
“夫人…”
江嵘端着茶,茶由热转凉变冰,他像是每个字都经过推敲和反复研究般,谨慎又极力自然地道,“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时间能治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那么通透的人,应该看得很明白吧?难过是暂时的,正视难过,熬过去就好了。”
“翻山越岭便能看见曙光。”他语气很轻,生怕哪个字说错,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劝慰,“世人说治愈情伤的唯有时光和新欢……夫人若觉得难熬,可以选择新欢啊…换个人爱吧,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沈雪柠十指捧着热茶,沉默。
“夫人想要和离书,其实我可以帮你……”江嵘雅致清俊的脸上,很是笃定,他喝了口冷茶,偷偷瞟着沈雪柠的表情。
“江公子很热心,谢谢你,但还是算了。”
江嵘眼中的光一亮又一灭,唉道:“为什么算了?你不想离?”
沈雪柠看着茶面上映出自己微微肿的杏眸:“想。”
“那我能帮你,你为什么不让我帮?”江嵘看着月光下,女子柔顺的墨发散在两肩,插在发髻上的玉簪微松,伸手想替她扶正,沈雪柠抬起头,江嵘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挠挠头,恍然大悟,“你是信不过我的能力?!”
“……”
他是普通的热心百姓,但顾清翊权势颇大。其实…确实信不过,两者太过悬殊,她从未想过牵扯进其他人,沈雪柠沉吟了下,回道:“夜深了,福安带江嵘公子去歇息。”
“……你就是信不过…”江嵘起身,目光有些怨,但,等等,他闻着空气中的药香,神色一沉,“海浮石,乌贼骨,鸡蛋壳,昆布…吴茱萸…你们在熬什么药?”
“这是给之默公子熬的药。”福安正清理药渣。
江嵘哦了声看了眼药渣:“你们是不想让他记起什么吗?”
“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的那些药和药罐中其他药组合起来,会让人记忆力减退甚至丧失记忆,如果脑部重伤有淤血变傻的人服用,会加重淤血凝结成块,让其永远痴傻。”
“什、什么?”沈雪柠抓着药罐,紧紧用力,“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若不信,可去找十个八个医师查验。”江嵘极有耐心,问道,“你怎么会给弟弟吃这种药?”
“这是我爹和我姑姑亲自找御医配的药房。”沈雪柠目光发怔,江嵘的话犹如水滴进油锅,爹和姑姑经手的药方,必然是无误的,中间不可能出差错!
他们为什么会害之默。
为什么要让之默永远变傻丧失记忆?
他可是爹还算宠爱的儿子!那姑姑呢?记忆中人美心善的姑姑,又为何会这样做…
◎最新评论: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只想知道又蠢又毒的赵音什么时候下线,看着好讨厌,像苍蝇,我原来还以为她是个白莲绿茶】
【不催不催~今晚大火。我待会儿要捉虫改错别字,不用回看】
-完-
第20章 顾清翊冲进烈焰火海
◎抱走了赵音,却没救走她◎
沈雪柠让福安将江嵘送出了听雨阁。
江嵘出院门后,拐了个弯,乘着月色,翻上屋顶飞檐走壁离开了。
沈雪柠脑子很乱,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终究难眠,翻身下床,披了件雪色毛大氅,打算在院落中散散步,素手推门,刚走出几步,便看见侧屋红梅树下有抹身影,神秘秘密地手捧着白鸽,朝天上一飞!
等白桑回头,正巧隔着红梅绿叶,看着沈雪柠,脸色一白,福了福身:“夫人。”
“我睡不着出来消消食,你……”沈雪柠故作不知她放了信鸽,便道,“你也睡不着?”
“婢子不知怎地,今日睡眠浅。”白桑隐晦地观察她神色,“便去赏了红梅月色,刚打算回屋就看到您啦。”
大晚上伸手不见五指,赏红梅?沈雪柠并未戳穿她。
就在此时!
忽然院落外面响起急如风火的刀剑相交声,乒乒乓乓,物品破碎。
“这外面……”
沈雪柠蹙了下眉,一边转身看向白桑,刚要继续说话,突然看到有个灰黑色的男人从墙头跳下,站在白桑身后手背劈她脖子:“白桑小心!”
灰黑衣人劈晕了白桑,转而一掌劈晕了她!
接着…
白桑站了起来,朝灰黑衣人默契地看了眼,她原是装晕的…
灰黑衣人原是假劈…
灰黑衣人拿着烟筒踮起脚尖推开沈之默的窗户,朝里面放迷烟,刚起夜完后睡意不深的福安,闻到异常味道,眼睛觑了条缝隙,偷看到窗缝外有个灰黑衣刺客,当即心惊胆颤地憋住呼吸继续装睡。
而白桑熟门熟路进青玉的门,慌张地放了迷烟…
外面响起大喊:“兰月阁有刺客!乱党来复仇了!有刺客!”
“大小姐遇刺了!”
****
不出片刻。
所有护卫去了兰月阁。
一夜未睡的顾清翊,眼中有几丝红血丝,听闻兰月阁遇刺,剑眉微皱:“沉云野,随我去看看。”
“像是乱党报复,一听说大小姐死而复生,又像和几年前那样杀大小姐,报复您和老侯爷!”沉云野便走便拔刀,愤恨道,“简直目中无人!您在都敢如此放肆!”
顾清翊朝兰月阁步伐沉沉走去,刚到兰月阁,一道血便溅在了脚前。
浑身夜行衣的男子,左手掐着赵音脖子,右手执剑划伤赵音胳膊,大喊道:“全都给我退出去!要不然,你们就等着收尸!”
一时间,兰月阁剑拔弩张,人人自危。
“放了她。”
顾清翊立于屋檐之下,浓墨般的夜色中,黑眸沉冷如霜,睥睨蝼蚁般,目光如视死物地再次重复一遍,“我说,放开她。”
持刀的黑衣人手一抖,气场顿时萎了些。
“起火了。明镜湖那边起火了。”不知是谁大喊了声!
顾清翊瞥了眼明镜湖那方,火势不小,火舌舔舐着夜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十分醒目。
“沉云野,你带兵去救火,我留在这里。”
赵音蹙眉微愣了下,随后红着眼,有些害怕地喊道:“清翊…”
****
祠堂毗邻明镜湖。
此时祠堂中。
沈雪柠脖子又肿又痛,黑睫颤了几下才睁开眼,看到房屋烧了起来,马上想跑,却浑身动弹不得:有人把她绑了。
手脚腿都被绑在板凳上,锁在杂物柜中,嘴塞了厚布,她明澈的水眸中倒映着无数火舌,火舌以汹涌之势吞噬着四周,烧断屋梁木,砰地声巨响,狠狠砸在地上扑起火焰与浓烟!
身上绑她的粗绳浸过麻油,如果碰到火,会迅速燃烧,烧她衣服,烧了她!
沈雪柠瞳孔急剧瞪大,无数求救的嘶喊咆哮全部堵在嘴中!
****
听雨阁。死静如幽潭。
放完迷烟后,白桑倒在地上撞晕,灰黑衣人跃出城墙跑了。
接着又从天而降四五个夜行衣刺客,身穿黑衣,与方才灰黑色夜行衣的人着装不同,他们提起明晃晃的尖刀踩着轻脚步,猫着身子,朝沈雪柠的房中而去!
唯恐沈雪柠遭遇不测,福安不敢再装睡,立刻大吼:“听雨阁遇刺了!有刺客拿刀闯入夫人的屋中!来人啊!”
见沈雪柠屋中空无一人,刺客当即转身,朝大声呼救的福安杀过去!
沈之默还在昏睡中,福安无力抵挡,抓起鱼缸的水便朝沈之默头顶狠狠泼去:“公子!公子醒醒!”
一声咆哮。
被凉水浇的透心凉,湿漉漉的沈之默四肢酸软,中了迷烟的他浑身恍惚,眼见尖刀砍向福安,脑子虽是傻的,但练了二十年刻在骨子里的武功让他条件反射抓起床头柜,重重砸向黑衣人脑袋!
砰!床头柜四分五裂,黑衣人软软倒下去!
“福安…我脑袋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刺客?阿姐没事吧……”沈之默步伐摇摇晃晃,进沈雪柠屋中,心提到嗓子眼,“阿姐不见了!福安,阿姐去哪里了?”
“夫人不在屋里?完了!快去找侯爷!”福安跨过地上昏迷的白桑,跑了出去。
顾清翊转身,皱紧眉头:“你说什么?夫人失踪了?!”
“先前有刺客来放迷烟,奴才等那人走后,又看到有拿刀的人跳下来冲向夫人房间,但等他们进去后,并没有看到夫人!”福安急的十指紧紧握成拳。
顾清翊转身跑向听雨阁,低吼了声:“沉云野你救大小姐。我去找沈雪柠!”
朦胧的月光中,黑衣人泛寒的锃亮剑身上,赵音心急如火,咬牙使了一个眼色,眼色映在锃亮的剑上,蒙面黑衣人连忙道:“你们退开五十步,我就放了她!都闪开!要不然我可不保证她能活着!”
“好,好好,只要你放了她,别说五十步,就算是一百步都成!”沉云野咽了口口水,慎重地后退几步,单手放在腰上。
就在黑衣人挟持着赵音后退几步时,沉云野忽而抓了一把腰间,指尖多了五十跟毒针,咻咻咻几声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右手被刺中,剑掉在地上,趔趄几步,赵音连忙推开他,跑到沉云野身边!
黑衣人顷刻逃了。
“追!”沉云野大喝。
赵音不顾左臂受伤,朝顾清翊追去,心中乱成一锅粥,他怎么能放下自己去找沈雪柠!气死她了。
顾清翊匆匆赶到听雨阁,眼中闪过一抹焦急之色,立刻冷静下来,环视四周观察线索,急急走进屋中:“陈设整齐,被褥微掀,未发生过打斗,她是自己走出房间的。”
他抓起一盆凉水朝地上躺着的白桑泼去。
白桑冷地一哆嗦,不知所措地连忙跪下,大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晕在这里?你家夫人呢?”
白桑语气颤栗担忧:“奴婢不知道夫人去了哪里…奴婢记得方才夫人正在院中散步,她大喊了句小心!有个灰黑色衣服的人便把奴婢劈晕了。”
顾清翊冷漠如寒潭,似能看穿一切般:“撒谎。能将劈晕人的力度必然极大,会留下红痕迹,你后脖并无红肿,怎么会被劈晕?你是装晕的。”’
“抓起来。”
顾清翊微眯眼睛,如地狱阎王般冷冷敲她一眼。
“不好了,隔壁的祠堂的火越来越大,被人泼了不少麻油,难怪浇不灭!”
“麻油……”顾清翊沉吟了下,以轻功闪现过去,摸了下祠堂外地面上的小草,也沾了些麻油,看着熊熊烈火内房梁坍塌的里屋,神色阴鸷的令人害怕,”这场火,不是意外。”
“祠堂!”随后赶到的赵音,吃惊地看着漫天大火,接着,浑身有些颤抖,凤眸里全是惊怒,她犹疑了几瞬,冲进了大火中!
“阿音!”顾清翊低喝了声,伸手去抓她。
然而赵音已然冲进了熊熊烈火的屋中,她不管不顾地大喊:“我爹娘传给我的金丝纱还供奉在祠堂,那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金丝纱,价值连城,穿在身上可刀枪不入。
赵音自幼丧母,及笄死爹,金丝纱是祖传的,老侯爷穿了四五十年,临死前传给了赵音,那就是赵音最珍贵的东西,在她心里金丝纱仿佛就代表着父亲。
同时,锁在杂物柜中的沈雪柠奋力挣扎,拿额头一次次撞击柜门,拼了命般,额头撞出血,撞到血肉模糊,终于——
砰地声,撞开了杂物柜门!她倒在了众人视线中,大家看到了她。
同一瞬间,顾清翊冲入灰浓烟大火中——
沈雪柠清亮透澈的美眸升起星光,唔唔唔着,企图大喊,她看见顾清翊冲进火中朝她的方向而来!
顾清翊是来救她的!
沈雪柠喜极而泣,双眸弯成月牙,然而,她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弧度彻底僵硬,那一刻,她的全世界都灰了。她看到顾清翊满眼都是赵音和赵音的心爱之物,脚下一拐,右手抱起供奉在祠堂最中央的金丝纱,左手抱着赵音,跑出了她的视线。
火蛇从四面八方蔓延进来,烧着她裙摆,她万念俱灰、极度恐惧之下睚眦欲裂,泪水夺眶而出,顾清翊离开了…没救她…
火烧着裙子,点燃浸透麻油的绳子,绳子即刻变成又烫又毒的火刃,割伤她的脚踝、腰肢、胳膊…
抱着赵音逃出火海的顾清翊转身,隔着火海浓烟,这才看到了摔在地上的沈雪柠,手像被烫了那般立刻松开。
她怎么在火里!
顾清翊刚要跑进去,赵音抱住他的后腰:“清翊别去!你去了就是送死,那么大的火,她又在最里面!去了就是送死——”
清冷的晦月下,有个人披着湿被褥从屋顶跳下去!
江嵘身形极快,轻功如雁过无痕,似风如影,抱住沈雪柠,以刀刃割开麻绳,灼灼燃烧的麻绳烫伤江嵘的手心,闯出祠堂!
顾清翊看到了江嵘怀中奄奄一息的沈雪柠,语气颤抖的厉害,慌乱地问:“沈雪、雪柠,你怎么样了?你是不是很疼?你哪里受伤了?”
沈雪柠眼睛虚弱地睁开一条缝隙,失望至极地看了眼顾清翊后,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缓缓闭上了。
顾清翊顿时双眼猩红,浑身仿佛抽去全部精力般,百口莫辩,有些语无论次:“对、对不起…是我没早点救你…”
“沈雪柠,你睁开眼,看看我…”顾清翊看着神情倦怠的沈雪柠,白皙的额头、脸上、鼻尖都是灰烬,虚弱的像随时都会消失的云娃娃,闭着眼气若游丝,“你哪怕像上次那样厌恨地看着我,也不要闭着眼睛,沈雪柠…你睁开眼,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