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翊面上沉冷，看着沈雪柠如此决绝、毫不回头地缓步离开，他心烦意乱、心慌意乱、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他不想让她离开，却找不到任何办法让她留下。
“我只当你刚才说的气话。”良久，顾清翊咬牙，追上沈雪柠。
“是不是气话，王爷心里比谁都清楚。”沈雪柠捂着还会有些疼的心脏，执着离开，沿着长长的青石板路不曾回头。
她被顾清翊伤的狠了。
四年啊，从十六岁到二十岁，但凡顾清翊能对她多笑两次，不必像之前那样维护赵音，如果在大火里救了她，她也不会如此决绝。
她，不是从前傻乎乎的姑娘了。
她，倒也没有怨恨顾清翊的意思，他如何对她、如何维护赵音、甚至不救她，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但她也完全有权利选择从此不回头，和顾清翊再无半分干系。
她的心，虽然还会被顾清翊偶尔刺痛，却只剩心痛，不会心动了。
早就说过，刺在心脏里的针，就算拔的血肉模糊，也要拔、出、来。
顾清翊巷子的尽头，眼神晦涩幽暗，潜藏无法压抑的苦楚，看着沈雪柠一点点走向巷子的另外一个尽头，她走得缓慢却坚定，不曾回头，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拐了弯，彻底离开了巷子。
留在巷子里的只有他，和无尽的冷风。
沉云野赶来时，看到顾清翊的双眼猩红的可怕。
顾清翊攥紧拳头，喉结滚动：“她……真的不会回头……了？”
沉云野没敢答话，他早就提醒过王爷饭凉了就吃不得了，但他家王爷清高如此，从前何曾听过他的劝告？
悔之晚矣。
回不回头不好说，但沉云野晓得坠入情网的王爷得吃苦头了。
*****
如今澄院被烧，沈雪柠只得在城南七巷再买了一处院子。
何韫的院子也被烧了，他拿着沈雪柠赔的钱，还是挨着沈雪柠，在她隔壁买了处小院子。
“远亲不如近邻，我还是把院子买在你们隔壁。我无亲无戚，你们人不错，我乐意与你们成邻居，把你们看做比远亲还重要的近亲~”何韫叨叨叨的，跑来帮沈之默青玉他们打理新院子。
其实说的都是屁话，何韫心里想的是，错过了沈之默沈雪柠他们，哪里再找一个能让他蹭吃蹭喝的邻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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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3章 蜕变：描细眉点绛唇
◎以她喜爱的方式，恣意而活◎
沈雪柠买的宅子比上次的澄院还要大了不少。
她将沈城赔的钱分成了四份, 一份购买府邸，因着之前的澄院太小，其实拿后院来酿酒很多时候地方都不够大, 于是她心痛之下便买了两个院子砸掉墙，连通在一起。
这样一来，一家四口人，也不用住的太挤, 毕竟之后还要住很多年。
后院连通后一律作为酿酒的地方。
第二份钱交给福安去购买酿酒的器材等等。
第三分钱钱便是划出来的生活费。
第四份则是备用金，存进了钱庄, 等到急需用钱时再取出来。
沈雪柠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一直担心着江嵘，但现在才猛然回过头发现…
江嵘对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江嵘知之甚少。
不管自己在那里，江嵘都总能找到自己, 而自己却连江嵘任何一处住所都找不到。
沈雪柠酿酒的素手愣在酒坛沿边, 发着怔, 就连酒坛中的酒快要溢出来, 都没察觉到。
“阿姐……”沈之默捧着一卷书温习，蹙眉, “阿姐！？”
“怎么了？”沈雪柠这才回过头，慌乱地伸回手, 低咳声, “之默，什么事情, 你叫我这样急？”
沈之默略微挑眉不动神色地观察沈雪柠, 他摇摇头叹口气：“自从江嵘公子离开后, 整整五日了, 你总是爱出神，你是在担心他吗？”
“他屡次帮我们澄院，我担心他也是应该的。”沈雪柠耳垂泛过一阵可疑的红，连忙走进了后院，转移话题，“好了，你马上就要科考了，我不与你说了，我去看看给翠茗楼老板的酒酿的怎么样了。”
沈之默将阿姐的神色尽收眼底，捏紧书卷，叹口气：“前有顾清翊，让阿姐吃尽苦头，后有无望阁阁主江嵘，江嵘身份过于复杂，虽然我心里也看好他为人，可他的职业终究是会让阿姐吃苦。比如像现在，江嵘消失了，阿姐却连去哪里寻他都不知道。”
福安也默默叹口气：“那公子的意思是，您也不太看好江公子吗？”
沈之默攥的手中书页越发紧，眉头拧成结，坐在蓝花楹树下的坛边，陷入沉思。
“从前江公子对阿姐很好，我都看在眼里，心里是支持他的，甚至愿意给他和阿姐牵线。可是自从那日见他与人厮杀，以及他的属下，我始终是觉得，他们不太合适。我阿姐恬静温和的性子，连只鸡都没杀过，细细想来，又如何能与踩在累累尸骨上、满手鲜血的杀手头子在一起？”
“一个弹琴绣花，一个刀尖舔血。”福安点点头，“想想确实不般配，按理来说，杀手头子应该配女杀手过日子，咱们小姐应该找个安定的男人过后半辈子，才能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吧。”
沈之默掐断坛边两根草，咬牙道：“不管了，趁着顾清翊和江公子都不在，正好给阿姐介绍郎君。”
“要给小姐介绍姻缘！？”福安惊得捂住嘴大声讲！
沈之默拿书打了福安的脑袋，做了个噤声动作：“嘘——”
****
江嵘消失了。
他像是石沉大海般，无迹可寻。
日子在不经意间，翻转翩飞，等她回过神来，细数他离开的天数，才发现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三个月。
说长不短。
恰好是一个季度。
她没有收到一封书信，也没有半点江嵘的消息。
她想要差人打听江嵘的事情，却每回都忍住了，因为他是无望阁阁主，无望阁本身就是最大的杀手组织与信息网，旁人又怎么知道他的事情呢？
清晨。
阳光熹微，从半掩的雕花窗棂外投射进一缕暖阳，春盛百花齐放，暗香浮涌。
沈雪柠满脸素净，端坐在梳妆镜前，捻起细细的螺子黛扫眉，看着镜中好几日没睡好的自己，眼圈下布着一层薄薄的青黑。
镜中人，细长黛玉眉，樱粉小唇，肤色雪白，她久久地凝望着自己。
有时候，人对自己的审视，很有可能就是经历过一件件重大事情后，心逐渐冷却下来的那个时间。
沈雪柠会开始想，她前二十年是怎么度过的…
及笄之前，在沈家卑微地伏低做小，处处迎合别人，小心翼翼地过活着，保护弟弟，照顾母亲，出嫁之后，在侯府受尽冷待，至始至终，她好像都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查到了母亲被杀与胞弟被毒傻的真相，才发现那原本就比纸薄的父女情，竟是那么可笑…
至于男人，沈雪柠在顾清翊身上栽过很大的跟头，伤的狠了，总是十年怕井绳，她不可能也不会再寄希望在男人身上了。
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之后，弟弟之默会参加科考，也会娶妻生子，自己作为阿姐，总不好掺和进他们小夫妻的家庭，让弟弟时时刻刻接济照顾自己吧，那样弟媳也会生气，所以……
沈雪柠久久地凝视着镜中人，才发现在这浩大忙碌的世间，其实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所以……
她后半生要为自己活 。
以她喜欢的方式，恣意活。
她看着梳妆镜前 ，那随缘的玫粉色唇脂，与那各式的簪子步摇，心中仿佛有根树苗破土而生。
她玉指拾起簪子，开始给自己梳起精致繁复的发髻，开始扫细眉、点绛唇，多久没这样打扮过了，镜中出水芙蓉的素净女主，红唇晃眼，黛眉间风情万种。
阳光大片大片，从窗外争前恐后地涌来，投射在典雅古朴的屋中。
照在肤若凝脂的女子皮肤上，泛起一层细细的柔光。
沈雪柠站起身，打开衣橱，指尖一一拂过里头十几条裙子，从一众淡色中挑了件石榴色长裙，上面绣着雪白碎花，与石榴色交相辉映，十分显眼。
****
等沈雪柠走出房间时，细尘翻飞的阳光下，正搬运酒坛的沈之默和福安回头，青玉提裙正准备上马车，众人齐齐回看——
只见一名仙姿玉貌的女子，穿着艳丽石榴裙，款款而来，她素手扶了扶发髻，俏丽动人，清冷绝色中透着妩媚，走来时，众人齐齐接二连三回神。
“阿、阿阿阿姐？”
沈之默舌头都打结了，捋不直般瞪大眼睛，“阿姐，你今日怎么打扮的这般好看？”
沈雪柠肩上鲜少配披帛，今日却配了云粉色轻纱披帛，撩起车帘，淡笑道：“怎地了？我往日不好看？”
“也好看，就是，以前再好看都不如今天好看呢。”沈之默摸了摸后脑勺，嘿嘿道，“阿姐就该每天都这么打扮，天下男子见了多喜欢，也能早点找到我未来姐夫。”
“后日你便科考了，还有空操心替我寻姻缘？”沈雪柠看着福安与沈之默，“你们二人都要参加科考，这两天我聘了短工，铺子里有我和青玉操持，专心温习书去吧。”
福安微微福身：“谢小姐体谅。”
沈雪柠端坐在马车内，与青玉共乘一辆马车。
青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雪柠……
沈雪柠低咳一声：“青玉，你老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
“奴婢，就是就是……看小姐今日特别好看，闪闪发光似的，叫人挪不开眼。”青玉嘿嘿道，“看起来特别赏心悦目，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青玉我发现你自从经营生意后，嘴是越来越会说了。”沈雪柠摇摇头笑道，“你以后和福安过日子，怕是福安有三张嘴都说不过你了。”
“小姐，您净胡说！”青玉咬唇跺脚，脸红着讲，“之默公子说福安运气好点，再努把力，说不定能中个举人呢，现在人家都是秀才了，我就是一个丫鬟，我哪里配得上他呀…他再不济也能找个比我好点的女子成婚，我何必拖累人家？”
说到最后，青玉眼里闪过落寞，头埋的很低。
“傻姑娘，你在我眼里不是婢子。”沈雪柠叹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耐心安慰道，“你不必觉得你身份卑微，福安不也是和你一样的出身吗？你喜欢福安，福安也喜欢你，你们两情相悦，就不该考虑什么身份的问题。只不过，青玉你可以在闲暇时多读书认字……”
“我晓得。”青玉红着眼讲，“我每日看着福安在长廊下努力背书，便想提高自己，我不断练字学习背诗，我也想跟他一样进步，为的是日后倘若能嫁给他，也不必被人说长道短，讲我配不上他。”
“很好。”沈雪柠从袖中抽出丝绢，替青玉擦了擦眼角的泪，“夫妻确实该携手共进，他在不断进步时，倘若你原地踏步，二人的距离会越拉越远，日后他难免起异心，想找一个离他更近的女子。”
青玉点点头，一股子自卑从心底漫开，挽住沈雪柠的手，靠在她肩上，才觉得心里安定不少。
到了铺子。
翠茗楼于老板早早地就等着了。
春末初夏的天，难免晒人，于老板掏出帕子擦擦汗，一身长袍长在酒铺的廊下，看着马车过来，连忙招招手：“这边！青玉！你家小姐呢？快快，我找她有急事。”
作者有话说：
希望雪柠可以通过不断努力，有底气用她喜爱的方式，后半生随心所欲而活诶。
不靠谁，只靠自己。
嗯，好好学习，提高自身能力，才有实力选择如何生活…
以及，呼唤江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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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病了，一直在养病和搬家，所以断更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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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等了好久啊】
【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54章 他是谁
◎她一定见过他◎
沈雪柠掀开车帘时, 一绺长发滑落在肩边，她莞尔一笑：“于老板！什么样的风把您给吹到这里了？”
“喜事，给沈姑娘来报喜了。”于老板眉毛一挑, 眼尾纹荡开，眼中精光毕现，忙不迭地走到马车前，先是愣怔了下, 随后讲道，“前三个月, 我都不是每个月在你这里进酒一千坛吗？现在我改主意了。”
沈雪柠大方得体，款款微笑，仍由青玉微扶着才下马镫朝店铺走去，听到于老板这话挑起了眉头，却并没表现出情绪。
因为她推测, 于老板不辞辛苦大清早就这么当着自己, 绝不会是减量, 这般笑脸相迎, 估摸着应该是还要加产，产量应该还不低！
“哦？于老板改什么注意了？愿闻其详。”沈雪柠稳住情绪, 气质如兰，恬静沉稳, 走进内屋, “青玉给于老板上好茶。”
青玉点头。
于老板握着茶盏，狐狸似的眼睛打量着沈雪柠, 笑了两声, 接过身后小厮递上来的一纸合约：“我打算和沈小姐签订协议。你家的酒, 只能售卖给我翠茗楼,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愿意每个月向你酒坊进购五千两坛酒起步！”
他伸出五根手指头，在沈雪柠眼前晃了晃。
沈雪柠喝茶的手微微顿住，谈判时最忌讳显露最真实的情绪，看着于老板满脸欣喜的模样，指不定心里还在怎么布坑呢，她沉吟了三秒，为了给自己争取思考时间，而随意讲道：“今年的春茶挺不错的，待会儿青玉给于老板装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