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板斜唇,轻笑了声:“我老于来也不单纯是喝茶的嘛,沈老板送茶,老于可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你看这协议的事儿?”
趁着方才说话功夫,沈雪柠已经将思路捋清楚了,现在京城中大小酒店都挺爱来自家进酒的,若立刻中断,只怕有违信义。且若真的独家授权,只给翠茗楼批发酒,知名度会受限。
思来想去,沈雪柠为难地放下茶盏:“我很心动,可是,这个协议,我不能签。承蒙于老板高看,乐意在我家进酒,但是,还请体谅,这份协议我不能签。”
于老板的笑僵在脸上,眼中狡猾的精光闪现,迟疑了下,收回协议:“行。那咱们就不签这协议,在酒质量没问题的前提下,我每个月依旧向你批发五千两酒。”
五千两。
批发酒一下子从一千两涨到五千两。
沈雪柠袖中的指尖交叉,掌心起了冷汗,额前的情绪快要稳不住了,沉沉讲声:“可以!成交,请于老板先交付一半定金。”
于老板点头,扫量下店铺:“沈姑娘真挺会做生意的,这才小半年,就能把生意做到这个地步,令老于叹服。”
“于老板谬赞了。我只不过是赚点钱来糊口养家罢了。”沈雪柠微颔首轻笑,目送于老板离去。
于老板上了马车,就在马车徐徐前行时,车辙子却滚落出一张纸条,很不起眼,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极其容易忽略,可沈雪柠站在马车后一下子就看到了。
青玉微愣:“这纸条不像是丢弃的。”
那纸条,干干净净,叠整成方块,像是有人故意塞进去的。
沈雪柠难免好奇,捡起纸条,展开后脸色顿时大变,连忙将纸条不动神色的合上,看了眼四周环境,带青云进屋。
青玉也看出了异常,随沈雪柠进了内屋,她才讲道:“小姐,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正常。”
沈雪柠这才拿出那张纸条,只见纸条上赫然是江嵘的字!
江嵘的字她认识…
雪白的纸上,写着,勿念,我很好。
间断五个字。
便了却了沈雪柠这三个月来有意无意间的担心。
倒是青玉看了后,紧皱眉头,嘟囔着喊道:“江公子怎么这样啊?您担心他三个多月,他三个多月不露面,好像消失匿迹,再也不会出现似的,结果就送来一张五个字的纸条!这算什么!?勿念,他很好?对,他是很好,可是他怎么没在纸条上问问您好不好呢?”
沈雪柠面色平静,眼中藏着一丝落寞的情绪,缓慢地将纸条撕碎后烧掉,只字不语。
“小姐,我从前还想着江公子对您很好,指望着他能一直照顾您呢,可是现在看来,小姐可千万不要再把江公子放在心上了。神出鬼没的人,如何顾家?”
“好了。”沈雪柠揉着太阳穴,看着门口进来的客人,淡淡道,“我知道了,关于江嵘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嗯。”青玉点头,也有些懊悔,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小姐那般聪明,自己都看的明白,她定也是看的透彻的,哪里轮得到自己喋喋不休?
从前店铺有之默、福安,他们四个人才勉强忙得过来,可今日,福安之默不在,店铺快忙成一锅粥了。
于是,沈雪柠思前想后,干脆聘请了十个长工。
有了五个长工后,店铺和澄院的事情,立马就松了很多。
恰逢今日是花灯节,京城热闹非凡,临近县城的小摊贩更是借此机会都涌入了京城摆摊,沈雪柠也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立刻让员工分四拨人,去城南城北城西城东热闹的地方摆摊,给澄铺做宣传,顺带卖酒。
青玉看着辗转在店铺内忙忙碌碌的沈雪柠,这几个月来人都快瘦一圈了,拉着她:“小姐,我想去逛街,今日花灯节,想必定是热闹极了,想你陪陪我。”
沈雪柠看着手头的账目,翻看了几页,要忙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点点头道:“行。”
其实她晓得,青玉一向懂事,并非青玉主动想去逛花灯节,而是青玉想让自己出去转转。
过去的三个月,沈雪柠确实没一天休息过。
是该休息休息了。
沈雪柠与青玉步行至护城河边,那儿的街道早已是摩肩接踵,人来人往看,大家几乎都是踩着彼此的脚后跟走路。
“那边仿佛在举行猜灯谜,小姐,咱们也去瞧瞧呗。”青玉兴奋地踮起脚尖,挽着沈雪柠朝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只见约莫一人高的台上,有一个戴着银狐面具的男人正讲着猜灯谜的规则,指着台上的诸多灯谜笑着讲道。
“台上共八十个灯谜,每轮选十个参赛选手,猜对灯谜最多者获银灯一盏 。赛制持续三日,不限轮数,为保证赛制公平公正,每轮我们都会在台下抽名路人上台,监督参赛人员是否作弊、交头接耳。而抽的路人,会得到翠茗楼三顿饭的奖励。”
沈雪柠对猜灯谜兴趣不大。
她刚打算离开时,台上的银狐面具忽然大声讲道:“抽谁好呢?那位石榴色长裙的姑娘,可愿意上台?”
“……”沈雪柠遮住自己半张脸,心想:他肯定说的不是我,还是快走吧。
“就是那位手摸脸,正转身离开的姑娘,是你呀,快上来吧。”
“……”沈雪柠站住脚。
顿时,上百双眼睛纷纷朝自己投来。
这一看,月光下,石榴色长裙的女子身子窈窕,婀娜曲段,很纤瘦,却瘦的不突兀,她的皮肤很白,在银色光辉中显得清冷、恬静,又透着一股子动人心魄的风姿绝色。
“京城何时出了这样的绝色女子了…”
“比宫里头的那位姿色还要好上几分。”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周围陆陆续续响起一些议论声。
青玉拉着沈雪柠朝台上几走去:“小姐您呐,就是平时在家里闷得太久了,照我说,就该出来走走,玩一玩的。”
本来也是逛街,无所事事,做监督人,沈雪柠也有几分新奇,微提裙角站上台。
之前站在台下人群中,沈雪柠看不清楚,可是站在台上与银狐面具男人一步之距时,这双眼睛望着她时,似乎充满了热忱,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目光温和的像暖阳,与沈雪柠四目相对。
沈雪柠忍不住看愣后,连忙回过神移开眼睛。
她往台上一站,便是众人瞩目的对象。
台下,人群中,顾清翊放下手里忙碌许久的工作,听到暗线说沈雪柠终于出来逛街了,赶紧也来了这里。
这三个月,顾清翊也鲜少找沈雪柠,因为他实在是忙不开身。
原本乱党之首的熔,最开始是盘踞在江南一带,可是最近像是被逼急了,居然隐约有要朝京城打来的趋势。
熔已经杀掉了好几个江南的官员了,打算明目张胆地占领江南。
江南离京城远,加之当今陛下疏于管理,本身乱党就占据了江南一带,如今可好,熔真的揭竿起义,江南一带迅速被占领!
顾清翊忙的焦头烂额,可他近日不管忙什么,都总想来见见沈雪柠…
他焦躁不安,是那种必须见一见沈雪柠,同她说两句话才能缓解的极度恐慌。
他看着台上那个石榴色长裙的女子,笑语晏晏,作为监督人,并不仓促,站在月光与灯笼的光辉下……
顾清翊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台上的沈雪柠总觉得眼前的银狐面具男子的眼眸有些熟悉……
沈雪柠试图通过那双眸子,去幻想面具之后的面容,一时之间,看着他忍不住发了呆,这双眼睛真的好熟悉啊,她一定是见过的。
可他,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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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吗?】
【
【不会是?!】
-完-
第55章 一个坑摔了一次
◎她不会摔第二次◎
沈雪柠在那双灿若暖阳的眸子里看到了江嵘的影子,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心跳加速,砰砰砰。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眼前的男子。
银狐面具在月光下泛起冰冷的光泽, 狭长的面具孔中,现出一双深邃的桃花眼。
银狐面具男人打了个响指,他笑声爽朗:“看那边。姑娘是监督者,需要看那些参赛人员是否交头接耳、互相作弊, 在下的脸上可没有花哦,不值得姑娘这般盯着看。”
沈雪柠耳垂发红, 连忙仓促转身,看着台上猜灯谜的选手,就连青玉也凑热闹去猜灯谜了。
八十个款式新颖漂亮的花灯被挂在台上,流光溢彩,变幻的花灯彩色光斑下, 沈雪柠与银狐面具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台上右侧, 并肩而立。
沈雪柠站在里侧, 银狐面具男高大的身影恰好挡住她的声音, 从台下基本看不到沈雪柠了。
“姑娘…最近过得好吗?”
男人沉默了会儿,说话最开始时, 嗓音抖了下。
“我?”沈雪柠从侧边看过去。
不知是天气热还是怎么了,沈雪柠和银狐面具男的气氛有些莫名紧张。
银狐面具男压着嗓子, 讲:“在下看姑娘, 光彩照人,生活应该过得很好吧?”
“嗯……”沈雪柠不太明白, 为什么这个陌生男人要和自己说这么多话。
但他带给自己的感觉真的很熟悉。
“那就好。”男人点头, 手心竟起了薄薄的汗。
一轮猜灯谜很快结束, 沈雪柠打算下台去, 男人还想说什么,但是他忍住了。
沈雪柠有些不自然地将额前一绺头发勾到耳后,她要走下台时,忽然她看到人群里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他东瞅瞅西瞅瞅,混在拥挤的队伍里,看到个约莫四五岁手里捏着冰糖葫芦的孩子,趁着大人看灯会事,猛地拿帕子捂住孩子嘴巴!
孩子登时瞪大眼睛,细胳膊细腿在空中乱踢,被男人直接管住胳膊腿,抢了孩子就开始跑。
但四周的人都沉浸在猜灯谜中,看向台上等揭晓灯谜答案,没人注意到。
沈雪柠娇喝:“站住!”
那人被这么一呵斥,跑的更快了!
众人纷纷愣住,看向那个国色天香、极其美丽的女子,面色严肃,三步并做两步跑下台,台阶有些高,她微提裙角似乎没站稳,险些就要摔下台去。
顾清翊闻声而动!
银狐面具男也赶紧冲过去抱住了沈雪柠,他眼眸中有焦急担忧之色,这样的眼神,不会是陌生人,男人的眼神过于低沉、焦急,沈雪柠觉得,他认识自己!
“江……”嵘字还没说出来。
顾清翊抓住沈雪柠的胳膊,讲道:“可有事?”
沈雪柠从男人怀中抽离出来,略微摇摇头,连忙朝前追去:“那里有人抢小孩。”
“人贩子?”顾清翊侧头去看,果真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左手斜抱着个小男孩不要命似的疯狂跑。
抓他倒是简单 ,顾清翊看着沈雪柠,动作很轻地摘下她发间的玉簪,定睛看着前方,右手咻地射出!
玉簪像是蓄满了内力般,势不可挡地直击人贩子的膝盖弯。
几乎是下刻。
玉簪狠狠嵌入人贩子的膝盖弯,他抱着小孩当场倒地。
最后,顾清翊把人拎起来交给了随行的沉云野。
等他转身时,却发现沈雪柠不见了。
沈雪柠趁着顾清翊抓人贩子的空档,拉着银狐面具男人就朝人群里走,她走的很着急,企图急忙离开这里。
“京城搜捕无望阁和乱党,搜的那么严,你为什么还要回京城?你还敢出现在顾清翊面前……唉。”沈雪柠压低声音,急急讲,“我晓得护城河能通往城外,没有城门搜捕的那么严,你从那里跑。”
男人的手被女子馨香温软的手牵着,这是她主动牵住自己的 。
他心里一阵悸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二人故意混在人多的地方躲开士兵,一路到了护城河岸边。
放花灯的人很多,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地挤在护城河边上,一朵朵亮着的花灯被他们托送到水中,因着天气热,也有不少人下河游泳。
沈雪柠跑累了,微微喘着气,站定在原地,额前有着薄汗,看向男人,讲道:“江嵘,你为什么要回京城?”
她心跳如鼓。
男人摇摇头,声音艰涩:“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你……你不是江嵘?!”沈雪柠拧紧眉头,杏眸皆是诧异,咬着牙直接伸手去摘男人的面具。
摘下面具。
竟然!
不是江嵘。
真的不是他……
而是一张极其陌生的男人脸…
沈雪柠脸上有着肉眼可见的失落,忍不住后退一步,失神喃喃道:“抱歉,我认错了,抱歉…对不起…”
原来不是江嵘…
可他的眼神、声音、身形都真的很像江嵘…
三个月呐,他都没有出现,也没怎么写信,好像他就要从自己生命里消失了那样。
他当真离开的那么坚定,再也不出现了吗?
或者说,他从前对自己那么好,都是因为三刻钟热度吗?
微风拂柳的夜色里,沈雪柠没缘由地红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一丝难过的情绪从何而来,她与江嵘之间,只是朋友罢了,江嵘也从来朝她点明心意。
不过一场萍水相逢,一段露水情缘。
何必去追寻后续…
想到最后,沈雪柠略微悲戚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凉笑。
就在她转身离开时。
身后人,箭步上前,呼吸急促,从她腰后将她紧紧抱住。
抱的很紧,几乎想要揉进骨血那般。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最后也没说什么。
沈雪柠感觉得到,男子颀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似乎克制着。
不会儿。
有官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