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椒盐小甜饼
时间:2022-03-23 07:36:05

  她的脑中走马灯般闪过市井间有关于他的可怖传言。一时间只觉得脊背发寒,半晌没敢动作。
  轿内的男子却似并不在意她的闯入。仍旧是高居上首,不急不缓地调开玉碗中的徽墨,以工笔稍点,轻盈勾勒出仕女图上美人如云似缎的乌发。
  仿佛生来便是这般优雅从容。
  轿底铺了一层波斯软毯,桑折枝跪在其上,并不难捱。可每每想到,自己眼前之人的身份,便觉得一阵寒意顺着膝盖直往上涌。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直至上头传来轻微一道搁笔声,将折枝惊得抬起眼来。
  直至此刻,桑折枝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凤眼薄唇,眉如剔羽,通身气度贵雅沉凛,似静水沉玉,无暇温润。
  与想象之中截然不同。
  ——这位传言中能止小儿夜啼的佞臣,难道不该是生了一副狰狞的夜叉貌?
  桑折枝有一瞬的愕然,袖中握着步摇的手也下意识地松了一松。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大抵是送亲队伍沿着街面寻了一圈,实在寻不见人,这才硬着头皮回到了谢钰的官轿前,踌躇着如何开口。
  最终,轿外之人迟疑着出声,嗓音发颤:“敢……敢问谢大人可看见了我们相府的逃妾?”
  折枝面色骤白,紧咬着唇瓣不敢发出声响,只抬首望向上首的男子,一双波光潋滟的杏花眸里满是哀求之色。
  她仍跪在他身前,一张小脸上并未流露出多少惊惶姿态,那双藏在宽袖里的柔荑,却颤抖得近乎握不住步摇。
  这位权臣不似一位有善心的主,愿意随手搭救陌生女子已是大幸。若是知道了自己便是那位占了他身份十数年的桑家女,还会容她躲在轿中吗?
  是会赶她出去,抑或是落井下石,以报这些年的骨肉分离之仇。
  正当她慌乱揣测之时,上首的男子却只是淡看了她一眼,继而重新提笔,沾了些新墨,略改了改仕女图上的美人轮廓。
  随着一道工笔沉入笔洗的低微声响,谢钰垂手,抬起了她的下颌。
  指尖的触感温软。
  少女的肌肤莹白如玉,雪腮上透着微微的珊瑚粉,鲜洁的像一枝带露的芍药。尤其是一双杏花眸秋池潋滟,求起人来含烟笼雾,分外动人。
  谢钰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如精心描摹一张美人图般寸寸移过,将眼前这张娇艳面孔,与梦境中的娇颜重叠,渐渐合为一人。
  而梦中被她以金簪刺过的心口,似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的目光顺着小姑娘抱着他袍角的柔荑往下,如愿自她的广袖间看见了隐隐透出的一点华光。
  一支尾端尖利的鎏金步摇,并非梦中金簪。
  而此刻,外头的人迟迟没有得到答复,眼见着就要误了吉时,也只得大着胆子,颤声将原话重复了一遍。
  “敢……敢问谢大人可看见了我们相府的逃妾?”
  谢钰抬目,对上她哀求的视线,再开口时语声淡漠。
  “见着了。”
  -完-
 
 
第2章 
  ◎“哥哥救我”◎
  语声落下,折枝柔白的小脸上彻底褪尽了血色。
  方才的百般踌躇如今都熄了,心中只余下嫁到相府后的凄凉下场。
  慌乱中,折枝松开了握着步摇的指尖,双手握住他的袍角低声哀求——
  “哥哥救我。”
  这过于特殊的称呼脱口,折枝便觉出是情急之下说错了话,瑟瑟抬眸去看谢钰面上的神情。
  生怕因此牵动了他这十几年来离散在外的怒火。
  谢钰面上未见怒容,只抵着她下颌的长指略微一顿,继而缓缓往下,落在她的颈上,微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她的咽喉。
  “谁是你哥哥?”语声温柔,隐带笑意。
  那双漆眸里,却无半分笑影。
  桑折枝握着谢钰袍角的手指轻颤了一颤,却又很快收紧。
  再开口时,语声中已带了哽咽。
  “谢……谢大人,求您搭救我这一次。折枝必当结草衔环报答您。”
  “求人的时候,这般许诺的可太多了。”谢钰淡看着跪在他身前的少女,指尖轻点在她纤细如花枝的颈上,语声淡漠:“只是最后能做到的却少。往往还有人恩将仇报。”
  话音落下,倏觉指尖一烫。却是小姑娘那双杏花眸里的水雾终于凝结成珠,连串坠下。
  谢钰皱眉,收回了手。
  广袖随之拂过小姑娘的臂弯,被她紧紧握住,更多的泪水从那双杏花眸里接连而落。
  “大人,求您……”她再次开口哀求,泪水珠串般坠下,落入他深蓝色的官服袖口,转瞬消弭不见。
  谢钰垂目望了眼官袍袖口上被泪水濡湿的云雷纹,薄唇紧抿,似有不悦。
  轿内气氛僵持,滴水成冰。轿外的人眼见着迎亲的时辰一点一滴无声过去,更是心急如焚。
  终于有人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轿帘前,磕头道:“谢大人,您,您开开恩。要是误了迎亲的时辰,奴才们多少命都赔不起啊——”
  谢钰有些厌烦,再开口时语声冰冷:“回去禀报你们左相,人,我留下了。”
  轿外的人一惊,慌乱道:“可,可是……”
  谢钰懒于多言,只伸指随意叩了叩轿内小几,官轿便被人重新抬起,稳稳当当地往前走去。
  官轿走了一阵,外头的喧闹声重新响起,大抵是到了人流如梭的朱雀长街上。
  最初的愕然与劫后余生的庆幸被这份热闹一冲,也渐渐散去。折枝这才似回到了人间,含泪止住了泣音,俯身与他道谢。
  那双鸦青长睫随之垂落,掩住了眸底的慌乱。
  她不知谢钰这是要去哪,也吃不准他那句‘留下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思虑再三后,折枝迟疑着自袖袋里取出一方绣帕递了过去,目光落在他的袍袖上,语声低微,犹带哽咽:“大人若不嫌弃可先用着。待回去了,再送到浣衣房洗过。”
  谢钰没接她的帕子,只略一抬手,将袖口展开在她的手心里。
  深蓝色的袍袖上犹有泪痕,却已浸透了金丝,渗进了缎面里。
  折枝轻轻一愣,旋即垂首,乖顺地将上头的水迹轻掖了掖,直至浅淡到看不出区别,这才抬眸望向他。
  谢钰却早已收回了眸光,恢复了初见时的疏离。此刻正重新执笔添墨,去绘那张未完成的仕女图。
  折枝略微直起身来,往他跟前的乌木小几上望去。
  谢钰笔下的仕女图已近完成。纸上美人云鬓蓬松,身姿曼妙,却唯独一张秀脸未着点墨,空白一片。
  而此刻他调了些明黄色彩,却不曾绘上五官,反倒是在美人的云鬓上又添了一支金簪。
  折枝静静看了一阵,愈看愈觉得有些奇怪。仕女图上纤毫毕现,便连美人云肩上的细小流苏都清晰可见,却唯独避开容貌不画。令人不得不对画中的女子的身份有了诸多揣测。
  是养在深闺,性子清傲不爱入画的贵女?
  是高居庙堂,常人不可窥视的金枝玉叶?
  亦或是一位……有夫之妇?
  折枝正胡乱想着,上首却传来谢钰带笑的语声:“一直看着,是觉得眼熟吗?”
  折枝略微一惊,以为自己的心思被他窥破,面上有刹那的慌乱。
  生怕因无意间窥见什么秘密引来杀身之祸,折枝忙低下眼不敢再看:“不……不眼熟。”
  谢钰笑了一声,随意转过手中的工笔,以末端轻点上美人发上的金簪:“那这支金簪呢?可有印象?”
  折枝无端觉得危险,立时便一口咬定道:“没有印象。”
  谢钰的语气淡了几分:“都未曾仔细看过,便说没有印象。是不是敷衍了些?”
  折枝一惊,生怕自己惹怒了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权臣。忙抬起眼来,认认真真地往金簪上看去。
  仕女图上的金簪并非是寻常样式,而是巧妙地以金簪为枝,镶了珍珠与红玉制成缠枝花模样。
  最初看的时候,折枝也只道是一支模样别致些的簪子,但这次细细看去,却越看越是心惊。
  一直过了好半晌,折枝才敢斟酌着低声开口——
  “这支簪子用料华贵。用作主枝的金簪是赤金打制而成。其外环绕的绯色莲瓣从光泽来看,似非常见的红玉髓、红玛瑙等物雕成,反倒是极为昂贵与罕见的红珊瑚精雕而成。”
  折枝的声音低了下去,尾音隐隐有些发颤:“赤金暂且不论。光论珊瑚——盛京城中原本不产这个物件。寻常人能见着的不过是些残片,且色彩斑驳暗淡。像这般鲜艳似血,且能够打制成首饰的,多是……贡物。”
  最后两个字落下,折枝的心跳得宛如擂鼓,忙低垂下脸,低声解释:“这不是寻常贵女能够用得起的东西。折枝并未见过。”
  轿内静谧了一瞬。
  谢钰信手执起几上的仕女图,放在眼前看了一阵。
  再开口时语声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吗?”
  折枝方想点头,原本一直往前的轿子却已无声停下,旋即平稳地落了地。
  谢钰转首,挑起了轿帘。
  外头明灿的日光一齐涌入,令折枝下意识地偏过脸去,拿袖口略挡了挡眼睛。
  等她习惯了光线放下袖子的时候,谢钰已下了官轿。
  折枝想要跟上,可甫一动弹,方觉因半跪而一直被压着的小腿针刺似的麻木,一时竟没能起身。
  窘迫间,眼前的光线略微一暗,却是已经下轿的谢钰回过身来,抬手递到她的跟前。
  谢钰的手指修长冷白,垂落的深蓝色袍袖上依稀可见她的泪痕。
  折枝耳根一烫,低下脸,隔着袖子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
  刚迈出官轿,便又像心虚似的,很快收回了手,藏进自己袖中。
  “谢大人——不,二公子,您来了。老爷与夫人正在花厅中饮茶,小的这便给您领路。”
  一道略显熟悉的嗓音响起,折枝愣了一愣,抬眼看向眼前迎门的小厮:“福满?”
  福满这才看见站在谢钰身后的折枝,顿时也是一愣:“大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
  桑府花厅里,户部侍郎桑砚已喝下今日里第三盏茶。
  坐在他身旁的继室柳氏看出他心焦,轻声安抚道:“老爷您放宽心,既然说了是今日。那断没有不来的道理。兴许是宫中事忙,陛下留他说话,耽搁了一会。”
  “也是。”桑砚的眉宇舒展开,喃喃自语:“毕竟圣上只信他一人。”
  这句话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未免太重。
  但如今放在谢钰身上,却无一人敢反驳。
  先帝去的突然,未曾钦点辅政大臣。新帝登基后,便事事倚重自己的少师谢钰。
  彼时,朝中对这位以伴读身份入宫,短短两年便升为太子少师,如今又擢升帝师,挟幼帝把持朝政的权臣十分不满,纷纷上折弹劾。更有甚者,手持笏板跪在太极殿前死谏。
  事态起得突然,平息得却也很快。
  所有弹劾谢钰的折子皆如泥牛入海,没有半分回应。而跪在殿前以死谏要挟的重臣们也被新帝敕令金吾卫打出宫门,罚俸禁足回府闭门思过。
  众臣无法,私底下一顿口诛笔伐后,也只得将弹劾之事暂放,以待来日。
  而数月后,正当众人解了禁足,以为弹劾之事已经揭过时,却见识了这位佞臣的睚眦必报。
  短短数日,偌大的帝京城血流成河。
  曾经上过折子弹劾谢钰的官员、世家,皆被以各种罪名清洗。
  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更有甚者,一夜之间抄家灭族,满门皆屠。
  官员们的鲜血,立下了谢钰的凶名。
  那段时日里,朝堂上人人自危,而曾跟随上峰递过弹劾折子的桑砚,更是寝食难安,夜里一阖眼便梦见谢钰带着皇城司的人前来索命。
  未曾想,如今却能有这样的转机。
  “老爷,老爷——”
  小厮福满的声音自槅扇外响起,惊得桑砚豁然起身。
  刚要拱手行礼,便被身旁的柳氏不动声色地带住了袖子,一时猛醒过来,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下官两字咽了回去,干咳了几声开口道:“钰儿,你来了。”
  话音方落,领路的福满便已白着脸色低头让到了一旁。
  他身后,并无什么权臣谢钰。
  唯独槅扇外光亮处,静静立着位身段婀娜的少女。
  通身嫁衣华贵,云肩流苏上垂落的珍珠与细碎玛瑙珠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灼疼了桑府众人的眼。
  -完-
 
 
第3章 
  ◎他的指尖擦过折枝耳垂,是春日里不该有的冰凉触感。◎
  花厅寂静,众人的目光凝成一线,看着槅扇外的少女轻提起嫁衣裙摆,低眉迈过门槛。
  “你怎么回来了?”桑砚皱眉:“钰儿呢?”
  柳氏也站起身来,上前拉过折枝的手,轻抚了抚她的手背,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相府的大娘子容不下你?”
  柳氏这句话落下,角落里坐着的姨娘们互换了一下眼色,皆有几分唏嘘。
  原本好端端的一位贵女,临到许亲的年纪却出了这档子事,被迫沦为妾室已是凄凉。若是再于过门之日,被相府原封不动给退了回来,那即便不是落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便也只能打发到庄子上凄凉过活了。
  折枝待众人打量完了,这才盈盈福身,轻声开口解释:“折枝并未到相府。”
  “是在迎亲的路上遇见了谢大人的官轿。谢大人带我一同回来的。”
  “谢大人亲自带你回来?”柳氏眸光微微一凝,眸底多了几分思量。
  桑砚也追问道:“既然是他亲自带你回来,那为何不见他与你一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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