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如此了。”半夏叹了口气,用手背试了试盅壁,又拿了汤碗,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出来:“姑娘,药已经可以入口了。”
折枝轻应了一声,接过汤碗,轻轻举至唇边。
苦涩的药汁尚未来得及碰上唇齿,折枝便觉得手里一轻,药碗随之被人拿了开去。
折枝一愣,慌忙抬起视线。
却见身旁的长窗洞开着,谢钰隔窗立在游廊上,修长冷白的手端着药碗,轻轻摇晃着碗里浓稠的汤汁。
见她望向自己,便也移过视线与她对视,那双窄长的凤眼里笑影温存,低柔缱绻。
“妹妹想喝什么?”
-完-
第26章
◎“怎么弄伤的,便怎么上药。”◎
折枝看着那浓稠的汤汁在白瓷碗里微微晃荡, 一颗心好似也随着七上八下。
“哥哥。”她慌忙伸出手,想趁谢钰不备将药碗夺回来:“哥哥不是上值去了?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家事压身,不得不来。”谢钰往后退却一步, 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她的指尖,唇畔的笑意深了几分:“妹妹还未回答我,这是什么药?”
折枝心底一颤,唯恐迟疑久了被谢钰看出端倪来, 也不敢深想,只慌乱解释道:“是补身子的药。”
她回忆着自己喝过的补气药方, 小心翼翼地补充:“拿当归与红枣熬的。”
谢钰抬眉:“当真?”
折枝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折枝岂敢骗哥哥。”
谢钰抬目与她对视,见小姑娘咬死了是补身子的药不肯松口,这才低低笑了一声,抬手便将那汤碗抵至唇畔。
“等, 等等——”折枝一慌, 半跪在那玫瑰椅上, 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长窗, 终于勉强碰到了谢钰的袖口。
深蓝色的绸面随之拂过指尖,折枝忙紧紧握住了, 不让谢钰继续将那碗药往唇边送:“这药——这是女子调养身子的药。男子喝不得!”
谢钰的动作停住,顺着她的动作将药碗自唇畔挪开:“原是如此。”
他淡淡应了一声。
折枝只当他是信了, 方松下一口气, 却见谢钰长指微倾,那碗汤药在半空里划出一道棕褐色的弧线, 随之溅落到排水中, 转瞬便如昨日里的雨水一般, 流淌了个干净。
“妹妹未免太不爱惜身子。”谢钰淡看着她:“既是调理身子的药方, 那又何必用这些乡野游医的?”
“泠崖。”谢钰信手解下一块玉牌:“去宫中寻太医院院正,令他开一剂女子调养身子的药方送来。”
“是。”泠崖自暗处现身,接过玉牌,对两人抱拳一礼,立时便展开身形,往皇宫的方向掠去。
折枝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又冷静下来。
——事态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那避子汤虽倒了,紫珠抓来的药却不少。等谢钰离开后,再熬一碗便是。
至于宫中太医开来的方子,便搁置在妆奁底下,只对谢钰说是用过了便好。
她这般想着,遂轻轻松开了谢钰的袖子,又在半夏与紫珠的搀扶下,小心自玫瑰椅上下来,也立在长窗前对谢钰展眉笑道:“那便多谢哥哥了。”
她停了一停,又道:“往皇宫里来回一趟,得要不少时辰。哥哥既有要事在身,便莫在折枝这耽搁了。至于那方子,等泠崖侍卫回来了,我遣半夏去映山水榭拿了便好。”
“不过一两个时辰,倒还耽搁的起。”谢钰信手将那只空碗放在她跟前的窗楣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妹妹急着赶我回去,是有什么要事吗?”
折枝的长睫轻轻一颤,忙轻轻展眉对他道:“哥哥说笑了。”她说着又回转过身去,将槅扇打开,轻声道:“廊上风大,哥哥进来坐吧。”
谢钰淡应了一声,随之打帘进来。
他信步行至那张临窗的长案前,将随身的经笥搁下,打开了旁侧的牛骨插销。
折枝看见这眼熟的经笥眉心骤然一跳,慌忙拿起案几上放着的梅华盅交给半夏与紫珠,又将两人往门上推:“你们先去月洞门外守着,千万别让外人进来。”
“姑娘——”半夏看着手里的梅华盅,欲言又止,还是紫珠轻碰了碰她的衣袖,将人带离了上房。
槅扇轻轻掩上,房内只余下两人。
虽有了昨夜之事,但让谢钰就这般坐在自己的闺房里,折枝仍是有些不自在。
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迟疑了良久,见谢钰已将奏章铺在案上,这才从屉子里取了文房四宝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手边。
又取了盒朱砂来,用小银匙舀出些许,均匀洒在砚台中,以清水化开。
如今正值春夏之交,拂过宣纸的熏风已有些发烫,房内却还未到用冰的时候,便只能这般硬生生地熬着。
折枝也是个畏热的,遂从妆奁上拿了柄绣绿萼梅的团扇过来,轻轻给彼此打扇。
晌午正是一日里最炎热的时节,这点凉风自是杯水车薪。
折枝身上的春衫轻薄,倒还能够忍耐。
可谢钰这一身深蓝色的缎面官服太过隆重,交错刺绣的金银丝线上还叠着一整面仙鹤补子,光是看着,便觉得炽热难当。
细碎的蝉鸣声中,谢钰蹙眉,将绕在颈间的白布一圈圈解开,随手放在旁侧。
折枝的视线忍不住又落在那齿印上,雪腮上浮起浅浅一层绯意,终于还是蚊呐般地低声道:“要不……我还是给哥哥上些药吧。”
谢钰以笔尖蘸了些朱砂,往奏章上写着批注,似对此事并不过多在意,只淡声道:“那便有劳妹妹了。”
折枝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团扇,往箱笼里寻出一只白底青花的小盒来。唯恐谢钰嫌弃,便轻声与他解释道:“这是济仁堂里配的白玉膏,药效颇好。年前半夏剪窗花时不慎划破了手,便是抹的这个。几日后薄痂便褪了,一点痕迹也没留。”
她说着行至谢钰跟前,替他往下压了压领口。又才轻轻旋开了盒盖,以指尖沾了一点雪白的膏脂。
方探手至他的颈间,还未来得及触到那齿痕,谢钰却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折枝一愣。
谢钰淡看向她,薄唇轻抬,眸底的神色微深:“妹妹怎么弄伤的,便怎么上药。”
折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张原本便染着几缕红云的小脸愈发像是被火浪卷过一般,刹时便绯红如芍药。
“哥哥——”她求饶似地低唤了一声,往回挣了一挣。
谢钰却并不松手,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两人僵持了一阵,折枝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腕都在夏日里火灼似地滚烫了起来,只得低头轻轻应了一声。
谢钰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折枝红着脸拿帕子将唇上的口脂擦了,又小心地用指尖沾了白玉膏,一层又一层均匀地抹在唇上。
直至唇上厚厚叠起一层,将原本鲜艳的唇色都匀成珠贝似的浅粉,这才抬步走上前去,伸手攀着谢钰的肩,将唇瓣轻轻贴在他的颈上。
彼此皆是一颤。
小姑娘的唇瓣柔软,似春日里新发的桃花。辗转在颈间的动作轻轻柔柔的,带来几分别样的酥麻。
谢钰自觉并非重欲之人,但当小姑娘轻轻探出了舌尖,将多余的药膏带走的时候,握在朱笔上的长指还是骤然收紧了几分。
幸而小姑娘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自他颈间抬首,小声道:“药已经上好了,哥哥可要看看?”
“不必。”谢钰皱眉,将方才看至中途的奏章又翻回了第一页。
再这样下去,也不知是在惩罚她,还是折磨自己。
折枝松了口气,轻轻应了一声,拿了帕子去擦自己唇上多余的药膏。
小姑娘的唇色漂亮,即便不涂口脂时,也鲜艳如珊瑚。却又不似珊瑚般冷硬,只润泽柔软如桃瓣,一张一合间,很是诱人。
谢钰抬目看了稍顷,直至槅扇被人叩响,门外传来泠崖的嗓音:“大人。”
这才起身打开了槅扇,自泠崖手中接过一物。
折枝听见响动,遂将帕子收好,抬眼看过去。
却见谢钰拿进来的,却不是一张药方,而是一碗熬好了的汤药。
也是棕褐色的浓稠药汁,味道浓烈,令人仿佛隔着老远,便能尝到碗里的苦味。
“哥哥,这是?”折枝看着谢钰端着药碗行至她跟前,鸦羽似的长睫不安地轻颤了一颤。
“妹妹的忘性真是愈发大了。”谢钰将那一缕慌乱尽收眼底,薄唇轻抬:“自然是……女子调养身子的药。”
折枝面上的神情略微一僵,往后缩了缩身子,慌乱道:“哥哥将这药放在案几上便好。等温凉了,折枝自己会用的。”
谢钰低低笑了一声,仪态闲雅地以小银匙轻轻舀起一勺,送到她的唇边:“再是诸事缠身,喂妹妹喝一碗药的时辰,却还是有的。”
他见折枝不肯张口,便将汤药倒回碗中,慢悠悠地搅动着:“妹妹不是想要调养身子吗?”
“这一碗汤药,是宫中后妃用的方子,多少人求之不得。比之外头游医开的药方,可谓是云泥之别。”
“妹妹怎么反倒不愿意了?”他笑了一笑,重新舀起一匙,耐心地送至她的唇边:“还是妹妹有什么事瞒着我?”
折枝长睫重重一颤,慌忙否认了。
却见谢钰只是淡看着她,并不收手,只得略微低下头去,勉强抿了一小口。却立时便苦得连眉心都蹙在了一处。
“好苦。”她皱着眉,到处往房里找着糖块:“这药苦成这样,宫中的娘娘是怎么喝下去的?”
“苦么?”谢钰垂首,将小银匙里她未用完的小半匙汤药喝了,面上的神色仍是淡淡:“宫中为了求子,手段层出不穷。又何况只是一碗苦药。”
正踮足从橱柜里拿出一盒饴糖的折枝指尖一颤,一双杏花眸微微睁大了:“求子?”
谢钰斯条慢理地搅动着碗中浓稠的药汁,眸底的笑意深了几分:“怎么?妹妹喝药,不是为了求子么?”
-完-
第27章
◎“妹妹说的话,自己可信?”◎
折枝的视线落在那碗漆黑的汤药上, 只觉得才压下去的苦意又顺着舌根泛了上来,忙从糖盒里拿出一小块饴糖放进口中,待那清甜的滋味自唇齿间化开, 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哥哥说笑了。折枝只是想调养身子罢了。”
“哥哥还年少,子嗣之事,应当不急于一时。”
“确是不急于一时。”谢钰神色淡淡,端着药碗往前逼近一步:“可调养身子, 也非一日之功。”
“从今日起,我会每日寻出一个时辰, 亲自给你送药。”
眼看着这事不能就这般轻轻带过,折枝这才有些慌了神,随着谢钰的步伐不自觉地一退再退,直至后背抵在分隔内外的锦绣屏风上,这才惊觉走到了死路。
“哥哥——”她慌乱地唤了一声, 生怕谢钰真将药给她强灌下去。
这一整碗汤药, 不知得有多苦。
谢钰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 低低笑了一声, 只端起药碗送至自己的唇畔,当着折枝的面, 随意饮下一口。
随后,便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颌。
薄唇贴上她的唇畔, 带来些许清苦的药香。
折枝颤了颤, 将身子往后躲去,慌乱中终于矢口道:“折枝还不想要子嗣。”
谢钰攥着她下颌的指尖微微一顿, 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 将那口药咽了下去, 似乎也觉得有些苦涩, 便也微皱了皱眉。
上房内静默了稍顷,谢钰直起身来,将小银匙搁回碗中,神情恢复了素日里的淡漠:“为何?”
折枝轻垂下羽睫,杏花眸里轻轻流转过一缕迟疑。
待还清了谢钰的恩情,攒够了足以立身的银子,她终归是要走的。
若是有了孩子,又算什么?是一同带回荆县里,还是索性便丢下留给谢钰?
无论如何皆是不妥。
只是以谢钰那喜怒无常的性子,这话却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
折枝略想了一想,轻轻展眉:“折枝与哥哥如今这样便很好,又何必添一个孩子呢?”
“是么?”谢钰的神色仍是淡淡。
折枝点头,也从屏风上直起身来,踮起足尖,伸手环住了谢钰的颈,将自己的下颌抵在他的肩上,语声轻轻柔柔的:“折枝总听人说,有了孩子后,总是一心抛在孩子上,许多事都做不成了。而折枝还有许多地方想与哥哥同去,还有许多事想与哥哥去做——又何必急着要子嗣呢?”
谢钰信手把玩着她垂落的一缕乌发,薄唇微抬:“妹妹说的话,自己可信?”
折枝一愣,轻轻抬起眼来看向他。似乎是思量着该如何让他相信。
稍顷,她将指尖搭在他的肩上,借着力道轻轻仰头,吻上了他微抬的唇角。
小姑娘的唇瓣柔软,齿间带着还未化尽的饴糖的香甜。
辗转厮磨间的确很令人沉沦。
谢钰握着小姑娘纤细的腰肢,沉默着任由她肆虐了一阵,终是放下了手中的药碗,长指压住了她纤细如花枝的颈,一寸寸加深了这个吻。
清苦的药香与饴糖的甘甜交汇在一处,缓缓滋生出了些别样的东西。
两人的呼吸都急促了些,腰间系着的丝绦不知被谁解开,藕粉色的襦裙随之往下滑落了些,显出小姑娘凝脂似的肌肤与那还未褪去的暧昧痕迹。
长窗外带着热意的风滚过赤露的肌肤,尤为烫人。
谢钰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绘过那对精巧如玉器的蝴蝶骨。
折枝轻颤了一颤,尚未来得及回应什么,槅扇却被人叩响,门上传来半夏的声音:“姑娘,绿蜡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