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是这样,某些嘉宾仍旧代入不了新的“身份”,觉得自己只是来参加个节目,用不着上纲上线。
钟意整理着刚刚局里同时递过来的资料,见到这一幕,一挑眉。陈楚这个人,就算不穿制服走在大街上,也是能靠一身正气让各种偷鸡摸狗的东西自觉做回人。
很意外单邪能与这样的人成为好兄弟,不是有句话叫做物以类聚?大魔王怎么说也不该是那个狗样子啊……
陈楚吼完,眼神带着还没来得及消完的气儿扫过钟意,随后对张森语说:“你跟我来,钟意旁边看着就行了。”
节目里的第一个案子,不算太严重,主要让他们熟悉整个流程。
钟意明白,陈楚多少了解一点自己的经历,所以不适合参与这种案子,以免情绪过激,出言不当。
张森语这个围观群众刚才多少也有被陈队震慑到,下意识扯了扯棉服下端:“是!”
不出意外,所有家暴的男人都能从不着边际的领域里给自己找出无数种抵赖——
“我也不想这样做,是她逼我的啊!”
“我工作那么辛苦,在家还要被她叨叨……”
“房贷车贷,我压力太大了,她整天骂我没用,我都快被逼出多重人格了!”
“不信您让人来检查,我一定是精神状态不对,才一时冲动啊……”
头发被自己抓得像钢丝球一样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哭诉的声音逐渐模糊,给钟意一种穿越了时空的错觉。
不过他比这个男人更懂得伪装,更知道如何经营自己在外的形象,就算稍有暴露也让大家都以为是女人的错,而不是到事发时,才来东一锄西一棒地狡辩。
此时,单井然的声音将她从时空漩涡里拉了出来,对方像是听见被审男人的话而突然来的兴趣:“嫂子,你见过多重人格吗?好像挺有意思的,可不是像他个这样子。”
钟意一愣,不等她从这句话里品出什么意思来,单井然又说:“我之前看了部电影,里的多重人格主角就挺有意思,主人格对花粉不过敏,副人格居然会花粉过敏。”
钟意不动声色地掀了他一眼,目光带了点儿审视意味。
单井然仿若未觉,仍旧是试图与她拉进关系地搭话,与单邪有两份像的眼睛睁大:“嫂子是不是觉得很惊奇?同一个人同一个身体,竟会有不同的生理反应。”
他的神情和动作都太过自然,可以说是滴水不漏,钟意心有怀疑,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她收回目光,轻描淡写地说:“你也说了是电影,又没亲眼见过,咱们都是演员,怎么会知道这是不是艺术加工?”
他这个话题起得太是时候,单邪前不久才花生过敏,那袋花生酥……还是单井然买给剧组的。如果从头到尾都在他的策划当中,这个人确实是不一般啊。
可连张叔都不知道单邪的双重人格,他又怎么会知道?而他又如何能算准单邪会吃了她的花生酥,然后过敏?
“见过哦。”单井然笑眯眯地说:“不过他们都欣赏一样的人,向往一样的未来,与电影相反呢。”
钟意略顿,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他,语调微扬:“你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单井然略偏头,理所当然地回答:“只是想和嫂子聊聊天。”
不等钟意做出什么表情,他又接着说:“我一直想成为我哥那样的的人,可是……我的身份,很难让他接受……”
他稍一抬睫,目光仿佛落到了远处,钟意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真情实感的遗憾与哀伤。
她对此话不置可否,不过…这两兄弟的关系,确实越来越有趣了,或者说是私生子单方面对原配大哥的复杂情感,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好奇。
单井然突然叹息似的说:“嫂嫂与我哥一定要好好的啊,希望你能将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单君与那样吗?倒挺有意思……一个破坏者的儿子,告诉她,希望对方变成原来的样子?
钟意不觉得孩子有什么无不无辜,因为是她的孩子,所以能享受害者的所有,有的人啊,出生就该负有原罪。
她望着单井然单纯的脸,突然就很期待有一天他撕开画皮,那底下的骨头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一向热衷于欣赏这些人,不得不卸去伪装时的姿态,惊慌失措?还是彻底了无顾忌?
直到,他被陈楚松弛有度的审问打断了浮想联翩的“预见“。
隔着张桌子,陈楚盯着对面早已哭得面目全非地男人:“孩子还看着,你就没想过你女儿怎么看你?你就不怕她长大了恨你?”
男人当即就说:“我她那么大,她凭什么恨我!”
陈楚突然扫了眼在旁边看着的钟意,捏了捏皱出痕迹的眉心,所有人最是烦心碰到这种案子,边界模糊,混杂着鸡飞狗跳的家长里短,情感纠葛,可调节范围太广。
站在后面的钟意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笑盈盈地说:“不巧,我就是那样的女儿,而那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还没出来呢。”
乍一听见这话,坐陈楚旁边的张森语瞪着青蛙一样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她居然这么敢说,这还拍着呢。
从始至终毫无悔改反思的男人,总算变了脸色。
陈楚当即呵止:“钟意!”
钟意老老实实退回去,没再发言。
今天一天忙到晚,大魔王大概是从公司回去,家里没瞧见她人,跑来这边一脸煞气地等在大厅。他抱着手臂靠在等候区与他不搭号的座椅上,看上去十分勉强地翘着二郎腿,让人觉得他腿长得这地儿都放不下。
单邪两眼都写着“不爽”地盯着忙进忙出的钟意,再一次让钟意成为了节目里的八卦主角。
拍摄终于结束,陈楚揶揄打趣单邪:“行了,人还你,你这张脸继续杵在这儿,待会儿该有人问我你犯什么事儿了。”
钟意心里翻着白眼,脸上挂着笑走过去向他伸出手,“单先生久等了。”
这熊孩子大魔王,简直跟个“妈宝男”一样,她还能跑了不成?
单井然悄无声息跟了过来,在单邪面前就像个乖巧听话的小绵羊,带着期盼克制地笑道:“哥。”
单邪起身就搂住钟意往外走,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
单井然木然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看着单邪帮钟意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突然莫名地笑了。
哥,时间差不多了吧。
陈楚多看他一眼,随即“啧”了声,打以前单邪那后妈死的时候,他第一次见这表面乖巧的小孩儿,就觉得他不太正常。
吴城冬天的夜里总有寒风光临,一出大门,钟意就被冷风冲得一个哆嗦,脖子很自然地往衣领里一缩。
单邪见状,停住脚步,帮她裹紧身上的大衣,又握了握她的手,毫无人性地嫌弃:“冰死了。”
手上却口嫌体正直地扯开西装外的大衣将她整个人纳进怀里,宽大的手掌将她柔软的手包裹住。
一下子浑身都被暖意包围,钟意仰头看了眼男人全部藏在阴影里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有温暖落进了她久经霜雪而僵硬的心底。
他与所有人眼里的都不一样,她松怔地想。
此时,身后有电话铃声响起,随后是单井然接电话的声音:“你好,是我……怎么了?嗯,你说。”
下一刻,骤然变了调:“什么?!”
钟意回头看了眼,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单井然举着手机呆愣在原地安静了好一会儿。
单邪打开副驾车门,将她塞进去,语气不善:“有什么好看的?”
钟意难得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此时,突然听见单井然叫住单邪:“哥!爸爸他……走了。”
-完-
第30章
◎单邪顺势掐住她的下颌,身体也紧紧贴过来……◎
此时,突然听见单井然叫住单邪:“哥!爸爸他……走了。”
他话音刚落,天边一声炸雷骤然响起,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连绵不绝,大雨随之“呼啦”倾盆斜下。
被雨水瞬间浸湿的风从没来得及关上的车门灌进来,钟意刚被暖和的身体,瞬间又冷至指尖。
蓦地想到什么,她一抬头,就对上雨中里单邪喜哀莫辨的神色,打理好的头发全都趴了下来,整个隐在阴影里,像条从荒林领地误入人区的恶狼,狼狈却孤傲,无人敢心生怜悯。
她搓了搓因为冷而僵硬的指尖,扭身探去后座拿出备用雨伞,下车撑在单邪身边,声音轻柔:“单先生,下雨了。”
陈楚这个局外人也听了一耳朵,当即扭头看向单邪,目光深深,眉头紧皱:“单邪……”
像是暂停键被取消,单邪整个人终于又“活了过来,一把拿过钟意手里的伞向她倾斜过去,语气不悦:“出来做什么?”
钟意已经感受不到冷,不太确定地问:“我们……”
她没立场妄论单邪对上回见到的那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带着怎样的情感,但至少是血缘上的直系亲属,理应说他应该去处理后事。
不过……对方可是还有一个儿子,相比也可以处理得很好,她讥讽地想。
“回去。”单邪再次将她塞回去,仍旧没有看单井然一眼地绕过车头坐回架势位,发动车子时突然嗤笑着说了句:“死了就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眼见他们就要开走,单井然想也不想地就冒着雨跑过来,拍着车窗叫道:“哥,你真的不去看他最后一眼吗?你不想吗……”
如果说单邪是恶狼,那么雨中的单井然就是被遗弃的小狗,满脸湿润,透过车窗,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从他脸上如珠断线般滚落,谁看了都会忍不住那份怜爱将他抱养回家。
可有的人或许天生就适合与恶魔为伍,钟意毫无怜悯心地收回目光,接上单邪的话:“嗯。”
身边的人打开了车里的暖气,身体的僵硬逐渐被驱散,她盯着车前勤奋来回的雨刷器,大脑不受控制地陷入大魔王与停留在今晚的那个人。
完全没有顾及车旁的人,单邪倏地把车开了出去。
单井然目送着黑色的轿车消失在黑夜里,神情里藏了几分莫名渴盼的忧伤:“自此之后,哥哥可要越来越好啊……”
回到家,张叔估计也接到了消息,小老头大晚上的一个人等在客厅。
听见院子里骑车的声响,立马披上外衣出门来迎接。
张叔欲言又止地望着单邪:“先生……”
整个单家庄园,只有他们这栋房子里外灯火通明,张叔也不确定单邪到底会怎么做。
单邪没什么表情地从车上下来,瞅见大门外冻得瑟瑟发抖的小老头,当即阴阳怪气地无差别开火:“大晚上不睡,是活够了?”
张叔:“……”算了,自己还是闭嘴吧。
单邪从头到尾都很淡定,甚至上楼时,搂住钟意轻拍了两下她的侧腰,递给她一个笑:“去洗澡。”
钟意:“……”
她错了,刚见面时,对方说自己演技差,她该承认,比起这个家伙,自己的演技确实拿不出手。
她进了助主卧的洗浴室,单邪拎着睡袍去了外面。
张叔在他们上楼后,在楼下站了许久,才摇着头关灯回放。
卧室里的窗帘,仍旧紧拉得密不透风,如此,窗外的雨声就更加清晰了起来,时不时混着几道雷。
冬天干燥,这样阵仗的雷阵雨倒是少见。
整个人在开了暖气的室内烘得懒洋洋的,显得富有节奏感的雨声极具催眠,忘了看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单邪还没有回来。
钟意眨了眨困意朦胧的眼睛,下床准备出去看看,今晚这种特殊时候,就算是装模做样…她也要发挥一下温柔解语花的作用啊。
不料,刚刚扭动门把手,人就从外面进来了,顺带着若有若无的二手烟味道,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她,下意识皱眉。味道不是他自己身上的,是门外小客厅里还没来得及被风带走的余味儿。
某人一晚上云淡风轻,原来一个人在门外暗自伤神呢。
钟意松展开打结的眉,调动出合适的表情,准备开口关爱落寞大魔王,下一秒——
单邪倏地一把将她抱起怼到了实木门板上,她买来得及开口的话又被惊得原路返回,本能地双手抱紧对方的脖子。
他眯着眼,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掠过她颇有颜色的眉眼,浓重阴郁的黑将她钉在那儿,无法动弹。
“怎么?嫌弃我?”
这样的情形,钟意当然不会承认,她正打算用情话代替自己的狡辩,大魔王就猝不及防地低头咬住她。
他没有闭眼,目光依然直直地盯着钟意,在这样的“凌迟”下将牢笼里的怪物倾巢放出。
钟意怔愣地看着尽在咫尺的黑沉眼眸,完全招架不住,如此攻势下,连回应空间空间都没有留给她。就像第一次被带到这里来时,令她心惊的占有欲,固执而阴森地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融为一体才好。
原本该锁住怪物的牢笼,悄无声息地笼罩到她的头顶。
对比之下,不再是当初令自己作呕的嫌恶。在这场凶狠当中,她确切地品出了一头孤狼的落寞,带着急于留下什么的迫切,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不容易被松开时,钟意感觉自己口腔里的所有组织都快失去知觉,大魔王一刻不分地划过她脸颊、下颌,咬住她的脖子,极为矛盾地阴沉而无助:“一一……我只有你了。”
“一一,你知道吗?曾经他也相信……他害怕我会杀了他……”
在被她丢弃日子里,对那个人恨不得杀了才痛快的恨,是他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里唯一鲜活的东西,直到终于将她带回身边,他的血肉才重新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