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跟沈箐筠一点也不像。
是的,在他看来。
杭衍见过沈箐筠,在那次沈箐筠生日宴上,高挑的女人踩着一双高跟鞋,宝蓝色的礼服长长的裙摆拖着地,像是一片漂泊的雾霭,迷迷烟烟。
他站在远处,看着那皙白如断藕的手举起高脚杯,杯中摇晃的红酒勾着头顶上散开的光晕,落在杯中是无瑕的霁色。
一双狐狸眼勾得细长,卧蚕上的亮色碎闪像是天上的星火落在了她的脸上,衬得这张脸熠熠生辉。
她立于人群中,却像是高塔上的玫瑰,一颦一笑皆是睥睨苍生的傲美,却又带着自我的荆棘和尖刺,让所有蠢蠢欲动、几欲喷发的爱恋都掩在了暗处。
杭衍认为沈箐筠就是那样的人,如玫瑰,热烈,危险,划出一道长长的豁口。
直到后来杭衍无意间走进了那方净土,无边的月色下,女人小心翼翼冒出来的那种孤独悲伤像是暗夜中无声涌动的芳香,却因夜色太沉时光太晚导致无人知晓。
沈箐筠坐在窗台的栏杆上,一双高跟鞋被扔在地上,一只还倒了。
雪白的脚露在风中,似乎是因为空气太冷,血色略略褪去几分,显得苍白易折。
礼服裙摆枕在身下,长出来的那节裙摆被她往栏杆外侧甩了出去,像是长发公主伸出的长发,在高塔里祈求着王子的救赎。
沈箐筠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太出神,以至于没有发现这时她背后已经站了人。
杭衍觉得那天的月色太凉了,不然怎么会让玫瑰染上水色的涟漪,荡漾在无边的黑色里,让那抹炽热的红变成微弱的萤火,踽踽而行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玫瑰合上了花苞,狐狸般的眼眸里浸满的悲凉如同一汪暗泉,太过偏僻,太过幽寂,却又是这般摧枯拉朽,连着夜色都被搅乱在水中。
“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
静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沈箐筠眼底的悲凉更甚,所有的话语都凝在口中,像是千言万语都化作无声的风,散在空中也无人问津。
“……我哪有什么选择。”
话语似乎没有通过手机传出去,又似乎因为太轻太轻,晚风一过就碎了,以至于杭衍这才发现玫瑰褪下尖刺也不过是朵娇弱的花,再锋芒毕露却依旧易折易断。
许是那无意间撞破的凉意像是无声的水流,连荡开的涟漪都是默无声色的,致使后面那场荒唐的订婚宴上他竟神使鬼差地点了头。
再后面,说不清是雷杜德笔下的玫瑰太烈艳,还是莫奈绘下的睡莲太清冷,玫瑰和睡莲的搭配竟显得如此般配。
宛若是玫瑰的艳香混杂在睡莲的清香中,飘着暗香,染着墨,写成纸上缱绻的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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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说,杭衍和沈箐筠可能会开个新坑,他俩真的好般配的感jio。
第47章 番外二已死之冬
异国的风吹起书页,窗外枯树的树影投落在书桌上。图书馆里人来人往,古老的楼阁上承载着无数的卷宗资料。
良笙看着手里厚厚的卷宗,金丝框眼镜下的琥珀色眼睛显得冷淡而疏离,宛若一汪月色凝固在冰凌里,寒而不自知。
“Hey, 洛. There's a party in the evening. Shall we go together?(嘿,洛,晚上有派对,我们一起去参加呗?)”
良笙的同班同学约翰坐过来,压低声音对良笙说道。
今天是良笙用洛胤铖身份来M国求学的一周年,M国的人热情好客,班里的同学早早地为这位异国同学准备了庆祝会。
其实这场庆祝会也是有些私心的,班里的那些女生对于良笙早早动了心思。
可这位华国友人太过冷淡太过疏离,以至于很多时候她们处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处境。
虽不乏有大胆的女生上前试探,但都失败了,于是久而久之女生们淡了心思,只敢在私下里蠢蠢欲动着。
良笙其实也看透了这场庆祝宴背后夹杂的那些心思,可宴会到底是为他准备的,他也不能直接推脱,于是借着前几天教授给他布置的研究作业的事由。
“Sorry, John. Professor □□ith assigned me homework yesterday. I'm still studying coronary atherosclerotic heart disease. I'll sort out these materials into a report and send it to his e-mail around 8 p.m.(对不起,约翰。昨天史密斯教授给我布置了作业,我还在研究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晚上8点左右就要把这些资料整理成报告发到他的e-mail里去。)”
史密斯教授的严厉是有目共睹的,约翰上周的研究报告略略拖了一小会儿便被教授赶出了课堂,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在走廊里寂寞敲键盘的痛苦。于是他颇为同情和理解地拍了拍良笙的肩膀。
“Well, I'll tell them. If you are free, we are always welcome. The place is the hell bar next to the school.(好吧,那我会跟他们说一声的。如果你有空,我们随时欢迎,地点就是在学校旁边的地狱酒吧。)”
送走了约翰,良笙也不急着走,把要找的资料找全了,这才拿着图书卡到前台那边登记。
M国在南半球,和在北半球的华国处于不同的季节,此时正临寒冬,不过几日便到了旦日。
旦日在M国就相当于华国的春节,于是周围的很多商铺都张灯结彩地挂上了节日装饰物。
街道上人流很多,雪落树梢让热闹的街道更添几分银装素裹的靓丽。
街道旁边有人身穿漂亮鲜艳的服装,伴随着节奏轻快而激昂的音乐,兴高采烈地跳着他们自己心爱的舞蹈。
异国小调,缱绻温柔,宛若是一杯葡萄酒,从天上洒落,滴落在云朵、房屋、树枝以及人群里,散开的是葡萄的清香和酒的清冽。
背景音乐里有萨克斯的声音,混在手风琴里,跳跃的,律动的,像是心脏跳动,像是火焰舞动。
“The Dawn Day riding elk/Leave all the gifts in my socks/Stars hanging in the street/Did the old man stay/Hi, the blonde girl in front/Are your curved eyes affectionate/Little freckles are my heart rose~”
良笙裹了裹围巾,哈出的气变成白雾消失在寒风里。有一对情侣与他擦肩而过,两人交织的爱意像是雪景里炸开的礼花,让雪白的节日染上五彩斑斓的色调。
M国人大胆而又浪漫,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好多人站在街道上热烈地拥吻。
良笙他突然想起他们诀别的前一天,他突然好想她。
游乐园太过梦幻,像是他们一同跌入了童话世界里,让那凌冽的寒风都变成童话里带着花朵的风,拂过脸颊的都是那些甜蜜小调。
他还记得苏沐怡陪着他一同狼狈地站在冬日的雨里,身上的衣服被淋湿,所有的寒气似乎都无法被抵抗在外,所有的雨丝都从缝隙里一点一点地深入到骨髓中。
女孩的脸色苍白,整个人无力地站着,一双灵动的眼睛里所有的欢愉像是镜花水月,一触就破,破碎后的悲凉像是止不住的洪水,满溢在红了眼角的瞳孔里。
他应该知道的,她是多么敏感又是多么聪明,她应该早就猜到了他要说的话语,于是用着游乐园的娱乐设施企图抹掉他眼底的凄凉。
可他实在是太过固执太过任性,狠心地将女孩的手松开,看着她站在那骤大的风雨里摇摇欲坠。
“The beating campfire shook in the wind/Beautiful girl please turn around/I want to send you roses in full bloom in summer/I can't find a flower comparable to you/So I asked the moose in the trailer/Turn my love for you into snow/Sprinkled in endless joy/Beautiful girl, would you like to sing a song for me/I will lift the wine with your hangover in this night.”
歌曲还在唱,载歌载舞的人群都没有停歇,他们太过于高兴,太过于热切,所有悲伤的凄婉的情绪在这片热烈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宛若他这个异国来者,找不到自己的居所。
“现在她那边应该是夏天吧。”
眼前突然滑过她穿短裙的样子,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璀璨的星河,是夏日里最美的萤火。
他为她奉上无数夜曲,奉上无尽爱意,他想要把所有的烟火都赠予她,却只给了她无尽的狼狈。
换成洛胤铖来M国求学的过程并不顺利甚至堪称狼狈,沈家旁支的那些老狐狸岂能轻易放过他,做得太假会让那些人找到更多的把柄,于是他们几乎是假戏真做。
他带着一身的伤坐上沈箐筠的私人飞机,学着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在遥远的国度一人求学。
他脱下温柔的面具,换上冷冽的剑盾,让所有暗处的试探节节退败。
一年多的明里暗里的试探让良笙所有温柔的气质全部压回了脊骨里,冷冽的态度融入血液成为他坚不可摧的利刃。
他装了一年多,变成与那个温柔如明月的少年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少年已死,寒冬纵生。
孤独的少女站在河的对岸,望着已逝的岁月。
寒风真冷啊,他该怎么用已死之人之躯告诉所爱之人无尽的爱意。
他又不敢告诉那人他满腔的爱意,于是将纸条揉团丢入垃圾桶里,将所有无边的爱意掐死在寒夜的风里。
不用记住我。
我只求你度过寒冬,找到春季。
“对不起。”
无人听得他话语里的颤抖,如同无人见得那段枯木断落在女孩的脚边。
那日身边畏惧的惊吼没能将少女拉出那场刺骨的雨里,如同现在街道旁飘扬的小调也没能将他拽入节庆的欢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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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良笙视角的刀子。
翻译一下那两句小调:The Dawn Day riding elkLeave all the gifts in my socksStars hanging in the streetDid the old man stayHi, the blonde girl in frontAre your curved eyes affectionateLittle freckles are my heart rose(旦日乘着麋鹿把所有的礼物丢在我的袜子里街上挂起来的星星是不是那个老人留下来的啊嗨,前面金色的长发姑娘你弯弯的眼睛是不是含着情意小小的雀斑是我心动的玫瑰)
The beating campfire shook in the windBeautiful girl, please turn aroundI want to send you roses in full bloom in summerI can't find a flower who blossoming out on The Dawn Day comparable to youSo I asked the moose in the trailerTurn my love for you into snowSprinkled in endless joyBeautiful girl, would you like to sing a song for meI will lift the wine with your hangover in this night(跳动的篝火在风里摇动漂亮的女孩请你转过头来我想要送你的玫瑰盛开在夏日里我找不到旦日的花朵能够与你媲美于是我请求那拖车的麋鹿把我对你的爱变成飘雪洒在无尽的欢愉里美丽的姑娘你是否愿意为我唱首歌我将举起美酒与你宿醉在这个夜里)
歌词自己乱写的,翻译某度翻译的,语法错误请找某度翻译!(甩锅.jpg)
旦日,M国无任何指对,随便取的,勿做深挖谢谢。(求生欲爆棚.jpg)
第48章 番外三月光里的她
下午四点多,苏父抄袭的案子终于告以结束,严丝合缝的证据终于将那场掩埋在风雪里的阴谋所揭露了出来,而她也终于在荧幕面前夺回了她父亲傲人的风骨。
苏沐怡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有些发愣。连轴转的疲惫感宛若是寂寥的夜色,在不知不觉间啃食着她的肌理,捏住了她的心脏。
法庭上两方律师的反复拉扯让苏沐怡身心俱疲,爸爸原来那堆朋友真当是狠毒又狡猾,若不是沈箐筠提供的那份犯罪讨论记录恐怕是无法给他们定罪。
因为苏沐怡实在是没有想到那天绑架她的那两个人也是这个局里的牺牲品,而这个局最根源的只不过是人心的嫉妒。
“嘟——”一声跳完,苏沐怡看着接通了的电话,撑起身子,扯着几近沙哑的嗓子道,“喂,妈。”
“哎,一一,累坏了吧?”
苏母首先问的不是案子结果怎么样,而是问女儿的身体情况。
她这几天虽然没有陪在苏沐怡的身边,可是也从安子皓那边听来了很多。
案子并不复杂,完整的证据链也已经形成,所有的事情都是证据确凿,可是累就累在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需要苏沐怡跟律师反复确认和沟通,确保在法庭上万无一失达到最好的效果。
再加上这几天苏沐怡的音乐制作也到了最忙碌的中期阶段,各种设备的调试和修改都需要她去一一亲自确认,几日忙下来已是憔悴不堪。
今个儿下午案子终于结束了,压在苏沐怡身上的重担也终于可以放下,苏母一听到这消息立马要求苏沐怡回到家跟她电话联系。
她怕她的女儿在所有的心结解开之后会想不开。人一旦抽离了支撑着她一路走下来的动力,会垮的。
“没事妈,今天爸的案子结束了,法院开了执行申请书,等等我把申请书拍个照片发给你看。”
“好。你早点休息,晚饭吃了吗?”
“吃了,我等等就去洗澡,睡觉前会发消息给你的。”苏沐怡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于是乖巧地汇报着自己明天的行程,“我明天早上去墓园看一下爸爸,下午去工作室监督一下后期工作。”
苏母听着苏沐怡的声音,没有发现无端异状,于是安了心,“那你早些休息吧。”
“好,妈妈晚安。”苏沐怡挂了电话,翻过身,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有些愣神。
她挣扎了一下,起了身,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
暖黄色的灯光打落在大理石的洗漱台上,苏沐怡吐到口中的泡沫,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开一个微笑。
笑容是被咧开来的,有些僵硬,像是苹果肌出了问题。笑容带着面部肌肉往上扬,使得浓厚的黑眼圈显得愈发明显。
灯光在头顶旋开,眼前的人面色憔悴,苍白的脸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蜡黄。
水滴顺着下巴滑落,滴在板上,溅开冰凉。
苏沐怡扯了扯嘴角,将那勉强的笑容从脸上褪下,她拿起湿热的毛巾擦了擦脸。
重新躺回床上,苏沐怡看了眼消息不断跳出的手机有些疲惫,她伸出手直接将手机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