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吗?”
随歌敛声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一边是暗埋在母亲意外去世的阴影之下,另一边却又是完成母亲夙愿的执念,覃朝无非是受着这样的矛盾压抑着,可其实,随歌又明确地知道,漂浮在两侧中间摇摆不定的重量早就在覃朝那句掷地有声的那句话中表明了一切。
就像是那个时候覃朝说过他恨不得母亲从未去参与过那个项目,可深藏之下的心思又不忍看着母亲放弃,覃朝也同样深刻地知道对于母亲而言,测绘是一种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热爱。
再次深陷彼此类似的矛盾之中,随歌确定,覃朝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甚至可以说那至少不会是个后悔的决定。
更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覃朝选择了测绘的那个时候起,一切的决定都是早已经被坚定不移地定下。
因为足够了解覃朝,随歌才会顺着那样的意思说出了让覃朝能够坦然的那句话,不过是做出那样的决定后急需一种外力强迫自己极尽自然地接受,而随歌的那句话恰好就是那样的外力。
肩膀上的重力缓缓收起,覃朝手臂上的力道也随之松了些,冷峭的脸面对着随歌,眸子里的深邃暗沉却又好像浮上了一层虚光,隐隐发亮。
随歌正对上那双眸子,视线在碰撞的那一瞬间同时温和下来,随歌听见覃朝喑哑的声音吐露出来:“我想去走一遍那样的高峰。”
去看看是什么值得测绘人前仆后继念念不忘的雪巅,又是什么隐藏着无数难以窥探的神秘。
随歌一直都知道那本就是属于覃朝一定要实现的事情。
在那个寒风簌簌,随意地站在店门口的时刻,随歌嘴角挂上了笑意,带着恣意地支持的声音说了句:“好。”亦像是抵在身后奋力地支撑那屹立挺拔的背脊。
胡同漆夜的深冷和无声与房间里的氛围格格不入,渗不进来半分的掺杂。
除去两人心嫌打开的那个晚上,今夜的覃朝显得愈发热烈。
汗滴布满的涔涔,无一不彰显着的是渴望得到释放的解脱和愉悦,更是情感交锋的最后防线的击溃,比不上歇斯底里的酣畅,却在一声声低吼中燃尽情意。
随歌在漂浮间清晰地看到面前人眉骨间的那道疤痕,深刻着的印记随之变得晃然,一次又一次在停顿中稳稳落下。
黏腻的发丝贴在脸颊边,随歌任凭它胡作非为,抬起手按在了覃朝的疤痕上,来回抚摸了两下,轻缓后嗓音遮不住地哑声道:“这道疤是在四年前有的吗?”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不过也是确定它出现在那个没有自己的时间里。
覃朝抓了把自己的短发,随即又把随歌脸上的发丝轻挑到一边,喑哑反问道:“觉得很丑吗?”
他自来不在意自己眉骨上的疤,却在听见随歌问出来的一瞬间,有些慌了神,不愿意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看起来有瑕疵的一面似乎是所有人的特性,覃朝也不例外。
随歌没想到他会以为自己会觉得丑,眼神没任何回避地轻声道:“没有,一点也不丑。”
旁人单纯听起来或许会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哄人的随意的话,可直视上随歌的认真的眼神,这样的觉得怎么都成立不起来。
那道疤痕在随歌看来从来都不是能称得上瑕疵的,在覃朝情绪外露的时候随之显露出来,和那样的脸搭配起来,丝毫没有违和感,反倒是添了不少的狠性。
覃朝听完这句话后脸上顿时柔和了下来,紧绷的情绪也跟着松懈,主动迎上随歌抚摸在那道疤痕上的手,紧紧地贴着。
“当初出项目的时候不小心被伤着就落了疤。”
覃朝避重就轻地回答了随歌的问题,那次危险紧迫的场景被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没有说是怎么不小心的,也没说清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出的项目。
随歌也没深想,顺着他的话就以为单纯是因为这样,毕竟在那四年里自己缺席的实在太多。
伸着的手蓦然被抓住,面前人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良久也没出声。
随歌看着面色不好的覃朝轻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吗?”
覃朝眼皮微垂,执着的拉着,声音闷闷带着些不可明说的丝丝埋怨:“你手上什么也没有。”
随歌视线随着看向了自己的手,嫩白纤长的手指间的确是空无一物,她这才想起来覃朝在执着的是什么。
当初离开云城的日子里,随歌有想过要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可每次一碰上,心底那阵不舍便又强势地涌了出来,覃朝给自己带上的那个场景时不时地冒出来,像是费尽一切地阻挠。
她最终又在每次的贪恋间动摇,在无数次的动摇中又给自己留着最后的说服,就当是最后的念想。
戴了四年的戒指,还是在和覃朝重逢的那个晚上强忍住摘了下来,那时候的情绪是什么样的,随歌到现在还记得,再以来,也忘记了要再去戴上。
随歌捏着自己的指间,柔声哄道:“我没丢,这几天忘戴了,明天就戴上。”
本以为覃朝能脸色缓和,可她却看见自己在说完那句话后面前人脸色晦暗,沉默了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又听见覃朝低声说了句:
“不戴那个了。”
随歌一时间有些困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想问却又止住了声音。
覃朝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的意思,随歌虽说不知道缘由,也终究是没在继续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