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顾忌着随歌的感受,话里只字不提这件事,只是话外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关心地劝说她要调整好情绪, 学着去慢慢接受这样的事实。
所有人面上挂着的情绪不过是惋惜和心疼, 悄然唉声叹气间安慰的话说得多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能起成效,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事情突然, 又似乎觉得发生在随歌这样年轻的姑娘身上令人难以置信。
随歌麻木地面对着这些好意,连一点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她不承认阿朝就这么永远地离开,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她不愿意去接受事实的逃避, 没什么意义。
随歌的脑子很沉, 说不出来的沉重,好像是被万千重物强行坠着, 彷徨无力。
夜里躺在床上, 怀里抱着沙发上那个覃朝用过的流苏抱枕, 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接连几天的情绪高度紧绷,随歌搂着那个抱枕眼睛半阖,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时隔几个月没见到的人再次在梦里描摹了他的样子。
随歌隐约梦见,她的阿朝真的回来了。
在铺子的门口,一如四年后重逢的那一刻, 背对着光, 高大的身影遮挡一切阴霾,蒙上一层细闪的亮, 对着随歌说:“阿随,我回来了。”
随歌仓皇地站起身来,眼里婆娑一片, 有些看不清覃朝的脸,但她知道那就是她的阿朝。
她迫不及待地诉说着思念,语气间带着终于等到的不负和坚定。
明明心里的激动满溢,脚上步伐却磕磕绊绊。
等站立在覃朝的面前,随歌手不自觉地颤着,隔空描摹着覃朝的样子,她扯唇笑着说:“我们阿朝好像黑了点。”
覃朝没说话,虚光在那一刻似乎有些发散,模糊地随歌快要彻底看不清他了。
那一瞬间,悄然流逝过去的紧张和不甘催促着随歌,她慌张地伸出双臂去抱上覃朝,却猛地往前倾一下,扑空的落差来得真真切切,虚光也在那一下中彻底消散,一切归于茫无。
随歌失声地喊了出来,真切的感受逼迫着她再次醒了过来,汗滴顺着额头滑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软软听见动静半趴在床边,仰着脑袋看着床上的人,水汪汪的眼睛透着心疼,小声地嘤咛着。
随歌背后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黏腻地粘在衣服上,梦中的场景带来的失神似乎还没能缓过来,连带着这种不适感在钻心的情绪面前显得不值一提。
余蕴中醒来的空落梗着,随歌讨厌极了这样抓不住的缥缈感,情绪高度紧绷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满脑子都是梦中的场景。
随歌最后还是坐了起来。
林年给的u盘随歌从未打开看过,说不出来是害怕还是因为忘记看,她更多愿意去承认是自己忘记去看。
卧室没关上的窗户吹进来一阵阵夜风,房间里的沉闷却像是被堵着一样怎么也吹不散。
随歌颤巍巍地打开了电脑,u盘插在电脑上那一刻清晰的连接声在寂静的环境下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想,里面会是什么,期待着会是阿朝留下来的东西,却又更害怕是她不愿面对的内容。
弹出来的录音猝不及防地播放了出来,随歌一瞬间便听出来了那是向伟峰和覃朝的声音,冒出来的疑惑没等有所深思,便被录音的内容解释了个明白。
四年的时间,向伟峰不折不扣成了舔着厚脸皮无所惧怕的烂人,面对着覃朝理所应当地炫耀着自己多年来的“丰功伟绩”,似乎觉得从一开始逼死随歌的母亲,到之后逼得随歌离开是他做过的最骄傲的事情。
粘缠令人作呕的声音是刻在随歌心底最深处的恨意,像是毒蛇般被生生折磨了她这么多年。
四年前离开的原因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被覃朝知道了,随歌不确定覃朝听到这些话的情绪,但似乎在录音播放结束的那一刻又觉得平静极了。
多年里一直被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的原因就这样被袒露,没有想象中的难堪,只是觉得有种释然,原来阿朝早就知道了。
随歌早就明白,梗在两人之间的事情迟早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而那个原因真的到最后变成了不需要她张口说出来。
u盘里还有一份资料,上面全是这四年来向伟峰在京市通过倒卖海外彩票违法行径的证据。
向伟峰改不了赌博的性子,从刚开始跟着随歌来京市百般威胁到后来次数变少原来是因为找到了“门路”,随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觉得高兴还是觉得悲哀。
向伟峰或许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所谓的赌瘾,亲手再次把自己送进深渊,赌博罪也好,诱导他人自杀致使犯罪也好,于向伟峰而言,罪孽足够深重。
覃朝一贯是直接的狠性子,或许在真相揭露的那时候便有万种冲动要把向伟峰千刀万剐,随歌不会不知道。
只是选择了把这份资料和录音留给随歌,她也不会不知道用意。
她的阿朝总是这样,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处处对她的维护,甚至于在知道了折磨自己四年的真相后压着脾性,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随歌。
从林年给自己u盘开始,一切都在慢慢地告诉随歌,是时候该是接受覃朝不在的现实,再到今天晚上看了u盘的内容,这样的感觉愈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