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秦元浩陪展云飞说了会儿话,他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早上接亲起早了累得,很快就睡着了。于是秦元浩就出门到了礼堂,一眼就看见站在台上冒充伴郎的她。
此时她头发已干,刘海全部落下来,想起她说的“疗情伤”,想起她说的“我已经出走杭州,混得人模狗样”,如此嘈杂的环境中,秦元浩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很窄,只看得见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看得见她虽在参与热闹,却随时抽离的眼神。
忽然又见她一脸捉狭地与其他人起哄,然后在一顿吵吵嚷嚷中,仪式终于结束。新郎新娘去里间换礼服,晋文远也跟进去了,秦元浩找了个空位便坐下了,虽然与云鹏不是同班,但是好歹同村,有很多认识的人。
等到晋文远跟着新郎新娘敬酒到他这桌的时候,新郎已经有点喝多,这桌的人都是年轻人,吵闹着每个人都要与他干杯。
其他伴郎还没过来,晋文远捂住他的杯子,替他挡酒,于是喝了一盅,辛辣入喉,她微微吐了一下舌头,看着展云鹏身形不稳,满脸红光,赶忙拦下了其他要敬酒的人,又喝了一盅。
虽然酒盅小,量不多,但是她平时不喝白酒,此时有点狼狈,秦元浩站起来打算过去拦她。
就见展云鹏拦着她的肩头,跟围着桌子的一群人说:“不能让我们文远喝,都冲我来。”
晋文远扭头把另一个伴郎招呼进圈,然后拍打着云鹏的胳膊,“喂喂”了两声,展云鹏才把胳膊放了下来,又端起来自己的酒杯,开始吆喝大家干杯。
晋文远出来后转身去了新娘的身边,然后凑她耳边说了句:“他喝多了,晚上别理他。”新娘嘻嘻笑道:“我才不理他,他喝多了可讨厌了。”
秦元浩站起身一手拿了一个酒盅,也凑趣过来找她喝酒,一杯递给她,然后说:“我替云飞敬你一杯。”眼神诚恳,不容拒绝。晋文远仰头喝了,却是一杯白水,于是冲他一笑。
秦元浩低头与她耳语说道:“你是骑车来的,尽量不要喝,能不喝就不喝。”
晋文远点点头,随即又跟着人群去了,不管她是做伴郎还是伴娘,主要工作还是要保护新人。半路上秦元浩递给他一个酒瓶,装了半瓶白水。于是她在敬酒的队伍里异常“凶猛”,碾压众人。
等到大部分宾朋都散去,所有热闹过去,文远留了下来。秦元浩要等展云飞,所以也还在。展老师在一旁与酒店的经理确认账单的事情。展云鹏和展云飞在吃饺子。
展云鹏边吃边讲话:“云飞,我结婚,你激动啥?激动得都跳水里了……”展云飞白眼翻给他看,又低头去吃饺子。
于是他又转而跟另一边说:“元浩够意思,这么忙还赶过来。”秦元浩哈哈一笑,说道:“我现在很闲,没事来凑凑热闹。”
这边又跟晋文远说:“等下去我们家吧?我管你晚饭。”
晋文远摇摇头,说:“不行,我明天去姥姥家,后天要走,我得早点回去。”
展云鹏停了筷子,看向他爸,然后展老师扭过头来,说了句:“不行,还没说几句话就走,合适吗?”
这下晋文远给展云鹏也翻了个白眼,说道:“当初你爸怎么揍你的?你是怎么气你爸的?你们俩什么时候一个鼻子出气啦?!”展云鹏边吃边噗嗤笑。
展云飞于是插嘴说道:“文远救了我,应该去我家吃晚饭。”
晋文远轻笑,摇摇头说道:“算了,今天新郎官最大,我去云鹏家待会儿。我去换我的衣服去。”于是一个人又去了客房部换衣服。
而她最终留下来,最主要是看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展老师,如今出行竟要全靠轮椅,心中感叹,有些不忍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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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展云鹏家的时候,展云飞和秦元浩也跟了过来,美其名曰“蹭饭”。
新娘的家人在里屋说话,展云鹏也忙着照顾其他还来家里的近亲,展老师因为坐着轮椅,也不能张罗其它事,于是陪着邻居在客厅沙发那边坐着喝茶聊天。
晋文远、展云飞和秦元浩没有主人陪着,只好自行聊天。好在,当年三人都是一届的学生,老师的事,同学的事,包括学校变了样子,话题很多。
秦元浩发现相亲时沉默寡言的她,与同学见面竟然很是健谈,然后看她跟去冬不一样的神情,满眼光亮,荣光焕发。
等到展云鹏和新娘坐过来的时候,家里其他客人都已经散去了。展云飞没见过饶晚霞,饶晚霞又是天府之都出来的,于是一直与人家攀谈。秦元浩似听非听着展云飞与新娘的聊天,就见展云鹏开了罐啤酒递给晋文远,她摇头说不想喝。
展云鹏把手中的啤酒仰头喝了一口,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晋文远。
晋文远大概知道他要说啥,又知道他这一天肯定累得不行,此时喝酒不过是硬撑着要与她说话,于是把他递过来的啤酒,轻轻敲了下桌子,也抬头喝了一口。
“今年年初他回国了,联系我,问我你的近况”,展云鹏又喝了一口,与她说道,“我说我给文远安排了一个连的人相亲,小鲜肉、多金男、公务员,应有尽有,你滚蛋!”
晋文远一笑,插嘴道:“你哪有给我介绍那么多人?而且你为什么说‘一个连的人’?”
展云鹏无语,说:“我这句话的重点是‘你滚蛋’,好不好?!”
“呃,好吧。”晋文远面无表情地应了。
“那个时候他说,他打算孩子满周岁的时候办婚礼,问我和我爸去不去,我说,你们分手才一年半,孩子现在周岁你几个意思?!是怕我不知道你多渣?还是想恶心我?我说你滚蛋,就挂电话了。”
晋文远似有所动,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又笑着说道:“你真笨!你应该说你也今年结婚,讹他一个大红包呀?”
展云鹏没理他,又接着说道:“然后他电话又给我拨过来,说见你□□头像是个男的,问我你是不是有对象了?我哼了一声没回复。”
“然后呢?”晋文远冷冷问道。
“然后他说,以后你结婚生孩子让我都不要告诉他,他听见了会难受,然后呜呜就在电话里哭了。”说完展云鹏看她。
晋文远冷笑了一声,冰冷的语气说到:“那他巴巴地告诉你,再辗转打听我,我就不难受?!”说着手中的易拉罐一捏,“噶扎”响了一声。
展云鹏突然懊悔,赶忙把文远手中的啤酒罐夺了过来,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传这话的,本来……本来我是想邀功的,我想着你听见我帮你骂他,心里舒服些。”
文远惨然一笑,很快又恢复了如常,把啤酒又夺回来,说:“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说了。”又一本正经地问展云鹏:“你给我介绍的一个连的人呢?你倒是介绍呀?说不定我还要在美色和金钱之间狠狠地纠结一番呢?”
展云鹏将苦脸一摆,生气地说:“我介绍的你哪个见过第二面?”
晋文远想了想,说:“有个姓宁的,比我们小两岁,我见过两次。”
“那怎么没成啊?”
“这个不能怪我,我看他挺顺眼的,是他觉得我学历比他高,就不太愿意,这种事情我也不能强求。”
“还有税务局那个呢?”
“他是官宦人家,我是农民子弟,门户不相配。”晋文远一本正经地说道。
“去你的,现在谁讲这个呀?!”展云鹏说完仰头把整罐啤酒喝完了,“我对你太失望了,一个都没成。”
“我领你的情,都不合适,我有什么办法。”晋文远也是无奈。
突然,外面响了一声雷。
第3章 非正常好感
一听打雷,晋文远提出要马上回家,几人都站起来,她取了衣服和包,跟众人一一打招呼。
展云鹏喝酒了,于是招呼展云飞开车送她回家,她推脱说道:“这家伙今天受了惊吓,待会儿打雷下雨的,不宜开车。你们其他人都喝酒了,不要开车。”于是迈步便走到了院子里,秦元浩此时跟众人说道:“那我也回了啊,我蹭她车。”晋文远狐疑地看着他,他说:“我家在村口,顺路。”
于是两人匆忙上路了,展云飞住在左近并不着紧走,又留下来说闲话。
秦元浩想他来开这辆电动摩托车,因为晋文远今天多少也喝了几杯酒。但是她不愿意,她说穿裙子了,坐后边不方便,前边有脚踏板比较方便。于是,最开始便她是司机。秦元浩在后边一落座,晋文远就觉得车子后沉,预感今日此行会不太稳当。
果然一上路,因为后边沉她一时不适应,车子骑得歪歪扭扭,把她吓个半死。于是赶紧刹车,停在了路边。换秦元浩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她犹豫了一下,侧身坐在了他身后。
车子一启动,她一手紧着风衣的领口,另一手不知放在哪里。于是右手握拳,轻轻放在了他背上,说了句“借用下。”他没理解“借用”什么,只是也知道她把拳头挡在了二人中间。
一时两人无语,秦元浩在感受她不太用力的接触,晋文远却卸下今日一天的喧嚣,神思悠远地想起来从前,十几年前的从前。
等晋文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出村了,于是她赶紧拍了拍他,急问:“你家在哪里?骑过头了吧?”秦元浩“嗯”了一声,侧头与她说:“我送你回家。”
晋文远有点懵,愣了愣,说:“你傻呀!送我回去了你怎么回来?车子是我的哎~”秦元浩不置可否,回道:“再说吧。”晋文远又说:“赶紧掉头回吧,这样起码保证你不会淋雨。否则如果半路上下雨,我们两个都淋,不合算。”
秦元浩坚持直行,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会想办法回来的。”晋文远犯愁地说:“这里乡下,打车又不方便,估计也叫不到滴滴,你费这个劲干嘛?”秦云浩停顿了没讲话,他没什么好说的,心里想的无非是“暂时不想与她分开”,别无其它。如此这般,文远又不敢跳下车阻止他的意思,只好就这样了。
等送到晋文远的家门口,秦元浩正想着再说什么,豆大的雨点就急速掉了下来,于是晋文远把他又让进了院里。
两人在客厅外的房檐下下站着看天上迅速涌来的乌云,晋文远的妈妈闻声出来,一问是同学,一边让他们在院里阳台的藤椅上坐了,一边端了一盘瓜果给他们吃。为什么没去客厅呢?因为他们都在抬头看天。
夜幕降临,乌云罩在院落上空,雨点透过葡萄架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阳台的灯光照着院里坐着的他们,地上流动的雨水泛着光。
突然,晋文远问他:“你冷吗?要不去屋里?”
秦元浩摇头说不冷,问她:“后天几点的车回杭州?”
“上午的车,你也坐高铁吗?”
“哦,我是飞机票,晚几天回,你在杭州哪里?”
“我工作在西湖区,但住在拱墅区。”
“哦,我没事的时候都在杭州,可以抽空聚聚。”说完,扭头看她。
她笑了笑,仍旧望着天空,说:“好呀,看情况再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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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雨很快就停了,晋文远的妈妈也出来喊吃饭了,秦元浩还是决定要走,这样匆忙地来,再吃饭有些不合时宜。今天这样的情况,晋文远只好把电动车借给他回家,车箱里有雨衣、头盔,又给他带了把伞,还想给他带件她爸爸的外套用来御寒,后来觉得这样太过殷勤,也没去拿,也没提起。
秦元浩很想说点什么,又想加她微信,可是晋文远的爸爸妈妈都在门口送他,感觉怎么都是不便,于是只说了再见就骑车上路了。
雨后的天边有了一些光亮,他手紧紧地握着把手,微凉的空气中,他大脑的自然环境很是清醒,但内里却一片混乱。他紧绷着脸,轻咬着嘴唇,用看起来苦大仇深的表情极力掩盖着内心一个小人的吵闹声,那个小人在他心上蹦蹦跳跳,用没有分贝的声音跟他的大脑叫嚣:“我好喜欢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回到家,停好了车子,进屋,家里也正好开饭,胡乱地扒拉了几口饭,胡乱地应着父母的问话,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首先,他拨了展云飞的电话,想让他把晋文远的微信推给她,或者给他个电话号码也可以,然后手机里的应答声告诉他对方已关机,后来才想到展云飞今天把手机掉进了水里。
展云鹏刚到成都工作,新换的成都号码他没有。
于是又想到了他姨妈,他的姨妈当时介绍了邻居的外甥女,也就是晋文远与他相亲。可是他姨妈竟然也没有,原因是他姨妈与她舅舅家是隔壁,过年见面时就约了那次相亲,并没特别要电话。
于是便想到了她可能玩微博,也可能关注了他,于是精神头极大地刷起来他的微博粉丝。只是几百万粉丝里面找委实地不易,大多人不用自己的真名字,也大多不用自己的头像,如此这般地,辗转反侧到半夜2点多还难以入眠。
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来,秦元浩就起床了,跟老妈打了个招呼,就踱步背上相机去坝上了。
走到了坝顶的公路上,开始多角度取景,太阳升起时,他在大坝护坡上站着,而太阳从大坝另一边田野村落那边升起。
从昏暗逐渐到昏黄的视野里,大坝上闪过几个赶路的人和车辆。拍完照,他又走到了坝顶,对着湖面拍了几张,湖中心的小岛,湖边的柳树和停着的小船。
然后站在路边翻看他之前拍的照片,也翻到了昨天晋文远和展云飞站在一起的那张。放大了看,眯着眼看,黑乎乎的只是身影,五官什么都看不清。
正在懊悔昨天没有与她合影,突然听见了有人喊他的名字。抬头一看,竟然就是她。
“你在干嘛?拍日出?”她跑近了,停下来,看了眼相机问道。
秦元浩见鬼似地竟然一时语塞,只点了一下头,很快回神了,问她:“你来跑步?”
“是啊。”
“怎么来这里?”
“村里起早的人太多了,被一个眼神从街头追到街尾可不是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