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就在心里笑他,即便给他戴上最衣冠禽兽的细金边眼镜,他眼里恐怕也闪不出精光,反而只有坦荡到漫无边际的憨实之气。
虞隙愣在原地,惊愕地发现,原来匣子里不止有零散的特写底片,还有一镜到底的,全景长镜头。
一张张,一卷卷,堆满她曾经不以为意的记忆角落。
只可惜数码时代,很少有人会再去照相馆,把记录生活的细碎剪影洗印出来,按时间按人物装裱进相册,用手指抵着细细翻看。
只可惜眼前人不是画中人。
画被她亲手撕了。
眼前人潇洒地戴好帽子,瞅了眼外面的日头,发现身后的人还没跟上来,“就几步路,过去亭子里就不晒了,走哇!”
虞隙被打断,咬着牙收起情绪,也懒得解释她没跟上不是因为怕晒。
不过她确实对于这种天气在室外吃晚饭的安排没什么食欲。
竹叶再怎么肥厚,眼里的绿也散发不出冷气。
虞隙又是个俗人,在她身上没有心静自然凉这种说法。
哪怕最消暑败火的茶喝下去,也还是心浮气躁坐不住。
心里的燥意是在两边假装亲熟介绍的时候,攀上新高度的。
虞正源难得地对她和风细雨,虞隙也心知肚明这份和煦是冲着被介绍的人,而不是她。
可是当听到这位部长完整的名号后,虞隙再没有上回那么迟钝,还痴傻地以为是什么金先生还是靳先生的。
笑呵呵坐着的是商务部部长景俞安,旁边仰头大口牛饮的是“犬子”景陆洲。
虞隙瞬间明白了先前叫她心惊的似曾相识即视感从何而来。
才不是因为自己竟然惊了天的是个什么痴情种。
而是因为他们两个系出同胞,面皮子当然长得像!
当时景陆沉还说,他这个堂哥很不靠谱,基本没什么有哥哥的体验,今日算是得见了。
但堂哥靠不靠谱虞隙不知道,虞正源铁定是不靠谱的。
他不是明明知道她跟景陆沉的事,当时还在电话里说什么来着?
说不管他们年轻人之间怎么交往,现在又是在干嘛?
她无法理解虞正源的脑回路,但她是真的坐不住了,随便找了个还有事的借口就说要走。
虞正源居然还开口要留她:“你要忙的项目这都落定了,还有什么事这么紧急,喊走就走?”
场面一下子静下来,只剩下沙沙的叶片摇擦声,懒洋洋的。
虞隙先看了景俞安一眼,她不想在外人面前直接掉虞正源的面子,但这人的行为举动实在不可理喻。
许是她找借口的姿态太过不加掩饰,明摆着告诉桌上的人,她就是没事可干也不愿意坐在这里被相亲。
又或者是景俞安作为长辈,着实欣赏虞隙这个年轻人,即使被拂了好意也不恼,反而拍景陆洲肩膀:
“小虞有事就先去忙,没事,陆洲你去送送她。”
景陆洲也就外表看着个性十足,听起使唤来就跟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一样,“好哇,那走呗,我送送你。”
还是那条迷航错途的长廊,旁边的高个潮男一脸无所谓地走得坦然。
虞隙掺着火气,转头就问:
“帅哥这么听话,叫你来相亲你就来,叫你送人你就送?”
景陆沉像是感受不到虞隙话里的冲劲似的,叉着膀子托在颈后,鸭舌帽的帽檐高高扬起。
“那你都管我叫帅哥了,我又不吃亏。”
他说这话时,没看身旁明显急着泻火的虞隙,平视前方,步子迈得潇洒,甚至还带着几分妥协的笑意。
这下反倒是虞隙被噎住,哑了火。
她没法解释她的火气不是针对面前无辜的人,真正不可思议的奇葩不是他。
光球即将湮没进地平线以下的另外半个世界,帽檐下,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金光里,薄唇微启,吐露出失落的自嘲。
“已经很多话没听他们的了,无伤大雅的事能听就听一听喽。”
金光消散在浮热的空气里,抽走本也不被欢迎的面具,露出不受控制的真面目来。
原来潇洒肆意写在脸上的人,也有无奈的落寞角度。
只是太阳照常升起,无奈和落寞都被收进日晷背后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