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门出来时,路过空寂的书房。
有月无灯,书桌上空有一扇笔架,在朦胧月影中静卧沉思。
无端想起以前还没分家的时候,那时景陆沉只怕还在念小学,爷爷大伯一大家子还住在一起。
景爷爷平时除了喝茶,就爱练字。自己写得一手龙蛇遒劲的好字不说,时不时也抓着他们兄弟俩一起练。
景陆洲虚长几岁,反而静不下心来,总是研着墨就开始想法子溜号。
景陆沉其实也没多爱好,只是并不反感,索性就跟着爷爷坐一坐,抄一抄。
他依稀记得有阵子,爷爷带着他焚香抄经,抄到某个禅师的一篇唯心诀。
里头说,若敲冰而索火,类缘木而求鱼。*
爷爷指着他的字一句句点评,说他是典型的腕力不足,所以起笔尚能浑厚有力,收笔时回锋就裹得不够紧了。
指评到这一句时,还点着厚夹宣纸告诉他,这是在说,一个人不管要做什么,都不能违背事物的本质,否则不识“迷宗”,“学而未成”,是不会有结果的。
然而任凭禅师再怎么列举种种迷宗,那时候也顶多只觉得对仗工整,并不懂其中滋味。
现在想来才惘然发觉,唯心唯心,若要唯论他的心迹,他那种种念想何尝不是敲冰索火,缘木求鱼。
而他面对虞隙,又何尝不是学而未成,不识迷宗。
倒不如一切客观世界都大大方方存在,风也喧嚣,幡也狂乱。
至于他,便可以照旧鬼祟地,徒劳地,在不见天光处为她长久心动。
作者有话说:
*佛经内容引用自《永明智觉禅师唯心诀》第四卷 。
后面的解读只是个人理解,仅供参考~
第49章 第四十九头
虞隙回到家, 刚出电梯就看到门口有个高度折叠的人影。
一件单薄的短袖t恤,本该显得人越发清瘦高峻。
可那人修长的手臂抱着膝,蹲在门边的角落弯儿里, 楼道里的声控灯敏锐亮起,却没把那团可怜兮兮的黑影囊括进来。
影子察觉到亮光,抬头看见她,立马撑着墙根站起身来。
是虞陟。
到底是年轻人,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说起就起也不怕头晕。
虞隙搞不明白状况,问他来干嘛。
虞陟像是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欲言又止半天,最后低声憋出一句:“我今天......看到新闻了, 爸爸带你去了表彰仪式。”
这倒霉孩子还在青春期,发育得正是快的时候, 蓦地站起身来,把门板档得严严实实。
好在这栋公寓楼一梯一户,同层没有邻居, 在楼道里说上几句话也不至于打扰到别人。
虞隙也就先顺着话往下接:“等你毕业进了公司, 他也会带你去的。”
虞陟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视死如归闭上眼说出心里话:“不是的, 姐,我其实...偷偷改了志愿, 我不想学畜牧,也不想进公司。”
说实话, 虞隙其实不是很有兴致关心虞陟的理想和爱好, 但是人家都蹲她家门口来了, 她只能觑他一眼, 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学什么都不影响进公司,总有你可以发光发热的岗位。”
这话还有后半句,虞陟进不进公司,那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虞隙不欲说得太直白。
虞陟一下急了,声调也不由自主拔高,活像受了大冤枉,当下就急着要辩解清楚:
“姐!我根本就没想进公司,也、更没想跟你抢,我——
总之,你能不能别因为这个对我有意见?我保证不会妨碍你的。”
虞隙莫名其妙被甩上一份保证书,看智障似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对你有意见了?”
少年说不下去似的,话锋一顿,“就......之前我妈说要我报畜牧专业,然后你跟爸就吵架了,我......”
“打住。”
虞隙跟虞正源这几年吵架的次数多了去了,她压根懒得去回忆虞陟指的究竟是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