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隙犹豫了半刻,还是拿出来拆开包装,探到景陆沉嘴边。
景陆沉这人,即使在驾驶座也像一口青铜老钟似的,肩背挺直板正。
他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姿势,可虞隙都递到他嘴边了,只好半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余光瞥见虞隙将手收了回去,接着却又响起包装纸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匆忙咽下:“好了,可以了。”
虞隙:“?”
景陆沉:“我一会到了再吃,没事。”
也行,虞隙略一点头,利索收起,又从中控杯架上端起咖啡送过去。
这次景陆沉迟疑地想,要不要直接松一只手出来接过杯子自己喝。
可是余光瞟一眼已经几乎要戳到他脸颊的吸管口,他还是梗着脖子凑上去,斯文地吸了一口。
虞隙看着他喝下,似乎可以看到棕褐色液体是如何顺着他的喉结滑动而流下,如何在他的唇舌之间打着滚,翻出浪花。
她甚至似乎看见,他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一层粉,将他冷厉的下颌线都勾画得柔和、平缓。
一定是因为车里的空间太狭窄,空气太凝滞,她才会将视线无处安放地在他脸上停留。
虞隙甚至觉得双颊、耳后温度都被蒸热,她赶紧收回手,将车窗打开,任由冷静的空气在她身侧流动。
到达洋沙湖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虞隙指挥景陆沉把车依旧停在她的“老位置”。
景陆沉看着那个明显算不得是个停车位的“停车位”,没有发表看法。
虞隙不太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安排景陆沉,干脆就随他跟着了。
勇山桥一听虞隙说到了,立马从办公大楼奔出来迎接,脚底生风地就要带虞隙去现场。
虞隙刻意忽略了身后还跟着人,挽起袖子就跟他下了地。
平时外来人员要进猪场全部都要经过检疫、消毒、烘干的程序。可这次他们去的不是场内,而是顺着田埂一路绕到后山。在这座小山包后面,是一片农田。
这个时节的水稻田里,已经不种植水稻了,而是稀稀拉拉的油菜。
虞隙还没成年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回老家,是见过大片大片的油菜田的。即使是在腊月,也是郁郁葱葱的绿杆上撑着厚实的点点金黄。
可这会借由探照路灯的光远远看着,却不像那么回事。
果然,随着距离越走越近,一股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冲得虞隙几乎提不上气来。
她心里越发觉得不妙,这股味道实在是比她在电话里听到汇报时想象的,要严重太多了。
夜色覆盖下,她看不清水面上具体飘着些什么。
虞隙紧紧攥住手指,强忍着没有捂住鼻子,沉着嗓子质问勇山桥:“这里都已经是人家村民的田了,我们的污水,为什么会排到人家村民的田里去?”
虞隙的一双眼,平时含水推波的,总有种漫不经心的味道,好似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可一旦严肃起来,眼眶拉平神光凌厉,教人不敢直视。
勇山桥本就心虚,这会子更是被熏得呼吸不畅又被震得冷汗直流。
“这......原本只是因为气味被举报,这点已经是村民们怨声载道已久的了,可是这次偏偏赶在环保局督查的时候,给举报上去了......您来之前我已经责问过底下的人了,具体要如何处理还要等明天的通知,可能...可能会需要咱们派人去给他们清理。”
“只是清理这么简单?人家田里的油菜,如果要是作为经济作物种的,损失不需要赔偿?”
勇山桥点头哈腰:“要的要的,要赔偿的。”
“现在正是风头最紧的时候,周边有那么多工厂都直接被关停了的,如果我们也因为这次的问题被勒令关停整改,几千头猪你往哪里放?”
勇山桥还要继续点头赔不是,搁在之前,他这种把她当顶头上司大领导的模样还勉强让虞隙觉得受用;
可放在现在这种关头,虞隙简直听到就心里冒火,觉得这人说话真是半点儿也不利索。
她直接扔下一句“明早八点,所有部门负责人到我办公室开会。”
然后转身就要走。
可她憋着气又动了怒,竟忘了自己还踩在田间地头,转身时一个趔趄就要失去重心。
眼前只有一片浅灰色衣袖划过,她伸出手,心想:要是自己今天非要在这种地方摔一跤,那也一定要拉着景陆沉一起。不,最好再把那个磨磨唧唧的勇山桥也拉下,大家一起臭烘烘的回去,谁也别嫌谁熏人。
但到底是年轻,身体素质好反应又快,景陆沉的动作竟然能赶上虞隙一个想法的速度。
他本就紧紧跟在虞隙身后,耳朵听得不认真,眼睛却紧盯着虞隙的步伐看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