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这个人到今年为止,显示年龄60岁,也就是十年前大约50,而老钳十年前应该30多。
[N.L.]的头像是一张从下巴到脖子到上臂肌肉的照片,肌肉块头大而紧实,符合拳击手的特征。其次,[N.L.]的字母,恰好是雷诺的反着写,这个人的地址写的也是芝加哥。而他的资料里还写有“收徒”二字。
如果这个或许已经绝迹的杀手就是雷诺的话,那么就很好解释钟岚和老钳的关系了。
首先从犯]罪]心理学的面相角度分析,钟岚所给予出的各种感觉,都让人觉出一道冷硬干练的势场。她的前男友若是杀手,她恐怕也会沾上一些门道。而老钳如果就是杀手老Q,雷诺又有收徒——现在基本从老钳的祛疤手术,可以如此推断他是老Q——那么老钳对钟岚的客气顺贴,很可能就存在某种类似师徒、前辈或者什么上下级且暧昧的关系。
所以余琅易决定接手孔老先生的这单子。
只不过下午才刚接触,谈了两个多小时,孔老先生是个做事谨慎小心之人,应付起来也比较疲累。送完他离开,差不多便到下班的时间了,余琅易交完班,自从酒店大堂里走出来。
六点多钟,阳光仍然刺眼,男人站在台阶处,不自觉微眯了眯凤眸。光影打在他清隽的脸骨上,勾勒出英气的弧度。最近似乎略有清减,之前去云省回来后晒得浅棕色皮肤变白不少,侧面看,那丹凤眼皮清晰犀睿,冷冷地噙唇。
唐鹭等候在酒店广场上,便瞥见余琅易的身影。好几天不见,他看起来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却难掩那份帅气。这样热的天,他下了班出来,却只脱掉外面的黑色薄西装,仍然穿着里面的衬衣与西裤,硬朗寸发,高挺笔直地站着。捋了捋领口,往台阶下来。
是心不在焉的,连衣服都懒得换掉了吗?
只他的这副英伟模样,便是唐鹭曾经痴迷的样子,唐鹭曾有多么着迷他穿西装衬衣西裤的颀隽风度呢。
但现在已都很淡,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她小骚货,彼此的信任度根本没有。如果私下叫,她还可以略过,譬如她也会因他馋她颈下芳泽,而叫他“饿狼、我的男宠先生、贪吃大狼狗”等等,谁叫两人总是万般和谐。但在人前,她生怒了。
唐鹭便唤了一句:“余琅易,琅易。”
熟悉的女人嗓音,后面的称呼没有连名带姓,也不是琅哥,客气气的。
余琅易侧头看过来。
他的眼睛不大,认真凝神时却聚光,偶尔有略与人群格格不入的空茫。
然后聚焦在她的身上,在看到她那瞬间,有如平淡而沉闷中绽出了亮光。但继而又含蓄地收敛了回去,大概看唐鹭这样,几分意外她会来等自己下班。
唐鹭早已经可从他的眉眼弧度,判断他任意时刻的情绪了。他的眼角微上扬,虽含蓄克制,但其中也许有一丢喜悦,期许,盼望能自此冰释前嫌的期许。
余琅易淡淡地说,侧着英俊脸庞,低沉嗓音:“咋的了,来找魏邦的,还是来接我下班?”
其实是温柔的,但却刻意收敛起距离。从前如他这般霸道冷冽的男人,他会直接说,咋的了,想老子了,而不是把魏邦摆在头一位。
说明这次是真的吵得很凶了,否则若在往常,根本都不需要魏邦和雷小琼掺和进来两头帮忙说话。掺和进来,就证明当事人彼此都已对此心凉,当事人无话可说。
唐鹭也平静地应道:“不是,我是来请你吃饭的,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以前都是你请我,现在我工资涨了,换我请你一次吧。”
一次……余琅易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用词。
他默了默,忽而勾起好看嘴角,温柔地点了下头:“好,那就点你最喜欢的吃吧。这么热的天,打车还是地铁过来的?”
说着走到她身边,习惯性伸手替她理了理刘海,又和她保持舒适距离,一块往停车的方向走。
他这男人虽很少笑,但如此笑起时嘴角会勾起,一双冷冽的长眸也会弯如玄月。一分闲适,一分迷人的雅淡。
唐鹭低下头,错开视线:“地铁,反正不远,几站路就到了。”
“也是。”余琅易整了整衣领,便也低沉无语。两人蓦地变得陌生而客套,为唐鹭打开副座驾的门,又坐进车里调了适合的冷气。
车内放起低低的钢琴曲,灵动乐符缥缈。
六点多钟,正是道路交通堵塞的高峰期,路上走得很慢。这样尴尬而亲近地坐着,虽没有如往常那般黏缠,可两人靠近了却总有一股自然的缠绵,并参合着小心地保持客套的一种疏离。忽而面对面看了眼,又各自瞥开视线。
他的衬衫领子里,是劲朗的喉结。余琅易的脖颈生得很好看,写着男人味的清逸阳刚。是谁说过,喉结清晰的男人那方面能力很强,余琅易就是典型之一。时有唐鹭和他起承的过程中,便会触摸到他吞咽的性感喉骨,每每唐鹭一吻他那里,他某处的动静便也跟着闹腾。有时唐鹭会故意去吻,继而顿然地逃跑开,制造一些恋人之间的趣味出来。
她想起他说过的,男人的脖子最好别随便盯着看,便稍稍不察痕迹地移开眼眸。
余琅易却注意到她在望自己,他亦瞥了眼她。女人今天穿着一套连衣裙,是上次他买给她的其中之一。余琅易挑东西的审美,至今连酒店里的兄弟几个大男人都夸赞,他给她买的裙子自是衬她美貌的。肩膀下隐约可见胸前的横骨,可爱的却恰好遮掩到看不见。她的柔软是真的生得极动人,时而买到的内衣若不妥帖,娇盈便会悄悄地绽出边界。
他想到她可能日后将要跟别人了,前几天的晚上都不晓得跟没跟过王曜那家伙。她连初次都乱来,更遑论现在,二十五岁恰是女人绽放成熟的曼妙之际,她早已经拥有了自我的个性,不再听他忌他余琅易的话。那夜色下拍灰又关切的画面,若非余琅易咬了牙早走,只怕一个不慎就把王曜折断腿。
装他吗的什么清俊雅气,唐鹭要不在,不信他不还手,没个两下子的人,他凭啥一个人走南闯北。余琅易早让小崔打听过了,这人投机倒把做交易,不是眼见着的那般醇然……一时又惦起唐鹭,惦得心如刀剜,这么可爱如白纸的女人,分手后,她能闲得住?只要三天没做,沾一沾就水漫金山的小妖精!
一个岔路口处超级堵,一连堵了两轮红绿灯才开始挪移。余琅易等车间隙把手伸过座位,攥了攥唐鹭手指,她的手指白皙纤长,轻轻柔柔的,在他略糙的掌心中蜷着。唐鹭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渴望的暖意,她对他的心意都能精确捕捉。
唐鹭只淡淡的,隐下内心的波澜,撇了开去看窗外。
余琅易便收敛了,一路亦都保持君子作风,直把车开到餐馆外。
那天的后来,去了一家苏菜系的私家菜馆。唐鹭在网上查的,知道余琅易其实是个讲究的人,便难得豪横一回。
进到馆子,男人瞥了眼四周陈设,不用想都知道必定花费不菲,问唐鹭:“什么时候如此大方了?”
唐鹭揶揄他说:“总被你说小气抠门,这次就吃个好的。再说我还抢了8.8折的券呢,每天只有两个名额能抢到,我是其中之一。”
还是他么的抠门吧唧。余琅易掖唇角,露出浅笑,气氛便又莫名地因着这份熟悉而舒缓。
点了松鼠桂鱼、碧螺虾仁、西瓜鸡、母油船鸭等姑苏名菜,精致地摆了几个大盘小盘。母油船鸭是姑苏船宴菜中的佼佼者,整只鸭子走油后,放入香菇、冬笋、猪肉丝等,在砂锅中煨制,色香味俱全;西瓜鸡则是只能在夏天才吃到的,用西瓜与土母鸡共蒸,瓜的清香渗入鲜嫩的鸡肉,极致口感。
这家店据说很出名,并不做营销,只靠老顾客的口碑就传得响当当。便是余琅易在沪都生活过许久,也很少能吃到这样可口的一桌菜品。
他这些日子已经许多天没好好吃过饭了,可以说从姑苏回来后,他就基本茶饭无味。这次不用唐鹭提醒,他都自我感觉到脸骨线条变得清晰。今晚却忽然感觉饿了,胃口绽开,小二把菜一端齐,他给唐鹭贴心地剥好筷子,摆好碗碟,便自己先掂了一块鱼肉,就着喷香的米饭下口。
唐鹭看着男人优雅的吃相,还有那轻轻耸动的喉骨,心里黯然地便有心疼。却冰冷地觉得他活该。
但也仅只是今晚的纠结了,他是恒御的继承者,他们不可能再有后续。虽然当年那些事,他并不曾参与其中,但事关这两个字,便是鸿沟。他们之间,还有一种类似恨怒的存在。
唐鹭对余琅易说:“原本想带你回姑苏时,和你去吃好吃的,逛好玩的,结果也没带你去成。还让你在我家遭遇了两天冷板凳。你说的没错,我的确胆小懦弱,临到最后,也没给你留个胆大的印象。就,余琅易你吧,其实人挺好的,这两年多也很照顾我,就吵架的时候嘴太毒了……你下次和别的女朋友时,记得收敛下,女孩们再生气也都好哄,你越说刺激话,当然越吵得凶起来。”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说出口这样的话。她从前并未曾想过,有一天这个她深深痴恋着的男人,他后来怀里的女人不再是自己,或是另一个更加完美的女子。他们也许会更深地相爱,且不再有和自己恋爱时的这些缺点与不足,他们一定会很幸福地在一起。
此一分手,谁知道今后谁人会怎样,他没准过不了多久就回去辽省了,又或者是辽省沪都来回奔波,当他赫赫威风的豪门余氏总裁。
而唐鹭,也许仍是偌大都市里寂寂无名地、为心里那点小梦想而努力的打工人。
两人都避开某些对对错错掰扯不清的话题,反正是分手了,至少在恋爱期间,谁也不晓得这些。余琅易其实从唐鹭出现在酒店外,她开口叫他“琅易”的那一刻起,就基本猜出她今天的意图了。
只他也冷静,应道:“无妨,胆小什么的,女孩儿嘛,我其实还很珍视你这胆小的可爱。也怪我,事先瞒着,但我是想要更好地照顾你。我也只在近期才晓得这件事,如果你能够多给我两个月,我想我会更好的解释。”
“不过,我尊重鹭鹭你的所有决定。”余琅易郑重地凝着她道,眼神熠熠生辉,温柔而包容。应该周太给唐鹭发完消息后,也给他说了那些事。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谢谢小伙伴们等待和支持,笔芯~!
第81章
◎我他么有多爱你,老子整颗心都装满了!◎
81
余琅易今晚大度而冷静,对唐鹭提出的分手没有反驳,他表达了他同意。
可他若不提起这些还好,提起了事故,唐鹭的脸色便变得很冷凉。她原本就是刻意避开这个的,只把余琅易当成是她很久前偶然认识的、谈了两年多恋爱的当保镖的男朋友,或者说即将是成为前男友的人。否则她怕他提起来,她会忍不住一腔愤怒劈头盖脸地怼回去。
怼他们余家,怼他母亲周太冷蔑的话。
唐鹭虽本能胆小,但爱憎分明,对待恶人她从来不带怕的。
叔婶去找周太要钱要商铺的事,唐鹭现在仍并不知情。她只从闵知节的转述中,晓得是叔婶经过矛盾地反复思考后,才决定向闵知节坦白,关于余琅易恒御总裁的身份。因此唐鹭只单纯地觉得,他母亲周太言语之中的轻薄与过分。
而余琅易就算从周太那儿,晓得了唐鹭叔婶讹钱一事,虽恼火她叔婶贪心市侩,耐心不足,哪怕再贪心,也不该用侄女的爱情去换取利益。又或者退一步说,余琅易如果和唐鹭结婚了,还会亏了鹭鹭的叔婶吗?只余琅易也不会搁唐鹭面前提起这些,他只是知道唐鹭了解了这件事,必定因恒御的关系确定了分手。
周五那天,周太把唐鹭的回复给余琅易截图看了,唐鹭的回复是:“周太太您不必这样刺激我,晓得您是‘周到、妥善安置’的恒御集团关联人,余琅易是总裁,这个门我从此不会再想踏入。十年前您既然已经“妥善赔偿”,十年后便不用再马后炮地提钱了。我分手和这些不相干,我和他的确不太合适,这只是我个人的感情终止。”
好个胆大的丫头呀,揶揄起人来口齿珠玑,和自己二儿子的功力可堪一比。难怪能凑成双,在一块处两年多。
周太气得话都说不成句,对余琅易道:“看看,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喜欢了两年,掏心掏肺的,为了她把欣欣都抛弃了的小镇丫头。亏我还想说,长得还是挺讨人喜爱,如果肯互相退让一步,就睁只眼闭只眼算,由你们俩胡闹过着去。我那天虽然说逼她结婚生二胎,可更多意在测探她对你的真心,结果她回答出的什么?结果她还是当年那唐家的女儿!我告诉你,琅易小子,你瞅瞅她家的那些亲戚,你妈我周超蓓,一千一万个不、同、意!”
那会儿两人刚吵完架一天,余琅易从广场打车回去后,一整夜想着唐鹭和王曜,想得夜不成寐。第二天醒来嗓子沙哑了,一夜间胡茬都冒出来。
余琅易回他妈说:“周太后你中间那句话要能早说几天,我也和她闹不成这样……行了,这次谁都别好过了。我和她之后的事,我自己做主,你再跟着瞎参合,之后我再出国,可就真不回来了!”
鹭鹭这姑娘,惯常在人前说话都甜润柔和,给人以舒适空间,很少如此言辞耿耿,犀利冷漠。哪怕上一次他母亲见她时讲了那些过分的,唐鹭也没有说啥重话,这次,余琅易便猜着唐鹭下定了心要分手。不管他母亲什么态度,他首先只在乎的是唐鹭怎么想。
此时的唐鹭,只想一根筋地去拼好自己的工作。然后,从此,再也和他们家族不相干。
而她知道怼回去没有意义。当年恒御出事故后,按唐鹭叔叔的陈述,很艰难才从工程队那要到了十几万赔偿、余家的再要到十万赔偿,加起来一共二十多万。而在索赔余家那十万的过程中,还差点被以妨碍治安的控诉抓到拘留所关起来,可以说是索赔得非常不容易了。
所以是什么给了余家脸面,说做了足额赔偿?
一件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却与他又有何干。唐鹭现在可以和他吵,可吵得结局是为要什么?要钱吗,十年的节衣缩食下来,债务差不多也还完,再问他要钱,唐鹭相信以余琅易的作风,要个一百万两百万他肯定当场就给兑现。但那有什么意义?反而更落了他母亲周太的口实。
唐鹭不要钱,只要划清界线。
女人潋滟的眼眸瞥着窗外,冰冷道:“十年都过去了,十年前做了什么,到现在多两个月就会有所改变吗?倒不必了,分就是分吧。我今晚本来不想提这些,请你吃饭,只是把你当做我认识的那个当保镖的余琅易,否则若是恒御的总裁和继承人,我连见都不愿意再见你!”
余琅易知道,即便恒御已经在事故方面做了周到的善后,可有些东西并非是补偿钱就能做到的。唐鹭家庭的破碎,一定使得她对恒御有很多怨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