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手机黑屏, 已经没电了。
他抿抿唇，声音沙哑道：“我再等一会儿。”
门卫一脸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的神情, 撑着伞说：“这么大雨, 摄影棚里又没人, 你到底在等什么？”
雨夜人的心里都会变得脆弱，不似平时的坚硬，周衍亦是如此，搁平时他才不屑回答门卫的问题。
淡淡开口道：“等电话。”
门卫瞪大眼珠子说：“等电话也不用非站雨里等啊，你去车里等不一样吗？”
周衍：……不一样。
周衍倔强起来谁都没辙，他没理会门卫的话，隔着雨幕直勾勾看向前方。
门卫晃了晃胳膊上的水珠，沉声说：“那行吧，再给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你必须离开。”
说完，也不等周衍说什么，举着伞小跑离开。
今夜的雨是真得很大，风也很冷，周衍像株孤寂的松，就那么直挺挺站着，膝盖上方的裤子也浸湿了一大片。
他手上的伤一直没断过，这处刚好那处又流血，结痂的地方因为雨水浸润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些泛白，严重点的地方冒出了红血丝。
可他像是完全没有感觉般，也不说避开雨，就那么任雨冲洗着。
忽然夜空中响起一道惊雷，惊雷过后是闪电，白炽光从天而落，映得他脸惨白如纸。
远远望去，可怜又无助。
……
崔阳找到周衍时，门卫已经在赶人了，说好了十五分钟离开，这会儿都四十分钟了，这人还不离开，门卫气得要叫警察。
崔阳好说歹说才把门卫哄好，接着走到周衍身侧，急切道：“周总您怎么在这呀？我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
周衍偏头睨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干什么？”
崔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上面有条动态是十几分钟前小荣发的，借着雨夜表述了心情，重点在照片上。
照片里有个人，正在低头看剧本，光影绰绰映得她脸仿若拂了一层氤氲的光，看上去朦朦胧胧的。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媛。
也就是说，宋媛根本不在摄影棚，她已经回了酒店。
崔阳把手机递给周衍，“宋小姐已经回酒店了。”
周衍接过手机，低头垂下眼睑，照片里的女人闲适地倚在沙发上，腿上放着抱枕，剧本放在抱枕上面，不知谁说了什么，她偏头朝一旁看去，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岁月静好，说的就是眼前的情景。
周衍看看照片，再看看自己，嘴角扯出一个轻嗤的弧度，原来她真的已经回酒店了。
他还以为……
他视线落到前面，那里漆黑一片，也对，都黑了怎么可能有人。
风太大，伞有些拿不稳，崔阳弓着腰缩着脖子说：“周总雨太大了，我先送您回去。”
周衍把手机还给崔阳，轻点头，“嗯。”
话落，脚微微移动，许是站得时间太久，脚跟刚刚抬起一点，锥心般的疼痛从脚踝蔓延开席卷到两条腿，两条腿好像灌了铅。
周衍蹙眉，手按在车窗玻璃上。
崔阳上前，“周总您怎么了？”
周衍摆手，“没事。”
崔阳见状，心说：在雨里站了这么久怎么会没事。
他抿抿唇，把伞扔地上，一手扶上周衍的胳膊，一手去开车门。
周衍双腿疼得很，进车的动作都慢了几分，好不容易坐进去，突然察觉到右手有些疼，低头一看，掌心起了几个水泡，是之前他做甜点时不小心被烤箱烫到的。
看着烫伤的处，心没由来的抽了一下。
崔阳没顾得上捡伞，问：“周总，甜点怎么处理？”
周衍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扔了吧。”
“好，我去扔了。”崔阳关上车门，转身刚走了几步，后面车窗玻璃降下一半，周衍的声音传来，“别扔，拿回来。”
崔阳又把蛋糕拿了回来。
周衍看了一眼，淡声说：“放后备箱里。”
崔阳去了车后面，把蛋糕放好后，捡起地上的伞，开门坐进车里。
身上都湿了，他从储物箱里找出两块干净的毛巾，自己一块，周衍一块，“周总，您快点擦擦，不然会感冒的。”
周衍额头上的水珠竖着发丝流淌下来，沿着脸颊的弧度淹没在衬衣领口，他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缓缓闭上眼，低声说：“不擦，先回去。”
崔阳收回手，再次看了周衍一眼，脸白得像纸一样，手上的伤又红的刺目，周身透着一抹死寂的气息，和平时矜贵高冷芝兰玉树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心道：宋小姐你到底要折磨周总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
“阿嚏。”宋媛忍不住打了声喷嚏，小荣偏头看过来，“姐，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宋媛吸吸鼻子，摇头：“没事。”
小荣可不敢大意，起身从箱子里翻找出感冒药，又倒好水，给她递了过去。
宋媛刚要摇头，又连打了两声喷嚏，这下小荣更不可由着她性子来了，“姐，吃药。”
宋媛也不想感冒，毕竟后面还有很多事等着呢，接过药和水一起服下。
“轰——”雷声响起，她握着杯子的手指隐隐蜷缩一下。
小荣知道她害怕雷声，忙坐到她身侧，安抚说：“没事，有我在。”
宋媛点点头，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嗯，有你在。”所以，不用怕。
小荣当宋媛助理那天起就知道她怕雷声，但是具体为什么怕她并不知情，接过杯子时，随口问：“姐，你为什么怕雷声呀？”
宋媛手指微张又蜷缩，侧眸看向窗外，那段尘封的记忆从脑海里蹦出来，那是她很不愿意想起的一段经历。
她因为和弟弟发生争执被妈妈关进了阁楼，阁楼又黑又冷，她在里面关了一天一夜最后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外面响了雷声，那晚的雷声很响，她吓得哭起来，只能拍打门求救，让妈妈放她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妈妈带着弟弟去赴宴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又黑又冷她又发着高烧，雷声不绝于耳，像是梦魇一样落在她心里，自从那天以后她便开始害怕雷声。
长大后本来好了很多，可因为周衍再次不行。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她按照周衍的要求穿上白色旗袍到了他的住处，被他折腾了多半宿好不容易睡着，忽然外面响起雷声。
她从睡梦中惊醒，看向身侧，那里早已经没了人，她拖鞋都没穿开始四处寻找，最后在门口处找到了周衍。
他正打算出门。
她求他别出去，她害怕。
他冷冷一个眼神射过来，语气带着不屑，“多大的人了，有什么可怕的。”
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乞求，“就一次，就今晚这一次，留下来…陪我。”
她怕他为难很少求他，今晚是迫不得已才开的口，可他还是走了。
门开启的瞬间，雷声再次袭来，她吓得追了出去，门应声关上，周衍消失在眼前。
她捂着耳朵躲在廊下，许久后才发现，门关上了，而她不知道周衍家房门的密码根本进不去，手机也没带在身上也无法联系他。
穿着睡衣出去，被狗仔拍到指不定要会怎么写。
最后，她只能蜷缩在廊下呆了一夜，那夜的雷声真的很响很响，即便过去这么久，那种恐惧感依旧不能消失。
……
宋媛盯着前方看了好久，小荣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姐，你想什么呢？”
宋媛转头看向她，“没事。”
小荣说：“你还没说你为什怕雷声呢？”
宋媛随便找了个借口，“从小就怕，没有理由。”
小荣没再问下去，侧眸看了眼外面，雨从天而降落在玻璃窗上，不断砸出声音，“你说这么大的雨，周总不会还等着吧？这要是等一宿，第二天非生病不可。”
她只是客官的阐述想法，没考虑太多。
宋媛眼底爬过一抹若有似无地笑意，隐隐带着嘲讽，“他不会。”
就像阮雯雯说的，没人谁会像她那么傻，苦苦等一夜，盼着那道身影回来。
-
次日，周衍果然感冒了，高烧咳嗽，虚弱的站不起来，崔阳强行带着他去了医院，开药，打点滴，折腾完已经到了下午。
今天拍摄结束的早，宋媛去卸妆，小荣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玩游戏，她那个朋友再次给她发来了微信。
例行抱怨一番公司现有状况，然后就是八卦老板。
[我们周总生病了，听说挺严重的。]
[看着挺坚强一个人，没想到说生病就生病了。]
[悄悄告诉你，听说是被雨淋病的。]
[你说周总没事自己去城西影城干嘛，还站了多半宿。]
[老板的心思真是难猜。]
小荣这个朋友有些话痨，打字速度又快，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发完，自己做了结束语：[不和你聊了，我去工作。]
小荣：[……]
另一处，华洋公司，女职员放下手机，对崔阳抿唇一笑，“崔秘书您觉得我做的行吗？”
“不错。”崔阳提醒，“注意不要说漏了。”
女职员点头保证：“您放心我嘴上了链条，很严实的。”
-
小荣再次得到了小道消息，趁没什么事的时候分享给了宋媛听。
“媛姐，听说周总因为昨晚淋雨生病了，据说还挺严重，今天的会议都给取消了。”
“你说平时看着挺健康的一个人，怎么说生病就生病呢。”
“幸亏昨晚你喝了感冒药，不然生病了，会很难受的。”
小荣性子单纯没什么心眼，想到哪说哪，幸亏宋媛了解她，不然真以为她是来给周衍做说客的。
宋媛等她说完，淡声问：“你是我的助理还是周衍的？”
小荣立马表忠心：“我当然是媛姐你的助理了。”
宋媛说：“那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周衍的事。”
小荣抿唇闭嘴，用力点了点头。
-
周衍的状况比想象中严重，打完点滴高烧也没退，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周衍最讨厌住院，直接拒绝。
下午，照常去了公司。
崔阳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不断提醒他喝水。
周衍这次生病一半是因为淋雨的原因，一半是因为心情，回到酒店后他第一时间给手机充上电，本意是想告诉宋媛他回来了，谁知先看到了宋媛回复的短信。
[苦肉计玩得爽么？]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插进他心里，他反复看，反复被刀插，等崔阳走后，他去了浴室，冷水从头上浇灌下来，心里的痛苦才减轻一分。
她说他在玩苦肉计，可他真的没有。
他只是在她离开这一年后想清楚了一些事，他对姜玉盈的喜欢并不是男女间的喜欢，姜玉盈是他幼时难捱岁月里唯一的光，他错把那道光当成了爱。
他知道他做错了很多事，他可以改的。
周衍看着手机上的短信陷入到沉思中，冷白指尖落在上面，想回复又不敢回复。
须臾，他把手机扣在了办公桌上。
一分钟后，他把手机再次拿起，指尖快速戳几下，一行字出现在眼前，看了看觉得不妥，随即又删掉，又重新打。
打完又不满意，又删。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删了多少次，最后他手机一扣，身体后倾靠在了椅背上。
短信箱里躺着他未发送到信息，上面写着：[我又做了新的甜点，晚点给你送过去？]
怕她拒绝，所以始终不敢发。
也是凑巧了，崔阳拿着文件进来，放到办公桌上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水杯，里面的水流淌出来，险些要流淌到手机上，他急忙伸手拿起手机，手指也不知按到哪了。
几秒后提示：消息发送成功。
崔阳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后，一脸苦笑：“周总，我？”
周衍生着病也没什么力气骂人，疲惫道：“算了，就这样吧。”
他以为宋媛不会回复他，没想到，宋媛回复了。
[好。]
周衍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举着手机不确信看了好几遍，随后把手机怼崔阳脸前，“她是说见我对吧？”
崔阳低头看去，先看到了前面那句：[苦肉计玩得爽么？]
他心里一声卧槽，这也太扎心了。
周衍太高兴，没等崔阳回答，拎起衣架上的西装走出办公室。
崔阳去追，“周总，您要去哪里？”
周衍定定道：“回酒店。”
崔阳刚要说什么，接着周衍又补充了一句：“做甜点。”
崔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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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周衍拎着甜点去摄影棚的时候，宋媛正在和萧辰做亲密游戏，游戏很简单，每对情侣中间放一个气球，哪队先挤破算哪队赢。
导演提醒，为了能尽快结束游戏，双方可以搂抱到一起，这样方便用力。
简单说，就是你搂着我的腰，我搂着你的腰，一起用力。
这个游戏是这档综艺节目里的亮点，观众看得就是他们的甜蜜互动，之前每次到这个环节的时候都是收视率最高的时候，是以，每期都有这个游戏。
周衍站定在远处，蹙眉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女人笑得一脸灿烂，男人眉宇间也挂着浓重的笑意，为了不让气球掉下去，他们需要紧紧压向对方。胳膊起初都是展开的，谁也没有碰触到谁。
接着在哨声响起的瞬间，圈住对方的腰肢。
不只上半身接触到一起，就连腿也会无意中碰到。
周衍平舒的双眉渐渐拧到一起，眼底闪过犀利的光，似乎要把人吃掉，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蛋糕盒子隐隐有些变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