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叹口气换上另一件裤子,心想统共就这么两件,只能先凑合着。
他的目光挪向旁边,是沈乔的外套。
干活的时候她总是穿着这件黑色的衣服,比较耐脏,但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起码今年以前,他见过两次她穿粉色的衣服。
这种颜色在大队不常见,甚至是罕有的,大家过日子总以实用为主,也只有不怎么需要干活的人才能这样。
不合时宜的,郑重觉得她穿粉色更好看。
他向来是个过日子很凑合的人,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挑选,这会也是念头一闪而过,决定还是把这件衣服洗洗。
说要洗,他又犯难地左右看。
据他所知,沈乔是个有洗衣肥皂的人。
这玩意卖得比普通的肥皂贵,有股淡淡的香味。
郑重哪里有,他用的是最便宜的那种,一毛钱一块还不用票。
现在只剩下一个角,估计也用不了几次,郑重比划一下,心想要不还是买一块吧,也用不了多少钱。
论存款,郑重是个富人。
他到仓库把大石磨挪开,这个重两百斤的东西估计也只有他能碰,因此没人知道这下头有个洞和铁盒子,盒子里放着钱。
每年工分扣掉粮食后能有个八十左右,他养着两头猪也是钱,还有平常卖鸡蛋这些,一年到头没什么能花钱的地方,都能攒个小两百。
这样长年累月下来,已经有一千出头。
这笔钱在大队是大数目,他抽出三十块出门去。
从家往公社,他走得快只要二十分钟,来回一趟肯定是错过下午开工的时间,不过他难得请假,也没人管。
反正郑明光不想再跟他搭档,没人一块也暂时拉不了车。
他这短暂的消失没引起任何人的关注,除了沈乔。
早上郑重本来是在她干活的地方旁边,拉着车来来回回的,下午却不见人。
别是裤子补不上,没法出门。
这在大队也是有这种情况的,很多人家都是三件裤子两个人换着穿,要是哪天临时出点什么事,只能在被窝里先待着。
沈乔是满腹担心,想想他一个人可怜地窝在被子里,不知怎么又有点好笑。
想到这里她手上动作加快,不自觉地看向郑重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理所当然的,郑重都不会在这里。
他还在从公社回大队的路上,脚步多少有些迟疑。
刚刚在供销社,估计是有鬼上他的身,否则他怎么会突发奇想买那些不要票的饼干,一口气还买两斤。
要知道,这些东西虽然顶饱,但并不是大家拿来作为粮食的第一选择,毕竟粗粮和细粮可不是一个价格。
即使是每年秋收,精打细算的人家也都是分到的细粮拿去换粗粮,这样可以养活更多的孩子。
像他自己平常吃的也是粗粮多,虽然口感差点,但吃到肚子里的效果是一样的。
灾荒年月都熬过来的人,谁还会去挑剔这些。
郑重多少有点摸不清自己的想法,他并非十分聪明的人,从小甚至有些迟钝,对外人的情绪感知不明显。
包括此刻,他明显察觉到自己对沈乔好像有点不一样,但这些微的不同在他的脑海里还没有形成明确的概念。
他单纯凭着自己的本能做事,好像是手比一切更快,有点像小动物。
不过动物可以不考虑后果,人不可以。
郑重持续思考自己这样做的理由,也想不出可以把它送给沈乔的办法。
以他有限的判断来看,沈乔和自己有点像,多少都不爱占人便宜,否则不会每天都给他饼干吃,大概有一种用吃的换取工分的意味在里面。
难道要自己吃?
什么样的人家,可以一口气买两斤饼干。
郑重是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哪怕是他那在县城里享福的哥哥,据说都没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因为不要票的饼干一斤要两块钱,哪怕是议价粮都够三斤的,毕竟城里口粮比大队紧张,每个月的供应就这么点。
他向来没什么思考的时候,或者说,在这方面着实不擅长,只能叹口气,接着走在路上。
乡间小路不宽阔,这个点都是上工的人。
来来回回的也有认识他的,偶尔会打个招呼,但大多数人都是当做没看见,毕竟谁也不想得到冷淡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