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样一样往包里装,手却很迟疑。
世人常说父母的爱是无私的,但她却知道一切有代价,要是想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那么这些东西好像就不适合带走,她坐在床沿,不知道如何是好。
年轻的时候,人总容易在不适宜的地方犯倔强。
沈乔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想想自己身无长物,好像都是父母给的,一下子又沮丧起来。
她是七零年的四月份下乡,那会才十五岁,年纪不大,力气也不大,加上从小身体不是特别好,父母对她没有别的要求,就是照顾好自己就行。
她也是这么做的,每天就挣三四个工分,自己的口粮肯定是不够的,年底还得掏钱补,每个月全靠家里救济。
这种情况持续到现在快六年,满光明大队都知道沈知青好福气,毕竟多数人家都是能供一二年,撑不了这么久。
沈乔也一直很得意于此,毕竟谁都希望自己是家中受宠爱的孩子。
然而眼下看来,宠爱是做不得假的,但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她好像一夜之间读懂人心,看清父母希望她嫁给张顺,更多是为弟弟打算这件事。
家里有多少存款她不知,但现在肯定是够给她买工作的。
然而一眨眼就是沈梁要毕业,到时候难道他下乡吗?能留下来肯定是最皆大欢喜的。
就是这个能达成“欢喜”的前提条件里,沈乔都觉得自己不太识趣。
她有两种情绪在拉扯,一方面是从小到大父母对自己的点点滴滴,那些疼爱是做不得假的,另一方面是人情世故教她看清的真相,在提醒着她什么才是现实。
她反复想,难道就不能看在父母的份上妥协吗?她为什么是这么不孝顺的孩子?怎么能够这么自私?
却没有在诘问里找到答案,反而是手下意识的动作,最终只把带回家的东西都装好。
正是家里没有人的点,大概也没人料到她会走,这种勇气不是一般人有的。
沈乔心里也没底,她甚至不能预料父母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此时此刻,她好像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她写了张字条放在桌上,背着包往外走。
楼下大爷大妈多得很,见状都问她这是要去哪。
沈乔心里也不愿意闹得太沸沸扬扬,说:“去外婆家住两天。”
她外婆家在郊区公社,离这儿坐车得一个多小时,难得回来一趟,去也没什么。
大家多少知道她正在跟父母闹别扭,家属院毕竟没秘密,也不再多问。
说实话,一般都想不到有人情愿回乡下吃苦都不留在城里,毕竟张家这是多好的一门亲啊,别人只惋惜不是自家有这个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家姑娘有沈乔长得好呢。
大爷大妈们盯着她的背影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
瘦没福气啊,又不好生养。
沈乔哪里知道人家正在议论这些,到大街上搭乘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她虽然想连钱都不拿,来表示自己的态度,但想想完全不可能,毕竟火车票都要钱,还是把手里头全部的七十八块三毛二带上。
从家到火车站还是挺近的,沈乔怕家里人发现赶过来,步伐匆匆,买最近出发的一班车,和回大队是一个方向的就行,想着先走再说。
她的思路也是没错的,因为出发半小时之后,她妈就到火车站找人。
刘爱红今天是去吃喜酒,别的人没敢带,只抱着孙子去,回家路上寻思着女儿这两天不高兴,给她买了饼干。
谁知到家进孩子房间一看,桌上只有张字条。
她识字是不多,模模糊糊也猜出意思。
赶紧把孩子往邻居家一放,赶紧追出来。
人在火车站绕半天,愣是没找着,只得回家。
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一家子正等着她回来做饭,毕竟除开沈梁都要上班。
乍听见这个消息,全家都很惊讶。
沈文华铁青脸说:“你说什么?”
这下子他怎么跟张家交代。
刘爱红哭丧着脸推他说:“都怨你,把孩子逼走了吧。”
沈文华再疼孩子,也是自己的面子最大,说:“反了她了,那以后就别回来!”
一家子怎么混乱且不提,就说沈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