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首抱着三味线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从千夜被选中的那一天起,千夜就没有家了。”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开口,一语不发间,和室的门外响起家仆的声音。
“藤泽小姐,家主大人唤您前去弹唱。”
“我知道了。”她应道,作势要站起身,我拉住了她的衣角。
“别去。”
她停了下来和声哄道:“白桜小姐,千夜一会儿来陪你好不好?”
“叔叔那边我可以帮你应付他,所以……可以留下来吗?”
她两眼弯弯捏了捏我的脸颊:“千夜马上就回来啦!”
在我的注视下,她抱着三味线站起身,衣角从我手中逐渐滑落,她的身影走向那道被拉开的和室门,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不会回来了。
浓夜浸入和室,盈满整间屋子,夏日的蝉鸣消失不见,我的手腕上忽然出现牢固的锁链。
“你终于醒了,渡源白桜?”
熟悉的声音响起,抵触感随即涌出。
一个人出现在我的身前,自下而上望去,我瞧见他的袖角绣有樱花。
他伸出手离我渐近,瞬间,我惊醒过来。
加茂鹤川。
我喘着气,捂着快速跳动的心脏。
“悟——”
我下意识想唤悟,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抿嘴止住了声。
“嗯?我在,怎么了?”悟疑惑出声。
现在的悟不是28岁的悟。
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没什么,要到高专了吗?”
“要到了,就在前面。”他顿了顿,道,“是做噩梦了吗?”
“……没有。”
“嗯……”他没再继续问下去。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手,我朝手的主人看去。
“白桜的手好凉。”家入小姐说到,又拉过我另一只手捧握住,似乎是想要用她的手暖热我的手。
“……谢谢。”
“我们之间不用道谢。”她笑道,“我果然还是很想知道,白桜为什么要抹除她们的记忆。”
“我想要成为转眼就被忘记的人。”
“可是有的人并不想忘记你不是吗,白桜?就比如说那位瑾川和子,看得出来她和你很合得来,也很不想忘记你,就这样抹消掉她对你的记忆太过残忍了些。”
我没有说话。
“我不想要在未来的某一天白桜也会抹消掉我们对你的记忆。”
“忘记我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白桜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同伴诶,将同伴遗忘不管对哪方来说都是极为让人难过的事。”
家入小姐嘴角向下,带着几分气意。
“白桜为什么会想要让大家将你忘掉?为什么会想要成为被遗忘的存在?在他人的记忆里占一席之地不好吗?”
她连问我三个问题,我没有作答,她叹了一口气。
“绝对不可以擅自抹消掉我们对你的记忆。”
她凑近了我,说到。
“绝、对、不、可、以!”
她直视着我,一副不可以拒绝的模样。
“好。”
“你答应了,这可是承诺,如果反悔了,可是会遇到倒霉事的。”
“我明白了。”
我应了下来,家入小姐这才舒口气,而车内其他人全程都没有作声。
我低下头,忽略落在我身上的充满探寻的目光,默不作声地将视线放在手上的那颗戒指上。
高专渐近。
司机将我们送到后就离开了,也没有过多停留。
待我回到寝室后我又洗了一次澡,彻底收拾好后已是凌晨。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车上睡了一会,现在我完全不困,于是我打开窗户挪过椅子坐在窗边抬头去看满天繁星。
我好像已经习惯这漫漫长夜有悟陪伴着我。
我低下头去看左手戴着的那颗戒指,看着戒指上那作为点缀的六颗蓝色宝石,忽然觉得这不就在表述——六眼吗?
是这样吗?
我愣愣然。
我好像还没仔细观察过它。
这样想着,我停了片刻将戒指摘下,拿在手里仔细观察上面的图案,不得不说上面的刻纹实在精致。
上面好像还有字。
我疑惑地拿近了一些,那行小字似乎是——渡源白桜??五条悟,首尾各有一颗小爱心,让人真切感受到某位想要刻下这串字的人的心情。
看清楚的我一怔,安静地将戒指重新戴好。
我得戴好了它,绝对不能让现在的悟瞧见上面的字,不然会很难解释清楚。
我刚想叹口气,又想起悟曾对我说过的话,于是又止住了叹息。
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到,起身关好窗户,拉上窗帘,将椅子挪回原处后便上了床。
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我略有好奇现在的悟在做什么。
哦,我指的是已经成为老师的悟。
我未曾想到在我第一次与灰原雄以及七海先生一起出任务时,就遇到了一点小状况——咒灵在帐完全放下之前溜了出去,跑进了极远的闹市区,隐匿于喧闹人群之中。
这只咒灵的等级不高,只是三级,但它非常擅长逃跑与躲藏,于是在寻找了很久后,我们三人不得不分头寻找它,如果在定好的时间内还没找到它,那我们便在某处汇合,另择他日再来祓除这只诅咒。
分道而走后,我瞧见了稀薄的残垢,跟着它走过热闹的长街,穿过小巷,越过马路,七绕八折,转过一个转角,我在一座楼前停了下来。
大楼高耸云间,看起来人不多,但是我注意到进出的人都有向门卫展示了似乎是邀请函或者通行证一类的东西,门卫在仔细查看后才恭敬地为这些人打开门。令人奇怪的是,诸如保镖之类的人大多都被留在了楼外。
看来这是一个不太好进去的地方,但是我追寻的残垢到这里就止住了。
我想了想,刚准备联系灰原与七海先生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我根本没有手机,而且大家追得匆忙,也没有与我交换联系方式。
那么,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守在楼外,二,进入楼内继续寻找。
在我犹豫间,一道声音在我的身前响起。
“小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看向来人,一顿。
眼前的男人有着与伏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他的头发不像伏黑那样海胆似的支棱着,倒是很乖巧地垂下。
头发虽乖巧,但他本人看起来不像是乖巧的人。他高大健壮,上身黑色的紧身衣很好地将他这个好身材显现出来。他嘴角扬着,一边有一道伤疤,虽有这道伤疤的存在但也没有让他这张脸失去吸引人的能力。
他脸上虽带笑,但眼里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似乎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极了,像一具空心人偶,只要你给出的筹码足够多,就能拥有这具漂亮的人偶,至于你是谁,人偶不关心也不在乎。
很巧,我在过去曾见过许多像他这样的人。
“伏黑先生。”
他眉头一挑:“你知道我?”
“我相识的人里有你的崇拜者。”
“我也有崇拜者?”他略感意外,“崇拜我什么?”
“崇拜你的一切,认为您的才能可以与五条悟齐肩,除此之外无人可比。”
“那么这位崇拜者是男是女?”
“男。”
“好吧。”
“伏黑先生那么失望?”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那么伏黑先生来与我搭话是为了什么?”
“提醒小姑娘不要过早沾染大人的肮脏世界?”
“还有呢?”
“还会有什么呢?”他反问。
“谁知道呢?比如——你也想进去。”我不紧不慢道。
他一笑:“是吗?”
“对于伏黑先生来说,没有我,您照样能进去,但是有了我,您能更轻松地进去。”
“小姑娘很聪明。”
“比不上伏黑先生您。”
“我可不是容易被甜言蜜语迷晕的人。”
“巧了,我也不是。”
他端视着我,片刻:“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这次你们有一个任务。”夜蛾正道站在讲台上说到,他拿出了三封信,“硝子,帮忙发一下。”
“好。”家入硝子起身走过去接过信,分别将其中两封信递给了五条悟与夏油杰。
“慈善宴?”快速浏览完信上内容的五条悟出声道。
这三封皆是一场慈善宴的邀请函。
“这次任务需要你们去抓一名诅咒师,保证他活着,任务地点可能会出现很多咒灵,粗略估计聚集有五只咒灵,其中有两只二级,三只三级,所以万事小心。”
夜蛾正道顿了顿,补充道:“记得换一身衣服再去。”
发布任务后,夜蛾正道便不再让五条悟他们久留在教室。
“今天好像没怎么看到一年级的。”准备出发的五条悟随口提到。
“听说他们也接了任务,一早就出发了。”夏油杰回道。
“这样哦……杰,你要换哪身衣服?”
“上上次那套吧,便于行动。”
“嗯,好。”
2018年。
五条悟他们得知,在白桜陷入昏迷以前她同乙骨忧太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了乙骨忧太渡源家治愈术的原理,这其中包括了她自己悟出来的,有关于治疗被扭曲的灵魂的那一部分。
乙骨忧太可以复制他人的术式,这件事熊猫无意间对白桜说起过,它没想到白桜一直记得。
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白桜考虑到了许多的事,像是早已做好不再醒来的准备。
不得不说,这些事都是她的行事风格——对好的事情不报以任何的期待,考虑所会出现的最差局面,为最差局面做足准备。
她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吗?
熊猫他们坚信她能够回来,即使白桜自己对此不报以任何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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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
修改的时间线里,年幼的惠惠还无法很快出场
第141章 慈善宴
清冷的长街里出现一辆黑色轿车,楼前迎宾将目光投了过去。
副驾驶下来一位高大健硕的男人,他的长相尤为出众,拥有着具有力量感的美。只见他微倾身为后座的人打开了车门,也不知车内那位是何身份,楼前迎宾好奇望去——中跟鞋率先进入眼帘,而后一位黑裙女孩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卷曲的长发被高高盘起,白肤红唇,衣服的形制与质感很好,大方得体,不掩姣好身材,虽因她戴着墨镜而让人瞧不见她的完整面容,但透过她通身的气质便知她定是某家的大小姐,贵气难掩。
车门关上,她很自然地揽过身侧男人曲起的手臂,两人朝着这边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迎宾不知如何去形容眼前的画面,只觉眼前的两人之间有着奇怪的协调感。
那位是她的保镖吗,还是其他什么人?
迎宾自顾在心里揣测,但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在眼前的两位面前做太多余的事,最好恭敬些,免生麻烦。
他不由自主地将腰背挺直了些。
现在流行这个季节也戴墨镜吗?刚刚进去的那三人里有位白发少年似乎也戴着墨镜……
迎宾在心里想到。
两人来到这位迎宾的面前,男人递上一封邀请函,迎宾很快接过,查看邀请函上的名字与印章。
“清原小姐,请问您身边这位是……?”
女孩侧首看向他,透过墨镜,迎宾隐约瞧见她有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他很快解释道。
“如果他是您的保镖,是无法进去的。”
“保镖?你觉得我只是她的保镖?”男人漠声开口,带来的压迫感很强。
“抱歉,失礼了!”迎宾快速弯腰道歉。
按照规矩,参会者的家属是可以进入会场的,不过一位参会者只可携带一位家属。
“开门吧。”
女孩声音不冷不淡,极为好听,没有过多责怪,也没有愠怒,她身侧的男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这让迎宾松了一口气,他恭敬地为两人打开大楼的门。
待两人走了进去后,他又将大门合上。
原来那位小姐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男性吗?
迎宾在心里嘀咕到。
这座楼遍布监控,光是进入到眼前这华丽的大厅便可以瞧见两个监控摄像头。按照伏黑甚尔在来之前告诉我的,只有进入到在这个时间段里举行慈善宴的宴会厅才可以分道扬镳,故而我与他跟着大厅服务人员的指引上了右侧电梯。
刚进入这座楼我就发现了之前那只咒灵的残垢,并且也感受到了浓厚的属于诅咒的气息,恐怕这里有不止一只咒灵,或许有三只或者更多。
在进入电梯前,我漫不经心地瞥过楼层示意图,但很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视力。
电梯楼层是电梯内的服务人员按的,因距离近,且虽模糊但依着轮廓可以瞧得出亮起的数字是5,一路数过去,那个按键不该是5而该是4才对。
是缺了哪一层的按键吗?
在我思索间,电梯叮的一声很快达到,门一打开就见有两位服务人员守在电梯外,可以说的上是服务周到,不让客人有迷路的机会,同时这也意味着不让外人有自由走动探寻的机会。
“二位这边请。”三人异口同声地对我们说到,可谓是训练有素。
跟着指引,我们一路来到举行慈善宴的场地,厚厚的门被他们推开,热闹的宴会厅进入眼帘,内里尽是打扮华贵之人,觥筹交错。
慈善宴么?
细细瞧去,不止一位身上缠着咒灵,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与其说是慈善宴,倒不如说是咒灵齐聚宴,不过这些咒灵等级不高,造成不了什么严重的伤害。
宴会门关上,我身侧的伏黑甚尔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看来这里不止一位对您‘虎视眈眈’。”我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