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子以神明之名为他们的姓氏建立了渡源家,四位咒术师被他们强制定下无法打破的束缚,而后便有了四部。”
他平静地讲述着,在说到那位神明的身躯被端上诅咒王的餐桌时我心里略有不适。
“祂来到这个世界后游历过万千的山河,见过尘世许多人的喜怒哀乐,最为自由的她最后却被困在了这里。”
“许多的人未拥有时便在期望着,拥有时又不珍惜,甚至不满足,失去后又心又不甘。”
“神明被人心诅咒了。”他面朝着我认真说到。
我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双生子后来怎么样了?”我问到。
“哥哥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终生未娶,而弟弟,他为了渡源氏能够延续,为了神明赐予他们的血液不就此消散,他正常娶妻生子完成了血脉的延续。”他淡声道。
“那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他一愣,笑道:“你觉得我是哥哥还是弟弟?”
“弟弟。”
“那么明显吗?”他丧气道。
书册上记载,渡源初代家主性格稳重成熟,寡言少语,和眼前的少年属实判若两人。
“其实我也不算是双生子里的那位弟弟,我算是因他的执念而生的咒灵,而他本人早已经离开了。”他语气轻松。
“嗯。”
“你们实在太过分了,都自顾将他丢下留他一个人。”他嘟囔道。
“……我们?”
“渡源白桜,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渡源葉以及那位神明之间是有所关联的?”
“你的意思是……”
“嗯。”我未将答案说出,他便应道,“你们各自独立但也互有关联,不仅仅是你,还有他们。”
他们?
他叹口气不再继续说“他们”,而道:“我这哥哥呀真是耍赖,自顾先离开,又投入这轮回之中,终究还是与你一起降世了。”
他向后倒在长廊上,身体一半在暗光之中一半在亮光之中,孩子似的动作随意。
“我与他的选择终究还是不一样,他选择了未来,我选择了过去。”
我未说一语,将目光落在满地的白樱上。
有传言称,樱花本是白色,因吸食的血肉过多而染红了花瓣。
渡源宅里,粉红的樱花花瓣曾一度铺天盖地。
“你到底吸食了多少血肉?”我不冷不淡地问到。
“我活了多久便吃了多少。”他坐起身笑盈盈道,“我本就是灾厄。”
“你真的只是因双生子里那位弟弟的执念而生的咒灵吗?”
他没回答,面朝着我许久未回话。
而后,他站起身。
“现在这个时代有了可以记录的照相机,可惜我是一只咒灵,无法进入照片。”
说着,他取下脸上的狐狸面具。
“记住我的长相,渡源。”
他露出的面容与渡源崎月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脸上没有眼下泪痣。
“这算是我对你的诅咒。”他语气轻松,眸光沉沉,“我要你永远记住我,渡源。”
这样的眼神我似在哪里见过。
他没有再过多讲述他自己的事,又道:“那神乐铃相当于用你的身躯构造而成的,对你而言有很大的用处,不要弄丢了。”
“嗯。”我应道。
“其实,如果你与那位叫伏黑惠的小少年在宅里举行了婚礼,也可以祓除掉化作咒灵的渡源葉,不过你与伏黑惠之间将会有一层束缚,除非死亡不然你们的姻缘线将永远不会断掉。”他笑了笑,“可惜,你还是选择了五条。”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冷声道。
“我只是很好奇你的真正选择会是什么。”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不紧不慢地说到,“做出了某个选择,在某一天回过神来会不会后悔于自己现在的这个选择。”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可惜我是看不到结果了。”他叹息道,面上带笑,“渡源,你所要小心的不是诅咒,而是可以创造出诅咒的人,不要再被人心所害了。”
“终究是我的哥哥赌赢了,沉溺于过去不如选择未来。”他惨笑着,身影逐渐透明,“算了,祝你幸福,渡源。”
他的身影最后彻底消散于我的眼前。
一阵风吹过,遮了我的眼,待风静后,我正前方是渡源宅厚重的大门,一直紧闭的大门吱呀打开,我沉默着跨过门槛走到宅外。
回头间,高耸的老宅逐渐崩塌,黑墙灰瓦化作沙砾一点一点落下。
轰隆声中,一直将我困住的渡源宅最后化作废墟,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红黑鸟居快速冒了出来。
这些鸟居像是荒废已久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以我站的位置为中心将我围住,交错的鸟居间都有麻绳相连,看其模样好似神社里的注连绳,注连绳上挂有白色菱形布条——御币,用于供奉在神像前,或是除魔,或是祈祷、“清洁”。
鸟居将我围困,阴森森的,比起被围困在渡源宅里更为让我不适。
像是打破了什么封印,我终于直面封印之内的物品。
我想到了刚刚那位小少年所说的话语——神明的灵魂被困在咒术界。
我……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四下死寂,透着瘆人的凉意,暗处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正睁开死死地盯着我,我感到极为不适。
我想我该醒来了。
我从睡梦中惊醒,喘着气,额间挂满冷汗。
视线落在宁和的房间里我许久才缓过神来,告诉自己这是在高专。
我下了床走去浴室打算去冲洗一番,待一切整理好,我脸上恢复了一点气色后已是早上六点,我难得清醒得那么早。
我打开门走了出来将房门关上,楼下吵嚷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向窗边走去视线落了下去——是打算去晨练的大家。
虎杖似乎正在说些什么,野蔷薇好似接过话头正与虎杖谈论,一旁的吉野浅笑着站在一旁,偶尔说一两句话,而伏黑一如平常,神色冷淡。
熊猫前辈站在一旁懒洋洋的好似立着的玩偶,真希前辈嘴角带笑,狗卷前辈也站在一旁。
人群里,伏黑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来与我目光相撞,与此同时,他们的目光都向我聚了过来。
今天的伏黑,翘起的头发与昨天的不一样。
“白——桜——早、上、好——!”虎杖高声大喊,欢快地向我招手。
“早上好。”我两眼弯弯道。
而后我指了指长廊一端楼梯的方向,示意我下楼来,虎杖向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很快走下楼来到他们身边。
“白桜,你今天起得好早。”野蔷薇对我说到,“有睡好吗?”
“睡好了。”我笑回,“你们是要去晨练吗?”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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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喜欢不用说出来也是可以传达出来的狐面少年的感情很复杂
第74章 闲日
狗卷前辈与虎杖陪在吉野的身边同他一起在操场上慢跑,虽然吉野仍然气喘吁吁,但是比起之前状态要好很多,多日的训练下来还是有了成果。
熊猫前辈正指导着野蔷薇,而真希前辈在指导着伏黑体术。
晨光熹微,正处于青春年少之时的他们眉眼间都带了少年人的恣意,耀眼极了。
我喜欢看见野蔷薇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任何的打压都无法击垮她对自己的喜爱,我喜欢看见虎杖的笑容,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我也喜欢看见伏黑认真时的姿态,仿佛做自己觉得值得去做的事并为之坚持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我还喜欢看见吉野为自己心中的信念不停前进的模样,还喜欢看见熊猫前辈、狗卷前辈以及真希前辈他们洒脱的模样。
在我眼里,他们都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他们个性分明,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都在享受着属于他们自己的青春。
令人遗憾的是,我的青春早已结束。
不过,有他们的陪伴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的视线落在虎杖的身上,回忆起狐面少年对我说过的话——神明的身躯被端上两面宿傩的餐桌。
被人心诅咒的神明最后被诅咒王吞噬,这个结局有够凄惨的。
两面宿傩。
迄今为止,我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他知之甚少,所了解的和大多数咒术师差不多。
两面宿傩喜食,渡源一族就曾因此遭难过不少,这是渡源家口口相传的事。
他性格残忍,嗜好杀戮,偏待在了最为善良的虎杖的身体里,命运之神像是在开玩笑似的,让恶与善共用一个身躯。
在我思索间,虎杖伸个懒腰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
距离没有多近,但也不让人觉得疏远。
“实在很累的话可以先回去休息的。”
嗯?他也太敏锐了吧……
“没事。”我回道,转移了话题,“虎杖你吃了两面宿傩的手指后有出现过任何的不适吗?”
“没有,不过有够难吃的。”他轻松道。
我无奈地笑了笑,谁能想到两面宿傩的手指也能被吃掉呢?
说来有趣,吞噬他人的两面宿傩在死后也有被他人吃掉的一天。
我忽然想起虎杖回归前我答应过瑾川浅奈要和她一起去夏日祭典,算算日子与她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
“虎杖,你后天要和我们一起去夏日祭典吗?”我询问到。
“好呀。”他毫不犹豫地应下。
“好。”我笑道,抬头随意向大家望去,注意到伏黑正手握游云垂眸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站在人群之中默不作声。
我想,如果哪一天我能回到从前在五条老师未与伏黑相遇前,我会去找伏黑的父亲,看看他为何会离开伏黑,为何会选择消失不见许久。
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但是我一想到我自己未见过我的父亲,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遗憾,于是我想要伏黑有能再遇到他的父亲的选择。
遗憾颇多,也不知我是否能在离开前消除部分遗憾,不用全部,一点就好。
“你终究要辜负一个人,为什么不肯垂怜他呢?”
“渡源白桜,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渡源葉以及那位神明之间是有所关联的?”
“你们各自独立但也互有关联,不仅仅是你,还有他们。
少年说过的话再次在我脑海里响起。
我……是辜负了谁吗?
是伏黑吗?
可是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份喜欢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我也有喜欢的人了,也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所以,我和伏黑之间哪里会有什么辜负不辜负之说?
是渡源葉吗?她的故事里她辜负了谁?又或者是那位神明,祂的过往里曾辜负了谁?
一牵扯到这些事情上我总想不明白,过去的十几年里渡源家教我什么是恶,和子教我什么是善,但没什么人教我这些。
“渡源。”
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来看向声音的来处——虎杖的眼下红痕睁开一只眼睛与一张嘴巴。
与这只眼睛对上视线,我的心莫名沉了下去。
“是我。”我淡声道。
“两面宿傩,这是我的名字。”
“嗯,我记下了。”
他轻笑两声,也不知怎么心情颇为愉悦似的。
“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虎杖打向他自己的脸。
“小鬼,你很烦哎。”两面宿傩从虎杖的手背上冒出来不耐烦道。
虎杖毫不犹豫地打向他自己的手背,看得出来他不太喜欢两面宿傩。
“你最近怎么总喜欢出来?”
“我乐意。”
语毕,两面宿傩就消失了,虎杖轻敲他自己的头。
“好吵。”
我见此,便问:“你想要他安静一会儿吗?”
“嗯?好呀!”
“稍等。”我指尖点在虎杖的眉心,虎杖眨眨眼期待着,一阵浅光亮起复而又暗淡下去。
“这是什么?”他好奇道。
“术式·造梦,可以让体内诅咒见到自己所会喜欢的东西,然后安静下来。”我解释道,“原理大概就是小孩子哭闹,给了他想要的他就会变得安静。”
“还有这种术式吗?”虎杖惊讶道。
“是的,不过它算是没什么用处的术式,有时候对某些诅咒来说没什么效果。”
这个术式用处不大,很多时候我会用来让体内的部分诅咒安静片刻,让我脑袋里吵嚷的声音小一些。
“很有用的,他不吵了。”虎杖夸道。
我莞尔:“嗯,那就好。”
上好的木桌与木椅出现在两面宿傩的眼前,桌上是无数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珍肴。
两面宿傩挑眉查看,眼前的东西皆是由白桜的咒力凝成的实物,若他吃下这些菜肴也就相当于吃下白桜的咒力,对他来说没什么害处。
在虎杖体内极为无聊的两面宿傩难得有新事物解乏,他从高耸的骨堆上消失出现在那由咒力凝成的椅子上。
他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杯清酒,手握瓷杯端详那酒,最后抿了一口动作优雅地开始享用他的美食。
他自然是听到了白桜对术式的解释,对于她用小孩来打比方,他不与她计较。
待时间差不多我便准备先回去,正要离开时我远远瞧见一位个子极高的人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来。
因他向前走来,光影在他的身上浮动,他左手驾着制服外套,白色衬衫领口处的纽扣并没有好好扣上,松松垮垮,隐约露出锁骨。
浓黑的墨镜遮挡了他苍蓝眼眸,白发散下。
“大家早上好呀。”他笑道。
我目光落在他唇角上扬的双唇上,脸颊一热,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反应,嘴角上扬的弧度加深。
“早,五条老师!”虎杖很给面子道。
“五条老师今天来得好早。”停下来的吉野小声道。